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坤决》华山云

6、功亏一篑

　　一路上再无他话，刘振山和王宝两人挟了林元快马加鞭向明月城奔驰而去，而林元的那匹白马不肯舍弃主人独自回家，也在后面不远不近地跟随而至。来到明月城下，刘振山大叫开门。因为月色昏暗，城上的士兵辨不明来人，虽听对方自称是刘振山却也不敢轻易开门。刘振山骑着马在门外兜了几个圈子无计可施，只得带着王宝坐到一边的大石块上歇息。白马追上前去，直往王宝怀里拱，看样子势要把林元从她手里给抢过来。刘振山一个拳头狠狠砸在白马头上，白马便一声不响地倒了下去。

　　突然，一阵风自外向城门方向刮了过来，刘振山想也没想条件反射地拉着王宝躲到了石头后面，两匹马也跟随着主人卧在草丛里安生地啃草。刘振山探出头来，感受到来风越来越强，反应过来时，只觉得一个赤红色的影子倏然从眼前闪过，放眼望去，原来是诸葛乾坤独自骑着她的那匹追风宝马疾驰而来。到了城下，诸葛乾坤见到那匹兀自倒在地上的白马，全身一僵，继而想都没想从马背上直接向城墙上面窜去。诸葛乾坤上跃一下直到半空，双手随即牢牢抓住城墙，然后空中几个利索漂亮的翻身之后就跳进了墙头。

　　刘振山见诸葛乾坤进了城，立即向王宝看过去，只见王宝只是瞠目结舌地望着诸葛乾坤身影所消失的地方发呆。林元被按倒在地上，对于方才的一切一无所知，只努力试图着挣扎显然却是徒劳，嘴角带着极其悲伤的弧度反复无声地念叨着“白龙”，正是他的马的名字。

　　过了不一会儿，城墙里突然噪杂起来，火光瞬间明亮，把城墙外也照映得如同白昼。刘振山对王宝说：“看来是诸葛乾坤在里面打起来了。”话音未落就看到一个人大声惨叫着从城头被摔了出来，在地上跌得粉碎，血肉溅起来，可以想象而知其惨不忍睹之状。还没等目瞪口呆的刘振山和王宝回过神来，紧接着城头便接二连三地不断有人掉落，先是三四个，最后毫不间断十个八个一块儿下来，有叠在一起的或许摔得没有起初的人那么惨，但是无一例外地到了下面就再无动静。刘振山和王宝不敢再看，背靠着石头坐了下来。良久，王宝才吐出一句话：“我看带着这个人也是个祸害，不如咱们先把他给放了吧？”刘振山问：“你害怕了？”王宝指了指仍不断有人跌下来的城头，又拍了拍自己的心口，叹了口气。刘振山踢了林元一脚：“哼，诸葛乾坤就算是再厉害，毕竟双拳难敌四手。没想到这小子在那诸葛乾坤的心里份量还挺不少，人都说男子是祸水果然不假，竟然让鼎鼎大名的诸葛乾坤孤身犯险。你不必害怕，那诸葛乾坤撑不了多久的。”

　　直到天色渐渐转明，城墙里的噪杂声才慢慢平息下来。刘振山站起来拍拍身上的泥土，对王宝说：“我想现在我们可以进城了。”王宝低头一看，见林元脸上挂满了泪水与鼻涕的混杂物，她便用衣角为他擦去，将他横着抱起放在马上。刘振山见王宝这番动作，笑了笑说：“诸葛乾坤活不了多久了，你要是看上了这小子，待咱们打了胜仗我就把他赐给你。”王宝唯唯诺诺着道谢。

　　刘振山到城墙下面大声叫喊几句，有人探出头来，认出是她，连忙传令开门。又过了好长一会儿时间吊桥终于缓缓放下。刘振山在前王宝在后各牵着一匹马走了进去。

　　到了城内之后，两人才看到诸葛乾坤手持一根利箭处在一圈兵士的包围之中。士兵们都远远地分开不敢靠近，均自手里拿着弓箭全部对准了诸葛乾坤，但似乎又有所忌惮不敢胡乱发射。诸葛乾坤屹立于包围圈之中，虽然衣衫有些凌乱，但那挺然而立的身姿却毫无半分狼狈之色，贴身的白色纱衣微显出汗津津的模样轻轻粘在肌肤之上，微乱的头发和衣袂随着微风轻轻飘动。很明显，诸葛乾坤慌乱中出来，甚至来不及穿上外套，更没有携带什么兵器。

　　“诸葛乾坤！”刘振山把林元挟在怀里顺着楼梯走到略高一点儿的地方，高声大呼着，丝毫不去遮掩话语里的得意：“你看看这是谁？”

　　众人的目光嗖地一下全部射向刘振山。太守见诸葛乾坤注意力已经全部集中到刘振山身上，便高扬起右手准备下令让军士们趁此机会放箭将诸葛乾坤万箭穿心也算是除去了九阳国的心头之患。可是没想到有人比她动作更快。

　　都还没来得及反应，刘振山的脑袋就在脖子上晃荡两下跌跌撞撞地顺着楼梯滚落下来，砸在一个士兵的腿上。那士兵大叫一声向后跳开，接着便是一阵的混乱与交头接耳。太守大张着嘴巴右手食指指向王宝颤抖着说不出话，在此间隙之时诸葛乾坤迅速闪了过去把她给挟持住了。

　　大堂之上，记功记过还是照常进行，只是高高坐在将军椅上的诸葛乾坤脸上已全然没有了往日的孤傲之色，取而代之的是些许颓败，些许疲惫。往日的诸葛乾坤从来没有这样过，就算是打斗了整整一夜也不至于如此。想当初跟随先帝之时，她曾经不眠不休孤军奋战了整整三天三夜，过后依然是精神焕发，然而现在城池虽然夺下，却无法从她脸上寻找到一丁点儿的打胜仗的喜悦之感。林元低头坐在一边，紧紧盯住自己的脚尖，目光不敢稍稍错开一点儿。

　　不一会儿，外头有人送来书信，说伴月城的敌军听说明月城被攻破不战而退，这五座被敌军占领的城池已经全部复夺。诸葛乾坤看了来信之后摆了摆手，淡然说道：“知道了，下去吧。”

　　陈旭再也忍不住了，一下子跪倒在大堂中央，大声说道：“将军，末将有罪，请惩罚末将吧！”

　　诸葛乾坤抬头望着她，轻轻皱着眉说：“你无罪有功，退下吧。”

　　陈旭连连磕头：“将军，末将擅自斩杀了刘振山，因而坏了将军的大计，请将军责罚！”

　　诸葛乾坤用赞许的目光注视着她，清晰地说道：“临敌灵动随机应变，你有功无过，本将军自会记得，回师之后重重有赏，下去吧。”

　　“将军……”

　　诸葛乾坤抬手制止了她，站起身来走下台阶，伫立良久，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将士。猛地，她骤然大喝：“诸葛乾坤，无视三军将士的性命与国家大计，擅离军营孤身犯险，有罪当罚，打一百军棍！”说完，昂首挺胸，大步走出帐外。

　　“将军！”在场所有人面面相觑茫然不知所措。林元怯怯地站起来，眼睛里闪着泪光，他揪紧了衣衫，嗫嚅着轻唤：“妻主……”

　　军帐之外安静了片刻，接着便传来闷闷的军棍声。重重的声音，显示出下手之人并不以她将军身份而有所顾忌的力道，军棍声声，让人只感到不寒而栗。林元呆呆站在那里，颤抖着咬紧牙关，泪水沿着面颊狠狠流淌下来。终于，他忍不住跺跺脚，扭头从侧门跑了出去。

　　林元一口气跑到马厩里，找到那匹被特殊圈养起来的白马。原来这匹白龙马当时只是被刘振山砸晕在地，一天一夜之后便醒了过来，被军士们带回了马厩。林元轻轻抚摸着马背，轻声哭泣着。不知道过了多久，林元感到自己突然被熟悉的气息包围了，他转过头去，见到面色和善的诸葛乾坤正站在他身后。看到林元回头，诸葛乾坤抬手轻轻抚摸着林元的头顶问：“哭完了，心里好受点儿了没？”林元后退一步，望着诸葛乾坤，轻声问：“其实你是在惩罚我，是吗？”诸葛乾坤抚摸着他的手一僵，随即在他的身侧滑落下来，拉住了他的手说：“回屋吧。”林元乖乖地跟随着她，却不肯放过地问：“你不回答我，是默认了吗？”

　　直到两人来到屋里，林元一直在不停地问想要个确定的答案，然而诸葛乾坤却是一直在逃避着林元的问题。直到两人钻进了被子里，诸葛乾坤将林元揽在怀里之时，林元仍然是不依不饶：“妻主，你是在惩罚我吧？是的吧？”诸葛乾坤闭了下眼，背过身去。林元一下子慌了，轻轻拍打着诸葛乾坤：“妻主妻主，你生气了吗？”诸葛乾坤拉过林元的小手说：“别拍我的脊梁。”林元吓得不敢动弹，想到她才刚刚受过军棍，两手高扬着，把身子向外移开一点儿，再移开一点儿……

　　“说吧，你怎么会跑了出去？”

　　林元正在小心翼翼地一直向后挪动着身体，差点儿没掉到地上去，一只手在床沿上挡住了他。抬头看，诸葛乾坤已经重新转过身来，柔和的目光望着他。林元垂下眼睑，喃喃地说：“我看见陈将军跑了出去，想看看她要干什么，于是就跟在后面，跟着跟着就跟丢了。不一会儿，看到刘振山也逃了出去，就想去看看……”

　　“你跟着刘振山，能看出个什么？”

　　“我不知道。我只是好奇……”

　　诸葛乾坤叹了口气。

　　“妻主，我坏了你的大事么？”林元抬眼望着诸葛乾坤。

　　“你以为呢。”诸葛乾坤没好气地说。她看了看林元那双求知般的晶亮晶亮的大眼睛，目光转向天花板：“本来，九阳国国君孟浩天的人头还想着落在她身上，现在……”

　　林元惭愧至极，垂下脑袋，头顶在诸葛乾坤身上蹭着：“那接下来，妻主准备怎么办？”

　　诸葛乾坤被林元蹭得浑身火热，赶紧一只手按住了他，轻轻喘口气说：“大军休整三天，准备回师。”

　　两年前，正是由于这大江的天险，使得两国不敢轻易交兵。此时万当国正处于国丧期间，九阳国本拟趁此机会攻取万当国，岂料兵败得居然如此迅速。诸葛乾坤原本准备靠着刘振山这个棋子趁此机会以报仇的借口攻打九阳国，可如今又被大江隔绝。若没有必胜的把握，诸葛乾坤一般也不喜主动挑起战争，此事便只得作罢。剩下的事情，无非就是派使者前去质问一番，签一些可有可无的条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