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用心若镜，不将不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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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天明拿话一激，田虎站起身来，怒目圆睁，显然是要拼命的架势。外人不明白，田猛却清楚，他如此激动全是因为昌平君乃是对方平生最为仰慕之人，说是“生者父母，知者昌平”也不为过，十七公子的话算是杵到了马蜂窝。按照田虎的脾气，一会自己多半要花些力气劝劝了。
哪知他还未开口，天明便放下酒樽道：“据我所知，昌平君和二堂主晤面的日子并非吉日，可一样令二位引为知交，二堂主这么多年不改忠义，对昌平君的遗愿执行得兢兢业业，由此可见，黄历这种东西，做不得数。”
田虎一听，似乎有些道理。其实完全是天明将他与昌平君的关系说得近了几层——在田猛看来，昌平君对自己这二弟的印象不过尔尔，自己和他多次交谈，也没听他提起过田虎的名字。反是田虎对多年不变初心，一直记挂着对方那些高论，但看十七公子对人心的把控，田猛倒是不难理解对方这几年瓦解反秦势力的本事，看来，此人颇有纵横家的本事，除了他没有出身鬼谷这回事。
“哼。”田虎重新坐了下去，脸上比刚才红润不少，田猛明白，自己的兄弟已经气消了，不仅气消了，说不定日后还要摒弃黄历了。但有一点他没明白，十七公子是怎么知道那二人初识之日吉凶的？若是他没记错，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除了当事者之外，也就是自己和女儿了。自己就不必说了，女儿一向守口如瓶，再加上体弱，不轻易见人，更不可能将此事透露出去。如此一来，田猛不禁大为惊讶：莫非这十七公子除了揣测人心之外，另有卜算的本事？
那可真是奇了。
但眼下不是纠缠细枝末节的时候，于是他道：“扶苏公子令我们来见阁下，不知有何深意？”
果真是直爽。
天明对田猛的性子早有耳闻，他一向最喜欢直爽汉子，既然对方开门见山毫不拖泥带水，他自然也乐得直言相告。
“实不相瞒。”他看了一眼田猛，又看了一眼田虎，坦言道，“两位大概已经知道陛下即将出巡的事了。”
“嗯。”田猛点头道，“似乎长公子也在为此殚精竭虑。”
“这个自然。”天明托着腮道，“这虽然不是六国统一以来的第一次出巡，但是扶苏第一次受命监国，其中的含义，不言自明。”
的确。
扶苏乃是嬴政先夫人所出，既是嫡子，又是长子，且在天下颇具声望，无论是立嫡立长还是立贤，都合情合理。只除了一点，那就是他身上的楚国血脉——昌平君之事，对嬴政来说，始终是一根刺。所以朝中人士对扶苏始终持观望态度，这其中既有王綄之类的儒家人士，也有李斯之类的法家人士，当然，阴阳家内部也不敢妄动，否则星魂也不会多次提醒他谨慎。此次扶苏受命监国，难保不是嬴政对继任者的考验。如果真能助他，农家自然应该全力以赴。田猛问道：“公子需要我们做什么？”
农家弟子众多，但极少涉足庙堂，大多闲散在野，算是江湖上仅次于墨家的门派。如果要他们出手，想必是江湖上又闹出了什么风浪。
他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
天明道：“近来，反秦势力活动频繁，我手下的探子回禀，咸阳出现了楚墨的踪迹。”
其实他没说实话，这探子不是他的，而是星魂手下的傀儡，但傀儡毕竟是傀儡。比起不人不鬼的东西，他更愿意相信人。
据传，道家人宗逍遥子正在路上，所以他才请天宗晓梦前来，而墨家的事，最好还是让农家来处理。
“十七公子是说——”田猛话说半句，等着天明的意思，田虎却没等天明开口便抢先道：“你是要我们替你监视墨家？”
先前他被天明请入府中，一直是不敢开口，就是怕自己大哥不在，让面前之人套出什么话去，所以无论天明如何款待，都只管喝酒，闭口不言。现在田猛既在，他也就少了几分顾及。
一语言毕，天明笑道：“二堂主快人快语。不错，我是有此打算。”
田猛本想斥责田虎无礼，后见天明神色自若，便知道他是借着田虎的口说了自己不好直言的话。
既然大家都是为扶苏办事，彼此之间也无需掖着藏着，遂道：“此事不难。”
后面还有半句：咸阳有的是农家弟子。原先所有人的眼都盯在扶苏身上，极少关注差不多在江湖上销声匿迹的楚墨，现在情况不同了，墨家也必须纳入他们的视线之中。
“那就辛苦两位了。”天明举尊道，“我在这里先干为敬。”说着，他一倾酒樽，满饮此中凤翔橐泉。田猛和田虎也不推辞，一一倾尊。美酒入喉，自然意气酣畅，连几日来的劳顿也一扫而光。
酒喝完了，还有正事要谈。田猛却不打算再让田虎留下了。他借口布置弟子在咸阳的哨所，便将田虎支了出去。见人走了，天明也觉得需要说些更有用处的话了。
“我还有两件事。”田猛道，“公子在江山传既然看到了我们，就应该明白。”
天明点头道：“田堂主是说卫庄？”
田猛只好点头，若非田虎方才突然起身，他早就想问个明白。
天明直言道：“田堂主想必已经从扶苏那里听说了卫庄的死讯。”
“不错。他曾告诉我们，这是夏太医丞亲眼见证。”其实就算没有扶苏，江湖上也已经传遍了。不少人都觉得是大快人心——立名江湖十五年，卫庄手中血债无数，此番终是轮到他血债血偿。田猛与他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对他的死讯无关痛痒。田言却道是个好消息，在她看来，朱家乃是父亲的对头，是阻碍父亲成为侠魁的最大阻力，那么与他有旧的人死一个少一个。
田猛一概将此当做小孩子戏言，并未当真，但如今听说卫庄尚且存活，心里终究不大舒服，或许，他跟女儿是一样的，只是太过虚伪，不肯承认罢了。
天明目光如炬，此时多了几分快意，“夏姐姐的确亲眼见证，可惜，她只是放火的人，大火吞噬鬼谷之前她就已经走了。”
夏萧歌毕竟心软，她与卫庄又有那么些许交情，哪怕早就明白这个男人久居世上终归是祸非服，也不敢亲眼面对他的尸骨。就连那把火也是不咸不淡，只是引燃了鬼谷入口处的枯木。不过，这也不能怪她。那时卫庄濒死，没有燕丹出手，早就应当葬身鬼谷了。
如果此事他早些得知，说不定会埋怨夏萧歌办事不周，现在他却会觉得此事全赖天意。“命极阴阳，血火同源。”夏萧歌做了一把推手，却不是能决定他生死的人。何况，他活着更有好处。
“那你与他相见——”
“自然是谈一笔生意。”想起不久前卫庄的脸色，天明只觉得报了当日在机关城的仇。他早就发过誓，要让所有伤害过他和大叔的人都付出代价，这样好的机会，怎么能放手？
天明起身为田猛斟满，又道：“陛下出行在即，墨家活动频繁，只可能是为了一件事。”
“行刺！”
“不错。逆流沙在江湖上虽说欠债不少，却是除了罗网、夜幕之外最为精湛的杀手团，没有人比杀手更了解杀手，让他们帮忙，我认为相当合宜。再说了，对江湖势力‘以毒攻毒’是也是李丞相提起来的，田堂主觉得怎样？”
“的确很好。”田猛这话言不由衷。李斯借用卫庄对付盖聂的事，扶苏告诉过他，但那是李斯借用了卫庄的争胜之心，这一次对付墨家，不过就是一笔生意，卫庄当真能够全力以赴？
天明咧嘴笑道：“田堂主太小心了。”他这一笑，竟然尽是少年人的天真，让田猛浑身一个激灵。“不过，田堂主担心的也不无道理，所以我才请农家出手。至于卫庄，那仍旧是我用来对付盖聂的。”他念着自己大叔的名字，没有一点留恋，仿佛是望夫石上痴女的绝望，已经将所有的感情都付诸流水。
“莫非，盖聂也来了？”这回，田猛算是坐不住了。天下第一剑的名号从不是浪得虚名，能在他手上过上几招的并不多，除了墨家前任巨子，也就剩下他的师弟卫庄了。但听说当日机关城一战，墨家巨子身故，而卫庄却是用了偷袭的手段才重伤盖聂，一方面是不光彩，惹人唾弃，另一方面，也是说明盖聂的本事。
看见田猛肃然起敬的面孔，天明忍不住面露得色。天下第一剑，这名号才是最适合盖聂的。
“这几年，他一直背地里帮助墨家，如果墨家要来咸阳，他必定跟随。”
“可据我所知，卫庄曾经是韩王驾前最为出类拔萃的剑士，昔日昌平君之事，他也有过参与，这样的人，不值得相信。”
“当然。”天明负手而立，竟活脱脱是扶苏思索时的翻版，只是他的神态活泼得多。田猛正在惊讶之中，却听天明轻声笑道：“他的确不值得信任，但他此时必定是最不希望陛下出事的。”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用心若镜，不将不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