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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09 重谈 ...

  •   论理,长辈在,她站着才合规矩,但是太爷说她身子弱,便让她坐在胖爹身边。
      她怕啥,不坐白不坐,不然累得是她自己。

      西侧对面,在她二叔明仲实的下首,坐着一位藏青长袍的中年男子,浓眉大眼,瘦脸高鼻,倒是可占上英俊二字。许德料想这就是传说中才冠青州的三叔明叔宇了。

      “玉喜啊,祖父这里有件棘手的事,想问你一问!”明老太爷难得和蔼。
      许德忙站起身,低头回道:“祖父您问。”

      老太爷颇为惊喜,这个孙女,因为顽劣,连他都敢顶撞,他一直都不怎么喜她。也就老大家自己把她宠上天而已。想不到如今这一摔,竟然恭顺起来,很有几分大家闺秀的样子了。
      不觉心中高兴:“老大啊,这洗兰泉果然是咱们明家的福泉啊。玉喜沾了洗兰泉的神气,都比从前懂事知礼多了!”

      自己闺女被夸奖,明宏那当然是高兴,摸着闺女的小圆脑袋笑意盈盈。

      明老太爷清清嗓子,“也不是什么大事,在宫里做太……做官的叔太爷,你小时候是见过的。他……天缘注定,一生无子。所以想在咱们家过继一个人承嗣香火,你爹、二叔、三叔,你觉得谁合适啊?”

      啊?这问她啊!
      这样大的事,问她一个外人,她怎么知道该如何回答。

      明宏是她这辈子名义上的父亲了,没有自己把自己父亲推出去的道理。
      二叔官小,但却握着明家现如今唯一的孙子。
      三叔是他父亲辈里最大的官,还听说马上要升官。三婶的娘家,好像是个有爵位的名门之后。

      许德将目光投向二叔,二叔信心满满地回望她;再看向三叔,三叔依旧气定神闲。现在,最焦急的反倒是坐在她身边的胖爹。

      她才要开口,二叔却忽然起身,赶在她前面,对着明老太爷躬身,“父亲,今早知府府的人跟我透出话,说是等到下个月二小姐及笄后,就可让儿子帮政儿提亲。”

      “提亲,这么快?”老太太手中的茶盏晃了晃,盖碗咔哒一声,磕在案桌上。
      明仲实点点头:“嗯,知府大人也听说咱们家洗兰泉又活了。觉得今年一定是个好年头,再说明年是盲年,‘寡年无春,不宜婚嫁’,就想着让两个孩子今年把亲事定下来。”

      许德也惊,这二叔动作也太快了,那知府大人消息也太灵通了?
      明明洗兰泉水昨日才活,难道今早就已经传遍全青州府了?

      老太爷思索半晌,道:“政儿的亲事要紧,李府本属清贵名流,又出身东昌李氏,确实难得的好家门。”

      “是,知府大人不只出身名门,他还曾是当今太子太傅黄大人的得意门生呢,对政儿的求学之路,定大有裨益。”

      老太爷点头:“是啊,政儿有这样好的亲事真是难得!唉……只是,只是咱们家男娃就太少了!”

      明家现如今有四个孙女,却只有一个孙子。说到底,姑娘家再怎么如花似玉,到最后还不是别人家的,只有男丁,才是能撑起一家生计的顶梁柱。
      生儿子,才是是古代女人的最大的课题啊!

      许德回头去看孔氏,她听小鲜儿说,玉喜爹娘成亲多年,却一直不曾生育,后来好不容易生了玉喜,之后也没再怀上。胖爹又不愿纳妾,大房至今也没有男丁,这也是过继之争中胖爹的软肋。

      “说到男丁,儿子正有一事要告诉父亲。”

      许德望着她三叔,这个三叔也有什么好亲家定下了不成?
      三叔笑瞅了一眼自己妻子,笑道:“佩蓉有喜了!”

      明老太太简直难以抑制自己的激动:“老三媳妇,这是真的?”
      谢氏笑着点点头,低头看向尚且平平的小腹,眼神温柔平和,“大夫说,这一胎极可能是男胎。”

      许德默默伸出大拇指,这大夫是自带x光的吧。

      二太太却翻翻白眼,侧身对孔氏道:“怎么忽然就有了,嘁,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二叔有了官二代儿媳妇,三叔眼瞅着要有儿子,原来,这些人,人人都握有王牌啊!
      只有她爹,不知道是不是傻,一张牌都拿不出。
      重谈有个屁用呀,最后结果,不还是她爹过继嘛。

      “那玉喜……”明老太爷现在关心的不是过继谁,而是玉喜的去留。

      明宏顿一顿,玉喜是他闺女,掌上明珠,自然是要跟着他的。
      从前,玉喜就是一被他宠坏了的小姑娘。可如今,她是洗兰泉的主人,是明家的寄托了。老太爷能让他带着玉喜过继吗?

      许德忽感不妙:她爹要过继,难道不带她过去?
      “过继什么的,阿醺年纪小,还不懂得。阿醺只晓得,爹娘去哪,阿醺就去哪。”

      祖父母再好,却永远赶不上自己的亲爹亲娘,林黛玉就是最好的例子。贾母不疼爱她吗,却也是护得了一时,护不了一世。

      “太爷,过继了,我和爹娘就要搬出去住吗?”
      明老太爷果断摇头,“那不行呀,洗兰泉还得你镇着呀!再说了,谁说过继了就得出去住的。再说,是过继给叔太爷,你爹不还是明家的儿子,你不还是明家的嫡长孙女嘛!”

      许德懂了,这个过继,其实还是在明家里头打转。
      大不了就让胖爹和娘搬到洗兰苑住,反正那么大屋子呢!把门一关,还能自成一派,省的和这伙事精斗法。

      “老爷,您真想要过继给叔父?”孔氏憋了一路,好不容易回到自己屋里。
      “咱们或许可以让阿醺……”
      “让阿醺哭闹吗?算了,阿醺还小,不想让她沾这么些破事儿!再说若我不去,谁还能去?”
      这家里,他也够了,闺女从楼上摔下来,当时在场的,只有三弟家的两个闺女,不管是谁做的,总都逃不出三房去。

      “他们京里人,经得比咱们多,这些年也不住在一起,心都往外了,我不想把你娘俩置身水火之中。你忘了,前几年临街的郑家为了争家产死了两个兄弟、一个孙子的事了?”

      提起这件事,孔氏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一家人,有多大的矛盾不能摊开来说啊,非得下毒要了人的命才甘心。
      “再说,咱们是为了报叔父的恩,若是让叔父知道咱们如此推搡,他老人家该有多失望啊!过继出去,大不了咱们再从头做起,我有酿酒好手艺,你害怕跟着我过不下去啊?”
      明宏确有一身酿酒品酒的才能,兰陵县无人能出其右。

      孔氏掩口一笑,“我自然信老爷您的,老爷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可是……”
      她想起闺女,又觉得不妥,“咱们以后住哪?”
      既然过继了,就不是长支的人了,也就不能再住在这正房。
      “夫人若愿意出去住,咱们就另外赁一处院子,若不然,咱们还可以搬到洗兰苑呢。”

      也确实,这些年明家的人越来越多,人多心便异。全不似当初她刚嫁进来的时候舒心。
      孔氏心里自然是想另找住处,但闺女还得伴着洗兰泉,怕是一时半会儿也出不去。

      廊下玉喜正在换药,一张小圆脸因为疼痛皱巴起来,活像一枚缩了水的橘子,可她还是觉得咋看咋可爱!心内一角柔软下来:“咱们的闺女,自然是不能让她离了咱们的。”

      屋外,许德正坐在东厢房廊下歪着头,呲牙咧嘴等紫椿包扎好伤口。抱怨自己刚才不该哭的,这一哭,伤口好像又有些裂开了,火辣辣的疼。
      转头瞅见西厢房出来一个小姑娘,梳着个双丫髻,嫩黄色衫子,虽然瘦小怯懦,却长得不赖。心道:这小盆友很有些面熟啊!

      那小姑娘本来打算往正房去,却一眼瞅见对面廊下的人,往后一退,又缩回了房内。
      这是躲她?
      许德歪着头问紫椿,“刚露头的那个是谁?”
      紫椿笑道:“那不是四姑娘吗!怎么又藏回去了,定是见了姑娘害怕……”
      “害怕?”
      她一句话没说完,紫椿却扑通一声跪下去:“紫椿该死!”

      许德眉头一皱,很有些嫌弃,倒不是嫌弃紫椿不会说话,而是嫌弃这个明玉喜,到底对下人要求多严苛啊!她只能遂装着不悦,摆摆手:“算了,你去把她叫来,我瞅瞅。”

      紫椿如获大赦,可是一想姑娘要叫四姑娘过来,心里就有些打颤。
      四姑娘的生母顺娘,本是老太太房里的丫鬟,本来倒是挺安生的一个小丫头,也不知道怎么,就趁着大老爷生辰醉酒,爬上了大老爷的床。一夕枕缘,珠胎暗结。

      大老爷被算计,就要把顺娘发卖了算完。
      最后还是太太仁慈,将顺娘安排到庄子上,想着她若生下男胎,怎么也能算是大房有后了。可惜,顺娘肚子不争气,只生了个闺女。
      因生在闰月里,起名便叫闰喜,排行第四。

      大姑娘性子躁,自然看不上四姑娘。
      “姑娘,真的要叫?”紫椿有些心虚。
      许德只当她发懒,自己太缺主子威严,遂板起脸来冷道:“让你叫,你就叫过来,怎么那么多事!”
      紫椿忙往对面去,不一会儿,闰喜就跟在紫椿身后,小碎步过来,步子走的那叫一个紧密,就差脚尖连着脚跟了。

      “闰喜?”
      她记得这小盆友好像是这个名字,闰喜。鲁迅的闰土是五行缺土,这闰喜,难道是五行缺喜吗?

      “闰喜给大姐姐请安。”一双如小鹿般清澈的眼睛,半低着转来转去,就是不敢直视玉喜。
      “你怕我?”许德还是忍不住问出这句话,想她们在洗兰苑那日,这小姑娘也是见了她就躲。

      照紫椿说的,这女娃娃是她的妹妹,就算不是一母同胞,见了她也不该如此恐慌啊。瞧丽曦都敢明着暗着讽刺云曦,这商户人家里嫡庶观念应该没那么严格吧。

      “没有,没有。”闰喜摇头如鼓,却始终不敢往玉喜身边凑。

      许德觉得没趣,本来还想从小盆友嘴里套点事,现在看来,难度忒大。

      “你要去给爹娘请安吗?”
      闰喜点点头,“闰喜是要给老爷太太请安的。”

      反正她也正好要去找胖爹,便起身说着:“咱们一起去吧。”
      才走近闰喜,想要牵她的手,没想到她却“哇”一声哭了出来,“大姐姐……饶……饶我!”
      许德黑线,她真的什么都没做……

      许德扶着头,有点愕然,恐怕这孩子很怕她。
      屋里顶着烈日回了洗兰苑,正看见一队身强力壮的妇女挑着水桶进进出出。
      “这些人做什么的?”

      扈妈妈忙迎出来,“姑娘,这些人是专门担运泉水的。”
      担运泉水?

      “酿酒吗?”她记得这洗兰泉水是专门用来酿制一种叫兰花烧的酒。
      “姑娘真是聪慧。这泉水就是用来酿兰花烧的,等到封坛,姑娘还要礼祭呢!”
      礼祭?酿个酒也要礼祭祀?
      古人真麻烦……

      “妈妈,我累了,想歇一会。”
      扈妈妈闻言,忙遣开挑水的婆子,扶着玉喜往里走。

      绿桑顶头迎了出来,一手拿着笔,一手端着册子,“姑娘,您瞅瞅,这样写行吗?”
      许德接过册子,低头一看,才想起吩咐绿桑整理簪环衣物。
      细看手中册子的青蓝色封上写着“头面”两个字,翻开扉页,一溜毛笔楷字,虽然不甚美,倒还算工整。

      先是分出不同质地:翡翠、宝石、金、银、铜。每一种质地下又再分出不同类型,如“冠梳、钗、步摇、压鬓、华胜、坠子、手钏”等,写的整整齐齐。
      翻开第一页,只见上面写着满池娇金冠梳一、金对钗二,耳坠一副。

      许德咋舌,想不到这个明玉喜辣么有钱,这才只是第一页,就有一整套金首饰呢!

      “除了这个头面珠翠的,还有一册四季衣裳、一册珍玩宝器,姑娘觉得行不?行的话,奴婢就照着姑娘说的都理出来。”
      绿桑很高兴,她被卖进明府之前识得几个字,如今倒是大派上用场了。

      许德笑着点点头,想不到她早上才提了一句,绿桑手脚就这么麻利,将册子塞回绿桑手上,“如此便很好,还有……”
      跟着侍候她的仆人的档案也得整理出来,家是哪里、人口如何、有啥特长……
      不过,谈论银两身契,是不是周扒皮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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