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待人归去》时光晦暗不明

18、今宵剩把银釭照 ，犹恐相逢是梦中

　　回到寝宫后，赵翼不停的安排人做这做那，生怕我冷着热着，但却又不敢与我多亲近。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宫人给我端来一碗安胎药，他煞有介事的闻了闻，眉头微蹙:“这可是周墨下的药？”宫人颤颤巍巍的说:“回王上，是。” 他这才面露缓和之色，亲手端过来，竟然还尝了尝。面露不愠:“怎么这么苦，拿点蜜饯来。” 一会宫人又拿了蜜饯过来。他这才稍稍缓和了一下面色。只见他低眉顺眼，用勺子舀起一勺汤药，轻轻的吹动。动作十分轻柔，恰似风吹麦浪，仿佛手下的汤药不是汤药而是奏折。

　　这样一个男子，他的一举一动都如此的动人，仿佛温柔了岁月，惊艳了时光。然后他把勺子喂到我的嘴边，轻声的说:“不烫了，喝吧，有点苦，待会喝完就吃几个蜜饯。本想在药里放些糖，但怕影响了药性。”我极力的握紧拳头，忍住不去抱他，不然你叫我拿什么来抵抗这样一个美好的男子对我的拳拳情义。我只好神色冷漠的拒绝:“放那吧，我待会喝。”

　　他有一丝窘迫，颓然的放下了汤药，目光闪闪的看着我的肚子，瑟瑟的说:“我只是想尽一尽身为人夫人父的职业。你喝药吧，我不喂你便是了。” 那样的委曲求全，仿佛生怕一个不小心，我又会扔下他跑了一般。我不由又想起了周墨所说，他这样一个近乎完美之人，却因为我受人挟制，低至尘埃。心里又是一阵瑟瑟发苦。

　　他似乎没有走的打算，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我，我知晓他是在等我喝药，只好端起药，一口一口的喝着。药真的很苦，但是我心里却更苦。从小到大，我以为没什么可以打败我，我不怕苦不怕痛，甚至不怕死。如今我却想向上天借一段时光，祈求上天怜悯我，让我能陪在这个男人和我的孩子身边。我不想死，我不愿让这个男子在日后无尽的岁月里独自一人。我不愿让我的孩子一出生便没有娘亲。赵翼见我喝完了药，立马端出蜜饯，看我的眼神湿漉漉的，如同幼兽，而后又用极力讨好的声音说道:“音知，快吃蜜饯。 ”

　　我这次却无法拒绝他了，只好拿起蜜饯放在嘴里。果然很甜，但再甜也甜不过身前这个男子看我吃完蜜饯后露出的笑容甜。我很少看见赵翼笑，每次笑，他都极为吝啬，一闪而过，等你仔细看时，他便又是一副冷冷的面孔。如今他却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一般满足，那笑容仿佛花开一树，日月同光。这样的他，很珍贵。我多想剪下他的笑容，放在身上，待我日后苦楚时拿出来细细品味。有了这样的笑容相伴，我便有了与命运抗争的能力。我不能死，决计不能死，我得努力的活下去。有生以来第一次有这么强烈的生存欲望。

　　我又思忖起赵修之事，便问赵翼:“你能否帮我查查，修儿在徐国到底发生了何事？”赵翼沉默了片刻:“修儿还能有何事，你应当知晓她心悦你皇兄徐珏。然徐珏对她并无意，徐珏再过些时日不是就要完婚了吗，爱上一个不爱自己的人，这种感觉有多痛我懂，趁修儿现在入情未深，赶紧让她抽离出来，你好好劝劝她，她素来听你的话，叫她断了这心思，这阵子我太忙，也没时间和她说这些事，女儿家大了，也不愿与我说。”

　　我知晓赵翼必定不知赵修身中百日归之事。未免他担心也便没有告诉他。我:“你帮我查便是了，皇兄对修儿并非无意，他是有苦衷的。” 赵翼听完这些瞳仁渐深，他知道我必然没有骗他，便颔首说道:“我会派人去查的，你且放宽心。” 我:“还有，你能否帮我送封信给陈国公主陈云锦。” 他不由思虑了片刻，看了我一眼:“可以，只是你打算要插手你皇兄的婚事了吗？ ” 我莞尔一笑:“是，所以，你愿意帮我吗？” 他叹了口气:“愿意，只是慧极必伤，你如今已有七个多月的身子，我只是不想你忧思过度，太过操劳而已。”我摇了摇头:“无碍，这是我最后想完成的事了，做完这件事我便安心了。 ”

　　恐是我语气太过哀伤，他不由眉心紧蹙。一把抓过我的手，颇为激动:“你回来就只是为了这件事吗？你完成了这件事便又要离开我了吗！”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他的手抓得我胳膊都疼了。我只好安慰他:“并非你所想，只是不想让皇兄错失这一段大好姻缘而已。” 他面色稍稍缓和了一下，目光沉寂，一动不动的望向我的眼，仿佛在确认我话的真假。然后说:“那你发誓，你发誓你这辈子都不会离开我的,否则我将死无葬身之地！”

　　我没想到他会如此偏激，让我立这样狠毒的誓言。他以自己立誓，而不是以徐国，父王，皇兄他们立誓，一来是想看我是否在乎他，二来是想我将来要是真的违背了誓言，那么也祸不及他人，只诛他一人之身。他这样逼我，何尝又不是在逼自己呢。我只好厉声说道:“赵翼，我不会发誓的！我不会一辈子待在你身边的，你死了这念头吧！” 他已一脸悲凉之色，眼底划不开的沉痛。有些哽咽的说道:“我就知道我又奢望了，我又妄求了。”说完他便急忙转身离去，走的那样急迫那样难堪。每一次看他这般离去，我都只能紧咬牙根，告诉自己，我不后悔，我必不后悔。

　　赵翼走后我便开始写信给陈云锦。公主亲启:“我乃徐国凤仪，世子徐珏乃吾皇兄。听闻公主与皇兄不日大婚，吾不知公主是否见过吾兄，倘若见过，必定知其是一清泽素净，温润如玉石之人。然皇兄为人极其隐忍内敛。素日寡言少语，极少见其有欢娱之色。直至皇兄遇见赵国公主赵修，佳人相伴，兄眉头浮云渐扫，日益爽朗大方。两人本是情投意合，相生相许。奈何天意弄人，赵修深中剧毒百日归，命不过百日。兄无计可施，听闻你陈国有仙草百惠芝。兄知百惠芝珍贵异常，陈王费十年方寻，本不欲向你国求取割爱，奈何人命关天。若是尚有他法，便不会走此一步。然听闻公主深得宠爱，陈王赐药与你做嫁妆。

　　兄思前想后，别无他法，才出此下策，向公主求亲。徐国绝无戏弄之意，天地可鉴。凤仪深知公主善解人意，玲珑大方，美貌聪慧。公主乃万金之躯，陈王掌上明珠，怎可委身下嫁心怀他人之人。公主如此尊贵高洁，必有好男儿珍之爱之，疼之惜之。尚且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公主如今成全有情人，将来必得善报。凤仪不愿看公主，皇兄，赵修三人纠葛。在此恳求公主三思，解除婚约。谅解皇兄，赐药与他，徐国赵国必定结草衔环，感恩图报。有朝一日，陈国若有所难，两国必定鼎力相助，在所不辞。凤仪敬上。”

　　其实我也尚无太大把握，只是听闻陈国公主也是个才貌双全的女子，必然做事有所思量。今日我是代替赵国徐国两国之面向她求药，应当会卖这个面子。信写好后我便吩咐喜儿给赵翼送去了。皇兄，赵修，如今我也只能帮你们到这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