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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戚少商看着碗中澄清酒液倒映出自己的脸,唇角用力扯出一丝微笑,
苦的,
与碗中的、口中的酒一样苦,
一辈子喝过无数酒的戚少商没有喝过这样苦的酒。
记得第一次被追命带来喝这种酒,入口的苦涩让戚少商差点吐了出来,苦得不知是药还是酒,
“这是酒吗?你不是自称天下最懂酒的人,怎么会喝这样的酒?”
追命笑着灌下一口酒,“觉得这酒苦的人都是还没尝过苦的人,等你尝了苦再饮此酒,才能尝出个中滋味。”
戚少商不信,“我连千里追杀都活了下来,还有什么苦没尝过?”
“这里,”追命指指心口,“这里的苦,待你尝到时便会明白我的话,那你就会爱上这种酒。”
戚少商当时不再做声,心中并不如何相信追命的话,这样的酒怎么会有人喜爱。
没想到的是,戚少商慢慢懂了这酒,懂了苦涩的滋味,
细细算来,用了九年,
从再遇顾惜朝到今日,
足足九年。
第一年,
追命在京郊外的小路边捡回了只剩下一口气的顾惜朝,偷偷摸摸地让无情医治,偷偷摸摸地照顾着。
“你以为这种事能在六扇门瞒几天?”无情笑追命做事不磊落,
追命回答:“我没想瞒着谁,包括戚大哥也是,只是我这样做,他就有了‘不知道’的理由。”
顾惜朝的命被无情从阎王手里抢了回来,
人清醒后说的话差点没让追命把鼻子气歪了,
“救我这样的人,不嫌脏了你的手么?”
“救都救了,难不成我再打死你!?”
“你想杀就杀,别婆婆妈妈的。”
追命气得用力甩了门出去,走了几步还没踏出小院门口时又突然折了回来,推开房门看着脸色苍白侧倚在床边的顾惜朝笑了,“你为什么怕被人关心?”
顾惜朝愣了片刻,闭上眼轻叹了口气没有回答追命,
从那一刻起,追命知道了顾惜朝是个嘴硬心软的人。
顾惜朝就成了六扇门中人人都知道秘密,不能在戚少商面前说的秘密。
大家偶尔会想,如果有一天、有个人在戚少商面前说了这件事,他会不会拔了剑冲去京郊的那个小院,那个时候不知道追命要如何自处:
一边是费心费力救下的人,一边是一同喝酒办差的兄弟。
没有一个人明白追命为什么要救下顾惜朝,连顾惜朝自己都想不明白。
在只能卧床养伤的三个月里顾惜朝认认真真思索了这个问题,怎么想都想不出追命救自己的理由后,顾惜朝告诉了无情。
顾惜朝是个聪明人,世上只有很少的事想不通,
无情也是个聪明人,几乎能想明白世上所有的事,
两个聪明人凑在一起,按理说应该很容易想明白事情,但唯独这件事,顾惜朝和无情也说不出为什么。
迫不得已,顾惜朝在追命来小筑喝酒时问他:
“你为什么要救我?”
放下手中的酒碗,追命笑了,“你和大师兄这些天神神秘秘商量什么,不会是这个问题吧?”
“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做一件事,你救我一定有理由。”顾惜朝看着追命的眼睛。
这是顾惜朝第一次正眼看追命,第一次看追命的眼睛
追命的眼睛很纯净,
其实顾惜朝很讨厌纯净的眼睛,因为在顾惜朝的心里,有着纯净眼睛的人,不是真的很纯净,就是伪装出的“纯净”。
对顾惜朝而言,遇到一个不认识的人时,心里最先要把他归类为坏人,这样才不会因为识人不清吃亏。
所以顾惜朝对追命的第一印象是——可疑,眼睛能“纯净”成这样的人很可疑,这是典型的那种会冲你微笑,手上捅你刀子的人。
“当然有理由,”追命突然感到了顾惜朝的杀意,有些莫名其妙,“你放心,我不需要你报答,什么事情也不会让你做。”
顾惜朝收回眼神,淡淡地说:“我只想知道理由。”
“喂……做人干嘛每件事都要弄清楚,少知道一件都不行吗?”追命仰头灌下一大碗酒。
“我就是要知道每件事的原因,你可以选,杀了我,死在这里或是说出原因。”顾惜朝的手放在腰间的小包中。
“你真的不知道么?”追命反问,轻轻叹了口气心里暗道:“其实他不想你死的。”
第二年,
戚少商在外办案,差一点便抓到犯人时突然中了毒,
毒性猛烈,登时便无法行走,戚少商一下子懵了,出来办差前看过无情整理的分析,这个犯人明明不会用毒,也只是略懂武功的,怎么又能给自己下如此猛烈的毒。
用内功暂时压住毒性,戚少商心里忽然升起了一种熟悉的感觉,
很久很久没有感受到的感觉,
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感受到的感觉,
被追杀的感觉,
被那个人追杀的感觉。
“顾惜朝,是你?”
“大当家,”顾惜朝逆着光从门口走入,“你终是没忘记故人。”
那一如往昔的青衣,再看眉眼,已敛了杀气的他,人更是清俊脱俗,端得飘渺起来。
“你为什么?”戚少商问,“就这么想要我死?”
“我想不想大当家死,要看大当家是不是想我死?”顾惜朝微笑着坐到戚少商的面前。
戚少商不说话,不想说,也不敢说,想到下毒人是顾惜朝的时候,心里连一点愤怒都没有,反而有丝庆幸——他还好好的。
戚少商不知道这样的心情算是什么,为什么对一个不停想杀自己,杀了自己所有兄弟的人又这样的心情。
想到兄弟,戚少商下意识拔出腰间的剑送了出去,
直到剑穿透顾惜朝的身体,戚少商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连忙放开手中的剑,伸手想赶忙拔出,又想到不知道他伤势如何不能鲁莽拔剑,手便张张合合停在半空中。
“我、我......”看着顾惜朝眼中的震惊,戚少商舌头像打了结,什么话都说不出。
血沿着顾惜朝的唇角慢慢滑下,
“呵呵......”顾惜朝抹了抹唇边的血,低头看着那殷红的一片笑了,“原来我错了,大当家你还是想杀我,也罢,这条命还给你就是了。”
话音刚落,顾惜朝手握上剑柄,抽出剑身将剑递回给戚少商,
红色染了青色成了紫红,红色再染紫红成了褐色,深深的褐色......
“可惜......”顾惜朝吸了口气,“这一剑准头不够,不然你再补一剑?”
戚少商不知自己怎么拿回的剑,不知怎么走出了那家客栈,
不知道怎么远离了那双失望的眼,
戚少商生平第一次这么仓惶、狼狈地从一个人面前逃开。
第三年,
追命发现,
顾惜朝整个人都变了,
头年不知去了什么地方受重伤回来后,整个人都变了,
变得不存在了似的,坐在窗口整天不动一下,整个人都融在空气中,即使下一刻飘然上天追命都不会太惊讶。
追命还发现,
戚少商整个人也变了,
干什么都恍恍惚惚的,每天早会出来还要再问问无情分了什么任务给他,抓人办差更是心不在焉,有几次要不是追命、冷血拉着,几乎自己就要冲到刀口上去。
直到有一日追命实在看不过去,开口问了顾惜朝,
“等。”顾惜朝答了一个字。
“等什么?”
“一个机会。”
追命问下去,顾惜朝便如何也不肯再说明白点。
追命再去问戚少商,
“人活着,不是心里想的事都能做到,做出的事更不全是心里想的。”戚少商大口大口灌着酒说着。
想了片刻,追命明白了戚少商的无奈,明白了顾惜朝的心情。
忽的有日,追命带顾惜朝来到一个小酒馆,
这个小酒馆在汴京最繁华街道的尽头,掩映在阑珊灯火中,招牌只是个小小的白色灯笼,
不是真正的酒客,不知道这个地方,不是真正懂酒的人,不懂喝这里招牌酒——“苦”。
戚少商开始在六扇门当捕头不久,追命便带他来了这家酒馆,本以为戚少商喝的懂这里的酒,没想到他是一点滋味都没有喝出来。
开始追命也没想到顾惜朝能懂这种酒,只是带他出来转转,别老是闷在家里。
喝着喝着,顾惜朝问追命为什么喝不同的酒,追命没解释直接到了碗放在顾惜朝面前,
“你不会懂这酒的,既然你问了,就尝尝好了。”
顾惜朝拿起酒碗轻轻抿了口,
似药的浓浓苦味入口,
眉头轻蹙,顾惜朝还没尝过像药这么苦的酒,勉强咽下口中的酒,
片刻后,一股淡淡的清甜萦绕在喉间,
“这酒......”顾惜朝看看碗中的酒,“有些特别,引人再尝。”
“咦,你明白?”追命笑了,
顾惜朝反问,“你觉得我不会明白么?”
原来,
不明白的只有一个人,
“太好了,以后有人陪我喝这酒了。”追命很开心,“别不开心了,人活着本来就是很辛苦的,如果你不开心,会过得很辛苦。”
顾惜朝耸耸肩,心念一转,笑着点头,“不会的,死过的人还不知道怎么活么?”
追命觉得带顾惜朝出来喝酒是对的,虽说不能全部开解他的心结,至少之后他也没有总是坐在窗边发呆,每天的生活又正常起来,还去了京郊一家颇为有名的书院做了先生。
第四年,
戚少商很奇怪,顾惜朝那样清傲冷漠的人,怎么会和孩子相处得很好,
事实偏偏不同于人的想象,
顾惜朝很受孩子们的喜欢,放了学还有孩子跟着顾惜朝回到小筑里,
在孩子们面前,顾惜朝也不需如何讨好他们,仿佛孩子们天生就是喜欢亲近他的。
追命总是笑着说不知道顾惜朝私下里给孩子们吃了什么,自己不论怎么哄都哄不好的孩子,一到顾惜朝面前就乖乖地听话。
冷血便说那是因为追命自己就像个孩子,哪孩子会服气孩子的。
追命本以为日子会这么平静无波的继续下去,却没想到,变数来得如此突然,
学堂里死了一个孩子,
京郊一个员外家的小公子,
原本是顽皮到无法无天的孩子,一刻钟也坐不定,没有一个先生能管得住,扰得书院不得安宁,自打顾惜朝来书院,这孩子便像换了个人,虽然玩性还是很重,但总算是肯认认真真坐下来读书,让大家很是欣慰。
一个九岁的孩子,
往日与人无怨,近日与人无仇,
死在学堂里,被人用利器从脖颈到腰间连着肋骨划了通透。
早上第二个来上学的孩子看到小同伴的尸体,吓得瘫在地上,话也说不出来。
不知谁会如此残忍杀死一个孩子。
无情把案子分给了追命和戚少商,
追命颇为熟悉这个孩子,
这个孩子正是顾惜朝小筑里常客,常常与追命笑闹玩耍。夜了,追命再抱着他送他回家,像是他的大哥哥。
见到孩子尸体的时候,追命很是伤心,
小小的身体,惨白的面容,再也听不到那清脆的笑声,看不到那伶俐的眼,
追命再心里暗暗发誓,不管这个凶手是什么人,抓到时定要狠狠给他两脚。
“戚大哥,你说,凶手会是什么人?简直是禽兽不如,对这么小的孩子,下这么重的手。”追命问正在检查尸体的戚少商。
“这......”蹲在一旁的戚少商已是满脸惊讶,“是......是他。”
薄薄一道伤口,伤口两边的肉向内卷着,显是被薄锐利器旋转划过,
这样的伤口,戚少商所知,只有一种利器才能造成:
神哭小斧。
那一刻,戚少商忽然觉得,自己并不是一个合格的江湖人,知道江湖的事情太少,见到这样伤口只会想到一样武器、一个人。
“神哭小斧!”追命说出了戚少商不愿相信的话。
“绝不可能!”这句话,追命说得更是无比坚定。
戚少商问追命,“江湖上还有武器能弄出这样的伤口吗?”
追命不语。
戚少商和追命来到京郊小筑,在院门口发现在倒在血泊中的穆鸠平,
也是从脖颈到腰间的一道口子,肋骨全断,
人已没了气息。
戚少商浑身打着颤从血泊里抱起穆鸠平时,顾惜朝出现在巷口的槐树下,一手拎着酒坛子,一手拎着些烧腊。
当时追命不知自己怎么反应会那么快,一看到青色身影就大叫一声:“顾惜朝,你快走!”
顾惜朝向前走了两步,看到坐在地上的戚少商抱着满身是血的什么人,扔下手中的东西,转身便走。
待戚少商回过神来,已没了顾惜朝的踪影,
再看穆鸠平的手边,用血写着“厂”,
分明是顾字的开头。
第五年,
发了大案子后,追命便再也没有见过顾惜朝,
尽全力追查,也全无线索,
案子定了案:凶手顾惜朝,在逃。
六扇门众人开始都以为有一日,顾惜朝终会带着真正的凶手走入六扇门的大门以正清白。
一年时间后,大家都相信,顾惜朝这个人的确是狼心狗肺。当年戚少商全心信他,他杀了戚少商所有的兄弟。之后追命全心维护、照顾,他依然死性不改,让追命扛了个包庇犯人的罪名。
这样的人,
当年追命就不该救。
全六扇门只有两个人在心底相信,这案子不是顾惜朝做的。
一个自然是追命,
追命始终不信,顾惜朝会亲手杀死自己的学生。
一个是戚少商。
追命不信,大家都能明白,戚少商不信,大家便无法明白了。
无情问戚少商:“为什么不信是顾惜朝做的。”
“以他的性子,到了要出手杀老八的时候,不会让老八走得这么痛快。”戚少商回答。
“他会去哪里?”
“不知道,他本就居无定所,现在背了案子,还不走得越远越好。”
无情淡淡地说:“如果你见他,还需拿他归案......”
“这个自然,案子终究落在他身上,怎么都要拿他回来问个明白。”戚少商点点头。
两人这厢说着,心里都想着,想见顾惜朝,不知是什么时候的时了。
第二天,
金国派出使者与大宋和谈,
使者为金国新任国主——完颜博之异姓兄弟,
皇帝指派了六扇门好好保护贵宾,
无情把任务交给了戚少商和追命,戚少商办事稳重,追命迅速机敏,算是保护人的最优组合。
一踏进金使休息的房间,戚少商与追命就变成了木桩,无法动弹。
“好久不见。”
依然是那一身青衣的人,依然是那清傲淡雅的风采,
戚少商忽然发现,顾惜朝的印象在自己的脑中,没有一丝一毫淡去。
追命反应过来后直接冲了上去,拉着顾惜朝东看西看,一个接一个地问问题。
“你是金使?”
直到戚少商问了这个问题,追命才安静下来,颇为尴尬地看着顾惜朝,
金主的异姓兄弟,无疑就是大宋的敌人,
说是前来和谈,不过是拖延时间,待金军准备好,定是大军压境。
“不错,我正是完颜博的义弟,这次和谈的使者。”顾惜朝淡淡地说。
戚少商唰地抽出腰间的剑架在顾惜朝颈上,“那个孩子和老八是不是你杀的?”
顾惜朝没说话,冷笑一声,右手拍向戚少商胸口,
戚少商回剑斩顾惜朝的手,
顾惜朝微弯手掌,直奔戚少商肩头,
戚少商左手扬起与顾惜朝对了一掌,
顾惜朝突然弹后丈许,左手在腰间一摸,
银光乍泄,神鬼夜哭。
挥剑挡开小斧,戚少商趋前举剑直取顾惜朝左手肩井穴,
长剑入肉那一瞬,忽然想到什么:神哭小斧的力道,不同以往。
戚少商急拉手腕抽回剑身,
顾惜朝左肩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口子,
“哼,”顾惜朝冷哼,“戚大侠好气魄,既然出手了,为什么不干干脆脆了结了。”
“你的手怎么了?”戚少商惊异,顾惜朝出手的速度快了很多,可是力道却小得离谱,以这样的力道,根本不可能把人从脖颈到腰间的肋骨劈断。
想起三年前自己在客栈刺他的那一剑,从前胸直透后背,定是伤了经脉,影响到双手力道。
“不劳戚神捕操心,两位如果不想继续了,就请离开,若想继续,在下奉陪到底。”顾惜朝冷冷地说。
临出门前,追命突然开口,“去年那件案子,落在你身上了,你知道吗?”
“是我做的,你们如何处置?不是我做的,我该让宋帝如何处置你们冒犯金使之罪?我说不是我做的,你们信吗?”
“我信!”戚少商回答。“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不是你。”
伸手按住肩头的伤口,伤归伤了,顾惜朝心里却是有一些高兴,戚少商还是相信自己的。
不管有多不情愿、多么惊讶,顾惜朝已成金使,
戚少商和追命被诸葛正我狠狠训了一顿,就算顾惜朝自己不追究,不代表金人不追究,
随行而来的金臣向宋帝要求了御医,皇帝自然知道顾惜朝的伤势,知道了便不得不问是如何伤的,一问就问出,六扇门的两大神捕拜访后,金使就伤了。
由于金使并不怪罪,宋帝也不降罪,只是口头提点诸葛正我约束手下。
当晚,追命便拉着戚少商去找顾惜朝喝酒,
三人坐在小酒馆中,
看着酒馆外的灯火,听着传入耳中的笙歌,追命当着两人的面重提旧事,
“惜朝,你知道当年,为什么我会出手救你吗?”
顾惜朝摇头,“确实不知。”
追命再问戚少商,“戚大哥,你来说我为什么救他。”
戚少商愣了片刻,回忆起当年,顾惜朝身中老八一枪一剑抱着晚晴出了灵堂,自己低语了一句,
“谁能......救他......”
“那时候我看得出,你真的不想他死。”追命留下一句话,抓了坛子酒出了小酒馆。
事情来得突然,两人有些恍然,待反应过来,戚少商抢着说了句,“客栈那一剑,不是我想的,只是有些身不由己。”
顾惜朝轻笑,“我欠你那么多,你才给我一剑,还是便宜我了。”
“你的手怎么了?那一剑伤了经脉?去年那案子你自己有什么线索?”戚少商连着问。
“是伤了经脉,只是无力罢了,”本以为两人再也没有可能平静对坐,顾惜朝心情好了起来,不顾肩伤的忌讳,倒酒饮了起来,“那案子,我也毫无头绪,本待细查,遇上完颜博,开始也不知道他便是金国新主,待与他结了兄弟,才知晓。”
“定是要去金国吗?”戚少商想开口挽留,又不知该不该说出口,该如何说出口。
“在宋我不过是个阶下囚,在金却能一展我才。你说,有什么原因我要留下?”顾惜朝问戚少商,心中暗想,若是戚少商开口挽留,自己便真的会留下。
戚少商终是没有开口,
顾惜朝终是没有留下。
第六年,
宋辽开战,宋帝遣使去金,望金履行结盟之约,共同对辽。
六扇门还是派了追命、戚少商随行,希望与顾惜朝相熟的两人,能让顾惜朝在金主面前周旋,出兵助宋。
临行前,无情却给了两人另外的任务:带回顾惜朝,或者杀了他。
戚少商直接拒绝了无情,
让无情登得明白了一件事,一件惊世骇俗、骇人听闻的事:戚少商对顾惜朝的感情。
“你如何对得起你那些死去的兄弟,就算是穆鸠平,你敢说他的死与顾惜朝毫无关系?若要抛开这些,再此国家危亡之际,你如何能把自己的私情看得比天下百姓更重要?旁人不知道顾惜朝的才学,你还不知道么?他留在金国,日后就是一把锋利的剑,刺向大宋的剑!”无情毫不客气地说。
戚少商愣了,茫然的点点头,心里仍是不愿想到要杀那个人,
就算在千里追杀,逼得自己四处投奔的日子里,戚少商都没有一刻真正想杀了顾惜朝。
顾惜朝像是早已料到两人的到来,特地收集了金国各种美酒,在王府招待两人。
金主完颜博得知,便也前来王府一同饮宴。
酒酣耳热之际,追命忍不住说了出来:“惜朝,和我们回去吧,不然大师兄要......”
“呵,不然无情要你们杀了我?”顾惜朝轻笑出声,早料到无情定是不放心自己来金,“你们会杀我么?”
“当然不会,”追命连忙说:“我们不杀你,大师兄还会派其他人来杀你。”
“哈哈,我现在坐这个位子,就算无情不派人来杀我,每天也不知道多少人想着派杀手杀我。你们要杀也尽管试试,不用客气,免得回去在无情面前难做。”
“和我们回去。”戚少商忽然开口。
完颜博长笑而起,“你凭什么要他回去,回去不过是变相软禁他,宋朝不让别国用他,更不会给他机会一展所长,他回去,毫无意义。”
啪,
戚少商捏碎了手中的酒杯,血混着酒液一滴滴滑落。
追命看着戚少商轻轻叹了口气,两人的事情太过惊世骇俗,戚少商又如何能当着完颜博的面陈辞力争顾惜朝。
宴后,
顾惜朝劝完颜博践诺出兵,与宋共同攻打辽国。
追命写了信回去给无情,叫他再派人来,两人终是没有动手。
第七年,
宋金联军大胜,
宋朝漂漂亮亮地赢了辽人,一雪多年退畏的耻辱,
金国则是锻炼新军,筹足了粮草,只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对宋开战,
在宋帝还沉浸在对辽胜利的喜悦中时,金主完颜博已在与顾惜朝商量攻宋大计。
对于宋来说,杀顾惜朝到了刻不容缓的时候,
不管无情派出多少个杀手,都像是石沉大海,没有一个能活着回来,有的甚至连王爷府都没能进去,伏在金国的探子一个接一个被杀。
顾惜朝是宋人,也太过了解无情。
无情只能撤回所有探子,派出最后一个可以派的人,也是最有把握的人——冷血。
冷血出发的第二天戚少商离开六扇门,第三天追命离开,
最后出发的追命第一个到,见到顾惜朝第一句话就是:“快随我回边汴京去,大师兄派了小冷,你的人可应付不了他。”
顾惜朝专注面前的地形图,心不在焉地说:“冷血啊,多谢提醒。”
“惜朝,”追命站在顾惜朝面前,“戚大哥也来了,这次你知道他为什么来么?”
“不知道,你说。”顾惜朝略微歪了歪头,避过被追命挡住光线的一块。
“他临走前和大师兄说,如果一定要杀你,他也要亲自动手。他的轻功比小冷好些,肯定能赶在小冷前到这里。”追命急急说道。
“嗯,”顾惜朝应了声,“让他来好了,我本就欠他的,能有个了结,也是不错。”
“你这人!”追命有点怒了,“你这人怎么这么不把自己生死当回事,不顾及自己的同胞,给金人做事真的就这么好?当王爷、享荣华就真的这么诱人?”
顾惜朝抬起头,深深吸了口气,“你当我愿意么?你当一个宋人做金人的王爷很轻易么?你当这富贵荣华真的能换取一切?”
“那你为什么还要留下?”
“一,留在这里有人懂我,让我学有所用。二,我并没有任何回宋的理由......”
“有的,你有的,”追命打断顾惜朝的话,“你知道,你有的。”
“呵呵,”顾惜朝笑着摇摇头,“不说出来等于没有。”
“那如果我说,为了我回去呢?”戚少商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话音落时,人推门而入,
顾惜朝颇有些惊讶,没想到戚少商真能不顾一切说了出来。
“你会和我回去吗?”戚少商问顾惜朝。
“嗯,”顾惜朝微点了下头,抬眼看戚少商,“不过我不能现在回去,现在一走,完颜博势必攻宋,我可以在此拖延他些时日,你们回去让多些准备。”
“好,”戚少商笑着点头,“我在六扇门等你。”
戚少商与追命在王府外等了一天一夜,等到了前来杀顾惜朝的冷血,
“他说了会回去,现在他先留在这里拖延金人。”
冷血抱着剑,没有表情,“若他只是借机拖延你呢?现在是杀他的最好时机。”
“他答应我的,我信他。”戚少商说。
“我不信他,大师兄说,在他的事上,你也不能信。”冷血说。
追命无奈,“小冷,我信顾惜朝的,他从未对我说过谎话,你就是不信戚大哥,也信我吧。”
冷血看看追命,再看看戚少商,对戚少商说:“家国之事,切莫本末倒置,你和他不会有结果的。”
话说完了,冷血就离开了。
戚少商和追命坐在王府屋顶上喝酒,
“你们注定多磨难,估计知道的人,只有我是支持你们的。”追命感叹。
“也许只要他回宋,大家便不会太过计较此事。”
第八年,
金国攻宋的前两日,
顾惜朝回到了六扇门,
不想戚少商已被派去了边关,
在无情的安排下,顾惜朝又住回了京郊小筑,
一个月后,顾惜朝来到无情面前,问了他一个问题:“你是故意把戚少商派去边关的吧?”
无情耸耸肩,“我只是问了他两个问题,国家大义、兄弟之情面前,他如何还能选你。然后再问他愿不愿意去边关抗金。他选了愿意。”
“你凭什么对他说这些,”顾惜朝冷笑,“我们的事,你凭什么来管。”
“就凭你杀了他所有兄弟,就凭你到今日还不告诉他:穆鸠平的死也是因为你。他就算不在六扇门也是江湖上名头响当当的大侠,你觉得你们能冲破多少阻碍?你觉得走到哪都被人戳着后脊梁说的日子你能忍耐多久?”无情一一点出,“你可以去边关找他,如果你不怕他和你一样身败名裂,一生为之所骄傲的化为乌有,你就去,我不拦你。”
无情说的,顾惜朝知道,可是心底总有着期望,总会刻意忽视这些横在两人之间的东西,就像是穆鸠平的死,虽说是完颜博一心想绝了自己的所有退路,但穆继平确是因自己而死,没有开口告诉戚少商,是害那本就脆弱的维系,也会碎得一干二净。
第九年,
顾惜朝被软禁在京郊小筑,
戚少商在沙场偶遇完颜博,
“顾惜朝现在好吗?”
“他很好,有劳关心。”戚少商不想与完颜博有过多纠缠。
“他被软禁在那座小院子里真的会好吗?”完颜博微笑,“这次还防得滴水不漏,想杀个他身边的人都没有机会。”
戚少商明白了完颜博的话,“你说什么!老八是你杀的?”
“本不想杀他的,是他自己倒霉,撞见了我杀那个小孩,追着我不放,我只有杀他灭口。”完颜博不甚在意。
“你会神哭小斧?”
“顾惜朝的师父能教他,自然能教我。”完颜博看到戚少商的反应很是好笑,“原来他没告诉你。”
戚少商沉默不语。
“他本是天空中翱翔的鹰,现在你折了他的翅膀,他不会开心的,难道你们宋人喜欢一个人,就是要让他不开心?”完颜博问戚少商,“再者,你真的能放下所有因他而死的兄弟吗?你内心真的不觉得亏欠他们?你只要在他面前表现一丝亏欠,他的内心也会不安,不安就是你想要的感情?”
戚少商无言以对,整个人还沉浸在穆鸠平死的原因中,
原来,真的是自己所有的兄弟都因他而死。
第十年,
金人攻入宋土,宋迁都,与之分江而治,
抗金的残军撤回,戚少商也跟着大军回到新都,
满溢酒奢之气的新都,让戚少商的心底说不出抑郁,金人的入侵,疆土的分裂让一切的一切变得毫无意义,就连看着一直想看到的人戚少商也说不出心里想说的话。
相看两无言,面对面的两人仿佛相隔万水千山。
“呵呵......戚少商,”顾惜朝笑了,“再也不见......”
说完话,顾惜朝转身离开,
在夕阳下,
一如十年前初见,夕阳下,他一袭青衣,一步步踏上高台,走入戚少商的生命。
戚少商看着顾惜朝一步步的远去,心中很是清楚,他一步步的远去意味着什么,可脑中响起完颜博的话,脚上像灌了铅,连嘴也张不开。
汴京那个小小的酒馆也迁了,
迁入了新都,
依旧是纸金迷醉、灯红酒绿处最不起眼的地方,
依旧是那盏小小的白灯笼,
酒客却已是不同,
襄阳城破时,牺牲在那里的追命和冷血,被埋在襄阳城下,埋在那个他们牺牲的地方,
那个不属于宋的地方。
最爱喝酒追命,再也喝不到京中小酒馆里的美酒,
最爱练剑,却总会陪追命、戚少商喝酒的冷血,再也不能与戚少商共饮,
戚少商只是一个人,
一个人穿过那条繁华胜景,来到这个不起眼的小酒馆,只为了明白的那样东西。
戚少商爱上了“苦”,每次独饮都可以喝掉很多坛,
桌子上、地上摆满了酒坛子,小二要用很久才能数清楚,
独自喝着“苦”,透过酒馆的小窗,看着外面穷奢极侈的富贾大豪,
回想起那个在脑中一天比一天更加清晰的身影,
那双总是清冷傲气的眼睛,
那个总是能抢走自己所有视线的人,
也许,
也许从第一次见到他起,
也许从那句“这位书生真是一表人才、气宇不凡”起,
戚少商爱上了顾惜朝。
不管顾惜朝后来如何背叛戚少商,如何在背后捅刀子,如何杀了他所有的兄弟,如何置他于死地,
戚少商都注定会不顾一切地爱上顾惜朝。
戚少商也注定一辈子无法忘记最后顾惜朝失望忧郁的眼,
最后那一刻的犹豫,
让幸福从手中悄悄溜走。
忘不掉一直很想告诉顾惜朝的话,
“我陪着你等,五十年不行,一百年。一百年不行,就二百年。等反对的人都老去、入土,等往日的仇恨都随风而逝,我们就能在一起。”
后记:
其实本不想写滴这么杯具,可转念想想,人世间不是任何事都能一帆风顺的。固然我们有我们的期望,现实总是最无情地抹杀我们的期望。某轩固然也是希望戚顾能有个好结局,但在那个时代背景之下,希望真的很渺茫。
无情和完颜博其实在文里代表了两种势力,光明面和阴暗面。这个其实与无情本人并没有太大联系,只是想到要有个正面人物来给两人施压,很自然拉了公子来,对于公子某轩还是很稀饭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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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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