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X第一百零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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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相对无言，苏婳心中百转千回，想了又想要劝上一劝，但望着方剑吟淡然无波的面容，却总是说不出口。
这人若是嘶喊恼怒，痛苦落泪，或许还有一丝松动一线转机，正可劝上几句莫要冲动……云云。然而他眼下平静如现时海面，深重的风暴都压制在平淡表面之下，反而令人无从置喙，更深地了然他的决然与决心。
苏婳只得叹气道，“既然方兄心意已决，我也无话可说……不知有何需要？在下尚可提供一二。”
方剑吟点点头，“眼下情势算不得好，物资和淡水怕也在之前遗失了不少……我抛弃使命不顾，怎么有脸多要东西？蒙苏楼主有心，一只小船，一壶淡水，一袋干粮便是万幸了。”
苏婳吃惊道，“你要在海上找人，尚且不知要找多久，过多少日子，去多少地方……便只要这么一点东西么？”
方剑吟想了一想，苦笑道，“苏楼主，你不知……我眼下其实慌张害怕得很，脑子里一团浆糊一般，甚么都想不明白。纵然说得再是好听，我，我却……”他脚下虚浮，忍不住便晃了一晃，衬着惨白透着淡青的面色，瞧来实在单薄可怜。
苏婳心中一软，低声道，“方兄，你既然这么说……我又怎么能眼睁睁瞧你去死？”两人心中都已明白，单身一人要在大海上寻人何谈千难万难，甚么一日寻不到便十日云云之语，亦是不过托词罢了。方剑吟心中已存死志，只是不曾宣之于口。只怕今日一别，便是永诀，再无相见之日。
方剑吟道，“苏楼主又怎知我不能成功？他日我与小师弟面对武林围剿，生生别理一年之久，亦是终得团聚知心，如今，怎地……怎地……便不行？”他声音低沉，目中无声落下泪来。
苏婳见他这样，却也觉心中胡乱，劝说的话语全数阻在喉间，只溢出长长一叹。“方兄，你……”
两人正这般立在船尾说话，船体却猛地一颤，停住不动了，两人这才一惊，转身看向船头。苏婳喝道，“出了甚么事！”
却听见前面传来一阵欢呼之声，不多会儿有一人自前面跑了过来，脸上还有些口子，挂着点半干不干的血痕，面上却满是欣喜，大笑道，“楼主，我们靠岸了！”
苏婳忙仔细打量了四周，原来自他们救上方剑吟数人之时便可望见陆地，之时适才尚且离得有些距离，谁知船只顺水，行得又顺遂，大半天过去，靠着这只破败大船竟然比预料之中早得多便停靠在了岸边，只是先前二人情绪低落，均未曾注意罢了。
此刻猛地听得这个消息，苏婳微微吃了一惊，暗暗埋怨自己怎地竟然也将正事抛诸脑后，实在忘形之极。他对那船夫点了点头，“我知晓了，你先去将大家集结在船前甲板之上，万万莫要擅自登陆乱跑，我这便过去。”
那船夫点头称是，一溜烟地跑去传话了。
这厢苏婳扭头对方剑吟道，“我知晓人命紧急，但眼下我们既然靠岸，总要先去瞧瞧才是，目前也没有完整的小船，纵然方兄再是聪敏，亦是不能游泳先去寻人罢……不若方兄先与我一同在沙滩查看一二，稍后我便马上令人修整船只，备下食水，若是方兄贸然前去，自己要被困在海上不说，却也救不得令师弟。”
一旦涉及到方萧岱，纵然方剑吟外表瞧来清楚明白，心中却早是一团乱麻，也拿不得主意，既然苏婳并不曾阻拦与他，分析又不算不对，也便点了点头，随着苏婳一道同去了。
两人走到船只前侧，便见所有幸存之人俱是聚在一处，此刻面上表情不一，有的因为终于脱离险境而喜气洋溢，有些人正彼此谈论，有些人总是控制不住向船外张望，又有些人神态慌张，满目惊畏之色。
放目望去，船只却是停靠在一片浅滩之上，地上是被阳光烫得淡淡发亮的金沙，中间夹杂着些贝壳螃蟹一类海物，此刻在光下微微闪烁，只觉暖意融融。浅滩算不得宽广，绵延开来，远处便是低矮的疏草与灌木丛，再向前便见得树木，不算高大，却是枝叶繁茂，自疏漏渐渐茂密起来，人眼瞧得最远处不过有个微微隆起的小山包，上面满是树木，却与大陆上没甚么不同。
苏婳皱眉，低声问一旁的张无一，“无一，这里是甚么地方，可说得明白？”
张无一道，“楼主，这里多半便是地图上标示起处了，若是我估计无错，想必这片大陆便是掌月教之所在。”
苏婳点头道，“希望如此……”一边对众人道，“如今我们既然到了掌月教的地界，这邪教有多少机关法门，诡变多端，你们也是清楚的。眼下我们身在他方，自当小心谨慎，万勿踏错一步！”他环视一周，缓缓道，“所有人不得擅自行事，如今我们对于掌月教乃至这片陆地究竟如何却是半点也不知晓，实则吃了大大的亏，好在对方目前亦是理应不曾清楚我们暗自来到，暂且暗中低调行事罢……”他这般对所有人细细嘱咐了一番，一边点了几个可靠的人之后去附近探路，同时带着张无一等几人下了船，在沙滩上查看，方剑吟浑浑噩噩，也随着一并下去了。
沙滩之上只是普通黄沙，被阳光晾晒得松散而柔软，脚踏在上面微微陷落，有种缓慢的宁谧与安逸。《广东新语地语沙田》有云，洲岛日凝，与气俱积，流块所淤，往往沙潬渐高，植芦积土，数千百畮膏腴，可趼而待。这一片沙滩却是看不出半分掌月教的机关痕迹，苏婳提着十分的小心行了数丈，这才放下了心散了探路的人，另唤了船上一半的人与他同行查找线索，又严令剩余小半船夫修整船只，万万不得延误。
方剑吟慢慢跟在人后走，他心中焦虑万分，只恨不得扯住来来往往的每一个人都倾诉一番他心中的煎熬苦楚。眼下他这般消耗掉的每一刻，都交换着方萧岱生命无声的消磨，可能只是一息，便是生死别离天人相隔。他心中这么地痛，痛得不能呼吸不能自抑，这碧蓝的天空，金黄的阳光，脚下细腻的金沙都化作了无言的控诉与拷问，将他的心置于烈火之中烧灼，时时提醒着他的疏失与无力。
苏婳本对他多加注意，但他既然身为一楼之主，又担负着重任在身，只得将注意力转移于正事之上，勉强抽出一两点余光，却只见方剑吟一副失魂落魄，天地崩陷的模样。
苏婳暗暗叹口气，正想开口劝说一二，却有一名前去探路的船夫慌慌张张跑了跑了过来，喝道，“楼主！我发现了咱们风雨楼那条船！”
众人吃了一惊，苏婳急道，“在甚么地方！快带我去！”
那人气喘吁吁，显是也匆忙跑过来的，当下一挥手臂，“便在那一侧，正巧叫这几处山石阻了视线，想是比我们早些到了！”
苏婳与张无一对视一眼，双方俱是心中一喜，若多得一份助力，自然是妙极。但……苏婳微微皱眉，既然这些人先行到了，为何却没有遗下半点痕迹提醒，也不曾前来寻找他们会合……
一边心中千回百转思虑不绝，苏婳脚下不停，随着那楼众一起去看个究竟。
但他这匆匆一走，却将方剑吟落在身后，后者茫然地站在沙滩之上，为暖光所笼罩，却只觉身上冰冷，冷彻心扉。他眼中瞧着苏婳离去，脚步虚浮，竟不知何去何从，瞬息之间，却只余他孤单一人，怔怔立于这一片滩涂之上。
小师弟……心中这般默念，方剑吟眼中再瞧不见其他，他目中泪珠滑落，溅落在滚烫的黄沙之上，恍惚腾起了极小极淡的轻雾，飘飘摇摇，瞬息便消失不见。远处的海水微微晃动，在晴空之下湛蓝通透，海风于其上裹起微微的波痕，宁静美好，恍如世外桃源。
而这片桃源，却是他的噩梦之乡。
方剑吟目中，方萧岱的身影朦胧晃荡在水波之间，好似含了一丝泪光，口中呼唤于他……
大师兄……
这一声，可是他生生错过的求助？
心疼到了极致，方剑吟不由伸出了手，脚步踉跄前行，仿佛更近一分，他便可救了他，保护他，再不令他多受半分痛楚。
脚下一点不似沙滩的棉软触感绊住了脚步，微一分神，那悲怆的幻影便悄无声息地消失无痕，方剑吟茫然低头，却是一个极大的贝壳，想是被海潮抛落沙滩之上，然而他心中却猛地一跳。那贝壳上勾着一角细碎丝绸，好似是谁行走之时，无心被勾住了衣角，无意之中扯落。
而那片碎布，竟然正是方萧岱身上所着！
作者有话说
第106章 X第一百零六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