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城霏嫣》黑刺玫

5、夜流连之蔷薇小姐

　　黄包车与洋车停靠最多，卖花女反复游说男人们买花之处，便是望城夜里最美璀璨夺目的一颗明珠——夜流连，望城最奢华的夜总会。

　　夜流连转手给殷家二少爷之前并非现在的富丽堂皇，极尽奢华。且不谈翻修重整后的夜流连舞台效果设计如何出色，内部的装潢是如何让对豪宅司空见惯的老爷们、阔少爷们眼前为之一亮。单舞厅内的每一个柱子上都有蔷薇花的浮雕，绕柱盘旋而上，而柱子上又错落有致的镶嵌着五光十色的宝石，在暧昧的灯光照明下，更是绮靡华丽。

　　沙发上摇晃着二郎腿的周济之，连带着他油光发亮的脑袋都在晃，声音是男人里少见的尖锐，“我说晖哥，最近老不见你回家睡觉，外头传言你老子更看重你那留洋归来的哥哥，是真的？”

　　若以俊秀的殷暮为参照，他的脸型与五官可谓鬼斧天工，一丝一毫也没有任何偏差，多一份太粗狂，少一分太阴柔的话。那么，殷家二少爷殷晖就是偏阴柔的这一型。

　　他的五官除了高挺的鼻子像殷老爷之外，其他的五官都是其母亲的缩影，总是开着桃花的眼，比女人还绯红的唇，构成唇形的线条柔美且魅惑。好在他的肤色不及其哥哥白皙，迷糊了他过于阴柔的气息。

　　“我的事你很好奇？”殷晖嘴角一扬，手中的红酒被子晃动，里面殷红的液体旋转晃荡。怀里挽颈勾肩、□□半露的舞女，饱满的唇朝他的脸庞吻去，留下一个深深的红印子。

　　“我这不是关心你麽！你说你大哥算什么东西？怎么能一回来就排挤你呢？我看……”

　　“啊……”忽然殷暮怀中的女子跌倒趴在沙发上，惊恐地看着她们的大老板殷晖，以及被红酒泼得一声狼狈的周家少爷，周济之。

　　“你……殷晖，不要以为你家老子比我爹有钱，你就这样嚣张！”周济之平日里出席任何场合，不说被人前前后后奉承，至少也是招呼周道，何时受过这样的待遇。他平时就不喜欢自以为是的殷家二少爷，要不是因为他家老头要他去靠近殷晖，好在生意上合作一把，他才低着脸皮，自认为纡尊降贵叫对方一声晖哥。谁知，殷晖竟然敢当着这么多人面前给自己难看！

　　“我和我哥的事情，还轮不到你评头道足。”坐在沙发上，摊开手臂环在沙发背靠垫上的殷晖，高傲的表情中，一丝鄙夷毫不留情地抛给已经气得浑身颤抖，眦裂欲以杀人的周济之。

　　“你既然知道我不快，就不该惹我，我现在给你在我面前消失的机会，三秒后你就会成为夜流连的拒绝往来户如何？”殷晖右手收回，撑着脑袋，姿势愈发慵懒，语气是那样的随和，“一、二……”

　　“好，我走。”周济之心中纵使一万个不快，却也只能在现实面前低了头，谁让人家的老爸是工部局财政税务委员会会长以及证券物品交易所理事长，又曾担任过望沽总商会会长。其外公冷老爷不仅是当年的军需处处长又是现在的工部局华董。

　　“老板，真帅啊。”刚才吓的缩在一旁的金花立刻凑上前来，却被殷晖嫌恶地挥手退下。一时间周围的人没敢上前，舞厅里跳着舞的人继续跳舞，似乎什么也没有发了过。

　　一首曲子结束的时候，李经理走上台，向在场的所有人鞠了个九十度的躬，而后抬起来对着站立式地麦克风说，“打扰各位宾客了，相信你们一定听过上海滩第一小节蔷薇小姐，夜流连有幸请来蔷薇小姐登台，请大家用热烈的掌声欢迎我们的蔷薇小姐。”

　　李经理一边下台，撤走台中央的麦克风，随着伴奏响起来，燕语莺声一般的歌喉盘旋在整个舞池，随后金色刺绣的帷幕拉开，气紫烟香弥漫处，一个翠绕珠围的女人站立在麦克风之前，“玫瑰玫瑰最娇美，玫瑰玫瑰最艳丽，长夏开在枝头上，玫瑰玫瑰我爱你……”

　　殷晖盯着台上的女人，挥手招呼李经理过来。

　　“这就是你提到的惊喜？”

　　李经理在殷暮面前从来都是不敢直视的，他恭恭敬敬地弯着腰，那眼角去偷偷度量老板是否满意，“是，蔷薇小姐是上海第一歌女，相信会给我们夜流连带来可观的收入。”

　　“嗯，这次做得不错。我挺满意的。”殷晖点点头，手从口中掏出烟，李经理立刻拿出火柴，划过摩擦面，火星一亮立即为殷晖点上。

　　“等下让她过来，但不要告诉她我的身份。”殷晖交代往后，自顾自地吞吐着烟卷，透过袅袅的烟省视着台上看起来除了脸蛋外，着装品味与其他歌女没什么差异，一样繁杂到低俗。

　　一曲终，台下的男人好些已经放开了手中舞小姐的小蛮腰，蠢蠢欲动。靡靡的目光流连在蔷薇小姐的身上。然而看到李经理将蔷薇小姐带到殷晖这个方向的时候，又咬咬牙，收回目光。

　　蔷薇穿越过舞池，绕过几个包厢，每一个步子，都如同从风旖旎的垂柳，让人垂涎三尺。

　　李经理将人带到后，默默地退了下去。

　　殷晖坐在沙发上，依旧悠闲地吐着厌倦，眼睛微微眯起，一眨不眨，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的脸看，似乎不放过她任何一个表情。

　　“公子找蔷薇来是做什么呢？”大波浪卷发倚在右边肩头的蔷薇，红唇抿起。

　　“风月场合你觉得呢？”殷晖不屑地笑了，他不信一个女人胭脂气息这么重会问这样一个愚蠢的话题。

　　“若是公子对蔷薇感兴趣，早该有进一步动作，而不是让蔷薇干站着。若是无，又为何一直盯着蔷薇看，被看久了，蔷薇会以为您对蔷薇有意思，可这有回到第一种让蔷薇想不透的情况了，如此反复，猜不透。只能请公子代为解答了。”蔷薇的摇杆挺直，说话不卑不亢，也不见嘲讽。

　　一番话下来，殷晖反觉得自己小瞧了这个上海第一歌女。

　　“好一朵蔷薇花，美丽也棘手。”殷晖笑了，下巴扬了扬，示意蔷薇可以坐下。

　　蔷薇大大方方地坐下，与其他舞女不同，并没有一上来就往殷晖身上钻。她手伸到桌上去拿红酒，又拿了一个全新的杯子倒了三分之一后，呈给殷晖。“蔷薇该怎么称呼公子？”

　　“殷晖，夜流连的老板，你的老板。”殷晖想知道眼前这个女人得知到他是她的老板后又会有怎样有趣的反映。

　　“呀，您就是殷老板！好年轻的老板哦！”蔷薇假意做出惊讶的表情，而后自己先笑了起来，如银铃一样，一串接着一串从风中穿过。

　　殷晖皱了眉头，这多蔷薇果然是个有意思的人。“你笑什么？”

　　“我以为您会希望我有夸张的表情，可我发现我不适合在您面前那样一惊一乍，您见得太多了不是么？”

　　“你很擅长揣摩他人的心思？”殷晖被眼前的女人前前后后变化差异大，带了戏剧性的女人逗笑了，为她倒了一杯红酒。

　　“风月场合之人不是么？”这话是打趣殷晖之前说的话，可是停在殷晖耳里却多了一份无奈与伤感。似乎是对身世浮萍的一种无语的控诉。

　　“替我接近一个人，如果你能揣摩他的心思，跳出这风月场合也非难事。”薄唇在红酒杯口左右摩擦后，微微沉吟后，殷晖提出了一个足以诱惑任何一个心漂泊已久的女人的条件。

　　“若果我让你失望了，怎能办？”蔷薇看着自己食指上大红色的南洋玛瑙戒指，浓密而长的睫毛一动。

　　“没有什么损失，我都会给你辛苦费。只是你后半生是否还呆在这风月场合我就不得而知了。”

　　她的家在北平，虽非富裕之家，却也过得还算滋润。可自从在上海做了生意的父亲将她和母亲接了过去后，她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黑了心的鸦片贩子给她父亲吸食鸦片，染了毒瘾的父亲从此再也不管这这家，对母亲从原先的尊重和呵护变成漠视，到最后的拳打脚踢。她的学费缴交不起，辍学了，母亲再也承受不住，跳楼自杀了。而父亲在看着母亲的尸体染红街道的时候，终于大彻大悟了。但是吸食鸦片已久，并非是说戒就能戒的，最终为了不连累她，也跟着母亲去了。

　　十八岁的她身无分文地被房东赶出来，饥肠辘辘流落在街头的时候遇到夜总会的老板，给了她当时别无选择的生路。从此，她成了风月场合之人。三年下来，人前风光，背后遭人非议白眼的日子已经让她觉得力不从心，没有一个女人不希望得到其他人的正面认可和尊重。更可况曾经在北平上中学的时候，她还曾是老师眼里的优等生，男生眼里的小公主。

　　“这么看来，对我没有什么坏处，是一个好交易。”蔷薇笑了，“那么成交。”

　　“你不问我那人是谁？姓甚，名甚，做甚？”

　　“若是问了，便可能产生退缩之意，我要我后半生与这纸醉金迷的场毫所无干系。而我既然答应了您，便再无可退之路。现在请您告诉我吧。”

　　“既来了望城，也该好好看看望城。我这个老板于公于私都不会刻薄员工。给你十天的适应期，资料稍后让人带给你。”殷晖将烟头按压在烟灰缸上，红光熄灭，烟雾散去。

　　他起身，潇洒地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