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雪》喜善大人

26、第二十二章

　　四福晋和小宫女的热络也引起了太子妃的不安。被杜韶风严厉训斥之后，程笑然老老实实地回四贝勒府休养，叶紫却多有不满。想她明明是个大小姐，却要在这里扮奴才，心里怎么能不郁闷。
　　程笑然不进宫，杜韶风也不理她，叶紫只好在宫里四处游荡解闷。不过现在的她也谨慎了许多，专挑清静没人的地方，免得与人争执。
　　也不知是绕到了哪个角落，就听到一阵箫声传来，虽悠扬却又萧瑟。叶紫心想八成是那个不得宠的妃子在此发泄，出于好奇走近前去偷看，却不料看到的是个大男人。
　　“什么人？”
　　叶紫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被发现，有些泄气，但又不敢逃跑，这人她认识——十三爷。
　　“奴婢给十三爷请安。”叶紫压抑着心中的屈辱感给对方行礼。
　　“哦，原来是你。”胤祥本来还在想该如何接近这个宫女，想不到今日她自己送上门来了。“你为何不在毓庆宫服侍你家主子，却在宫中游玩？”
　　没听见叫她起来，叶紫只能继续半跪着，心想：“毓庆宫里宫女、太监一大堆，哪用得着我插手。”嘴上还是规矩地答道：“太子妃玉体微恙，不让我们打扰，所以我就出来走走，这似乎不违矩吧。”
　　胤祥第一次用心地看着这个宫女，模样是一点也没变，性子也还是一样不讨人喜，但似乎又有些不同。
　　过去的紫芸是骄傲的，但却是自以为是的骄傲，一见到达官贵人就掩不住眼里的羡慕和嫉妒；现在的紫芸是骄傲的，但却是隐含贵气的骄傲，即使是见到自己也带着一丝不屑。难道真如四哥所想，这个紫芸已不是过去的紫芸？
　　“十三爷，奴婢可以起来了吗？”叶紫跪得有些痛了，忍不住开口问道。
　　“哦，是我疏忽了，快起身吧。”胤祥的脸上可没有一丝内疚的表情。
　　叶紫站起来，揉了揉酸麻的膝盖和小腿，顺便打量了一下这个算计她的男人。只见他穿了件常见的石青色长袍，腰里仍然是那条明晃晃的黄带子，神色依然温和又带了几分忧郁，手里握着支乌黑发亮的管箫，身后的石桌上摆着一个酒壶和一只酒杯。
　　叶紫对民族古典乐并不了解，但刚才的乐曲中却听出了萧瑟之意，再看一看这模样，猜测这十三爷大概是在哀悼就要失去的爱情，心里又升起几分怜惜，便想着不如离开让他一个人呆着。
　　“十三爷要是没什么吩咐，请恕奴婢告退。”
　　“你有事吗？”
　　“啊？没、没有。”叶紫一时也想不出要说谎的理由。
　　“既是无事，就留下来陪我喝一杯吧。”胤祥说着就去拿酒壶倒酒，才发现自己只让人拿了一只酒杯，顿时愣在桌边。
　　叶紫见十三皇子出了糗，忙解围道：“十三爷不用客气，我不喝白酒。”
　　胤祥竟先笑出声来，还是第一次听宫女对他说“不用客气”。他指了指石桌旁的石凳，说道：“酒杯没有凳子倒是有的，坐下来陪我说说话吧。”说完自己就先坐了下来。
　　叶紫虽有些诧异，但看到胤祥略显疲惫的模样不忍拒绝，没有推辞便坐了下来，当然也没有谢恩。却又让胤祥吓了一跳，这个紫芸竟坐得那么自然，那么干脆，仿佛不知道宫里规矩似的。也许四哥真的说对了……
　　刚开始，两人之间没什么话说，气氛有些凝重。叶紫不喜欢这种感觉，开口说道：“其实……男子汉大丈夫，就应该拿得起放得下，没必要为了这些事难过。”
　　“啊？你说什么？”胤祥一脸惊讶。
　　叶紫却在埋怨自己：“多管闲事是喜冽的风格，我多嘴干什么？”忙说道：“十三爷当我什么都没说。”
　　胤祥是个聪明人，想了想便知她所指为何，确实有些尴尬，但并不恼火，因为刚才那句话不同于以往的邀宠献媚，而是带了一丝让人心暖的关怀。
　　“呵呵，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我想的不是这个。我想的是我的十三皇妹，她去年嫁去了蒙古。”胤祥吮了口酒，叹道：“我们兄妹还是第一次那么久没见面呢。”
　　叶紫默然了。她听杜韶风说过，十三爷的母妃早逝，还有两个同母胞妹，十三皇女去年嫁去蒙古，十五皇女明年也是如此，最惨的是再过两年，两个妹妹都将因病去世，都是如花的年纪……
　　叶紫是独生子女，没有感受过兄弟姐妹之间的血脉联系，但她可以想象，当两个年幼的亲妹妹接连夭折时，眼前这个稳重的男人会是怎样的伤心。
　　“怎么不说话？”
　　“我在想，你是个好哥哥，有你的照顾，你的妹妹……我是说公主们一定会过得很幸福。”
　　这次轮到胤祥默然。他是个好哥哥吗？母妃早逝，自己又出宫建府，只留两个妹妹在宫里相依为命。如今十三皇妹远嫁了，十五皇妹想来也留不了几年……他是个好哥哥又能怎样？皇家的女儿又有几个能幸福？
　　“我跟你说个秘密，我的秘密，可好？”胤祥心血来潮，半认真半调侃地问道。
　　这个样子的胤祥让叶紫有些紧张。清朝皇子的秘密，也许会是个让人不听就觉得后悔的秘密，但更可能是个让人听了就觉得后悔的秘密。
　　“什、什么秘密？”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经常会做一个梦，梦见还是个孩子的我走在一片荒地里，一个劲地往前走，因为我知道只有走下去才能得救，但我并不知我要走到哪里去。我的手里还拉着一只小手，我知道那是我妹妹，却不知道是哪个妹妹，因为每次回过头去都看不清她的样子。我要把她带出去，在梦里，我就只有这个念头。”
　　叶紫撇了撇嘴，说道：“这不算什么秘密，只不过是你太挂念你的妹妹了，之所以看不清她的样子，是因为你实际上担心的是两个人，所以显不出准确的模样来。”
　　“是这样啊……”胤祥笑了笑就不再说话，默默地端起了酒杯。
　　其实这里面还有个秘密他没有说出来，那个秘密他只告诉过四哥。梦里那个年幼的他不是满清皇子的打扮，而是一副前明平民的打扮，身后的妹妹也是。四哥听了就严禁他再说给别人，现在的他当然也明白是为了什么。
　　只是，他还有个秘密连四哥也没有告诉。那个妹妹不是十三皇妹也不是十五皇妹，也不是其他任何一个皇妹。不知是为什么，可他就是知道，这是一个不存在的妹妹。
　　见十三皇子不说话了，叶紫觉得无聊，便向他告辞。胤祥也没有阻拦，只是说了句要为他保守秘密。叶紫答应了，心里想：“这秘密也没啥可炒作的。”

　　※ ※ ※ ※ ※ ※
　　喜冽从没想过给皇子做侍女会有这么容易。实际上她什么都不用做，就呆在一个小院子里，吃穿都有人管，只是不让她随意走动，更别说见到十四皇子。刚开始，她倒也觉得舒服，毕竟是在外颠簸了近一个月，何时能像这样只用吃吃睡睡，什么也不用管。可过了几天就觉得不舒服了。
　　这样的生活说得好听一点是猪一样的生活，说得难听一点就是囚犯一样的生活。喜冽心想，自己是自愿要来做侍女的，真要做些脏乱的活也能忍下去，可像这样不管不闻又供吃供穿的是为什么？便向管事提出要见十四皇子。
　　因为喜冽的待遇特殊，管事也不明白她的身份，不敢耽误，马上回禀胤祯。很快，喜冽又见到了英俊潇洒的十四爷。
　　“怎么了？有什么事是下人们没办好的？”胤祯懒洋洋地半躺在坐榻之上，摇着折扇。
　　“……我是来给你当侍女的，干吗要别人来服侍我？十四爷到底想让我做什么？”喜冽更糊涂了。
　　“呵呵，你放心，需要你出手时我自会告诉你，现在，你把自己养好就行。”
　　喜冽心想：“就知道没安好心。千万不要是让我介入夺嫡斗争。”有些害怕，可是刚进府的那天韩冰雪就特意来找她，要她无论如何都要呆在十四皇子府里。就算是要逃跑也要等韩冰雪回来。
　　“十四爷既是有心栽培喜冽，我也不会推辞。只是总是把我关在府里，不让我到处走走，很容易就迟钝了，恐怕也就不能为十四爷做什么了。”
　　“说了半天，你就是想出府啊。我不是有心约束你，只是你人生地不熟，性子又冒失，独自出府很容易出事的。”胤祯继续摇着扇子说道：“唉，不过看你也怪可怜的，我下午要去一趟品香楼，你也跟着一起去吧。”
　　“你、你怎么可以这样，人家还是黄花闺女，怎么能去那种地方。我能去那儿做什么，我又不能嫖……哎哟！”
　　从合扇、起身、挥臂、击中、收手、躺下、开扇，胤祯的速度敏捷，动作干脆，而后再次露出懒洋洋的模样，摇着那把折扇，说道：“真不知你这脑袋瓜子里是些什么，品香楼乃是京城里有名的茶楼，请的都是出名的歌舞艺人，带你去又何防？但如果你要再胡说八道，就把你在府里关一辈子。”
　　喜冽摸着头上的痛处，嘴里答应着，心里却想：“卖艺不卖身啊，我才不信你们这些大老爷们儿只是为了品茶或是欣赏歌舞才去，肯定有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