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跖]不相知》莫飒的影子

40、第三十九章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风了，秋天的风在金黄色的阳光下依然有些凉意，如果是三天前，盗跖此刻应该正靠在一颗树上从昏昏欲睡中清醒过来，享受一天之中最后一刻笼罩在日光之下的宁静。
　　但此时，他却在面对自己最亲近的同伴，护着他的敌人，被追杀。
　　“大铁锤！你发什么疯呢！？”盗跖抱着少司命堪堪避过大铁锤突如其来的一击，连夜奔波的疲劳和跟阴阳家的周旋都让他几乎支持不住，这会他是真的没有闲情跟大铁锤多闹腾了。
　　大铁锤却没有理会，只是扬起锤子准备另一击，同时，墨家另外几个弟子也动手攻上来。
　　盗跖直觉的感到不妙，不，这情况还直觉个屁！明显这群人被人操控了！
　　搞不清楚墨家现在的状况，盗跖心里急得不行，带着少司命就往墨家方向突围，但这举动却明显激怒了大铁锤，他快速向盗跖贴近几步，手里已经准备好十层功力的雷神之怒。
　　“你这阴阳家的走狗，受死吧！！！”
　　耳边是大铁锤震耳欲聋的吼声，半空中的盗跖为了避开正面的攻击不得不强行转变方向，同时背过身将雷神锤带起的气硬生生的扛下来。
　　背上一阵麻痹，盗跖眼前一片血红，口中喷出一大口血，身体被甩出去几十米远，摔在地上。
　　咳嗽着抬起身子，盗跖先检查了下一直被他护在怀里的少司命，见她虽然还在昏迷不醒却没有再受伤，心里放心了点，乘他们逼近的时间里深深缓了口气。
　　但现在远远还没完，盗跖不能伤害墨家弟子，墨家弟子却没有顾忌，大咧咧的冲过来，逼得盗跖不得不再次强撑着抱着少司命跑开，冲进刚才旁边的林子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盗跖心里又惊又怕，他现在几乎可以确定，大铁锤他们并没有被控制，他们只是以为他的阴阳家的奸细，所以杀之以后快，可他昨天还跟他们一张桌子吃饭，哪到了今天就成了阴阳家的人了呢！？
　　耳边是树叶摩擦的沙沙声，还有他可以压低的呼吸，但呼吸声只是对外人来说被压低了，盗跖却似乎能听到自己的肺在嗡嗡作响，好像好炸开一样。或许是自己的脑子是吵，盗跖苦中作乐的想。
　　外边大铁锤已经粗鲁的扯开挡路的荆棘往里走，四处张望找寻他的踪迹，后面跟着小心护着的几个墨家弟子。
　　盗跖觉得他大概可以跟大铁锤稍微沟通下，如果是误会他跟阴阳家有什么，还得给他一个狡辩的机会啊，墨家可不是这么不讲理的地方。
　　“喂，大铁锤，”盗跖扬声喊，“你能不能把你那冲动的毛病改一改，先听人说句话。”
　　大铁锤站住了，看向盗跖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不到他人，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握紧雷神锤朝盗跖那边吼：“你们阴阳家，没一个好东西，诡计多端，让你们出手就等于送死，还不如直接杀掉来得痛快！”
　　另一只空闲的手，却是在向身后的墨家弟子打手势，示意他们从旁边绕过去包抄。
　　大铁锤的话里表达的意思让盗跖觉得有些不对，这是却却没时间让他深想。
　　盗跖也火了，语气带了些不耐：“你乱说什么呢？我是盗跖！墨家的盗王之王，什么阴阳家的！？”
　　大铁锤明显沉默了下，盗跖，这名字还真有点耳熟。在心里默念两遍，大铁锤却没什么印象，而且他总觉得，这个名字越念越火大。
　　就在盗跖以为有转机的时候，却传来另一个让他忍不住颤抖了一下的声音：“如果你不是阴阳家的奸细，那证明一下如何？”
　　那是一个尖细却美妙的声音，总是带着点笑意，让人听着就能想到她明媚动人的笑容，熟识的人还可以知道，她的语气和笑容里有她特有的狡黠与调皮。
　　但此时，盗跖只感觉到不妙，就跟当初雪女第一次知道他是个小偷时一样。
　　“好好一个孩子，竟是个偷儿。”
　　盗跖至今记得雪女似笑非笑的脸，笑意没有达到眼底，他这才知道，原来前世他最先出现在他们面前时，是被当做上不得台面的人排斥的。
　　只是后来经历了这么多，他们才一点点融合，成为一家人，那是盗跖生生世世都铭记于心的眷恋。但此时，什么都没了，好像他们之间经历的一切快乐和磨难都随着不知道怎么回事给消抹掉，在他们眼里他就是个该死的陌生人！
　　就像当初在这个世界第一次见到白凤时一样，盗跖想哭，面上却一片干涩，连喉咙都是，这缺水多日一般的反应让他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抿了下唇悄悄清了嗓子，盗跖才艰难的开口：“要怎么证明？”
　　“很简单，”依旧是雪女的声音，“我们是不认识你，但我们认得你怀里的那个女孩儿，那是阴阳家的少司命。”
　　之前机关城他们是没见过少司命，却在桑海暗地里打过几次交道，都是追杀者与被追杀者的关系。
　　那又如何？盗跖想问，但是他能料到他们说的是什么，所以他没开口。
　　“杀了她。”另一个冷冷冰冰的声音接下去道。
　　果然。盗跖心里感叹，墨家一般不是这么不讲理的，即使真的是阴阳家的人来投奔，也会先接纳了再说，只是他们似乎很厌恶他，貌似对他的那些照顾和疼惜全部变成了仇恨，甚至于，对这个小姑娘都这么狠。
　　现在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盗跖也就不是盗跖了，他自欺欺人的事已经做了不少，此刻却分外清醒起来。
　　盗跖已经察觉到左右两边有墨家弟子接近，后边更有墨家的三个头领挡着，想他盗王之王没有走不了的路，却被自家人挡了道。
　　没办法了，盗跖沮丧的想，他也只能跳一次崖试试了。
　　在盗跖正对的不远处，是一块凸出来的大石头，下边就是万丈深渊，刚才他慌不择路，选了条死路，不过好在这悬崖底下他去过，为了周边安全这方圆十几里每块地方都有过他的脚印，不知道算不算天无绝人之路，那下边是一片水域，大概是因为山上的水渗漏，下边又有个天然的凹地，慢慢就形成了那一片小小的湖。
　　盗跖耐下心等着，现在他唯一有利的就是他了解这里所有追杀他的人的行动习惯，就在出手的那一瞬间，他可以……
　　一道灰色的身影往左边冲过去，这种狭小的地方对大铁锤和雪女都不是很便利的战场，所以高渐离的剑第一个刺过去。然而他的剑却着了空，那边盗跖已经抱着少司命跃过右边那个傻愣着的墨家弟子跳到他一开始就看好的落脚点。
　　崖边的风很大，盗跖纤瘦的身体和宽大的衣服让他看上去似乎随时会被风刮跑。转身眼神复杂的看了一眼从林子里追出来的三个他再熟悉不过的人，盗跖再也没有犹豫，从悬崖上一跃而下，消失在众人眼前。
　　雪女第一个冲过去，手中的雪练早已射出去，但雪练速度再快也没能赶上下坠的速度，扑了个空，无力的垂在崖边。
　　“小跖！！！”雪女直接冲到崖边瞪大双眼失声尖叫，身后的高渐离急忙拉了她一把，才没连她也一起掉下去。
　　刚才盗跖消失在崖边的那一瞬间，山崖上站着的三个人都明确感觉到一阵锥心的痛，好像被活生生剜掉一块心口的肉一般。
　　小……雪女再次张口想喊，却一下子想不起来她想叫谁，怎么回事，刚才掉下去的，是谁？
　　雪女有些慌乱的抓住高渐离的手，语无伦次的问：“刚，刚刚我叫了什么？”
　　高渐离一手反握住雪女的手，拿着剑的手捏着她的胳膊，稍微用了些力，才让她安静下来。
　　见雪女看上去平静了，高渐离才回答她刚刚的问题：“好像是……小跖？”
　　一直傻傻被钉在一边的大铁锤耳朵一动，大步上前两步，差点把在悬崖边缘的高渐离和雪女挤下去，他们脚边的碎石子被踢下去的细碎声音传过来，大铁锤才猛地停住脚步，只是他脸上的惊疑不定却没消失。
　　“小跖，小跖……”大铁锤急急忙忙的朝高渐离和雪女挥舞着手臂，可惜越急越说不清楚，翻来覆去都是那两个字。
　　高渐离不悦的看他一眼，一手拉着雪女一手推着大铁锤，三人到了安全地带，才继续听大铁锤那颠三倒四的解释。
　　大铁锤张大嘴巴结巴了好久，才一鼓作气的吼出来：“他说自己是墨家的盗王之王盗跖！”
　　盗跖，小跖，这不可能是巧合，不是亲近到一定地步的人，不会把这样的表示亲近的称呼印在心底。雪女面上又露出恐慌来，甚至她都奇怪为什么刚才会这么发狠，那完全不像平时的他们。
　　他们上午出去的时候就决定好下午早点回墨家，但此刻她却想不起他们为什么这么决定，然后，在路上，他们远远看到大铁锤居然在用雷神之怒，放心不下就赶过来看看，再然后，就是现在。雪女总觉得，好像从刚才开始，一切都透露着诡异，
　　这边悬崖深不见底，盗跖仗着自己的轻功和对地形的熟悉敢跳，山崖上的几个人却不可能这么莽莽撞撞，再次去看了眼崖底，高渐离依稀能看到一些水的反光，噙着眉头，退了回去：“崖底貌似是一片湖。”
　　雪女和大铁锤的眼睛都亮起来。
　　“先回墨家，召集弟子找下山的路。”高渐离一锤定音的说，拉着雪女被吓得冰凉的手往回走。
　　在回墨家的路上，三个人心里都还有些期盼，既盼望跳下去的两人可以平安无事，又隐隐奢望那两个人并不是什么重要人物，那些感觉只是他们的错觉，然而这种可能性在盖聂一脸严肃的迎上来问他们认不认识一个叫小跖的人时彻底被打破。
　　盖聂一开始只是问了班大师和徐夫子，但越到后面他越觉得不安，连打坐也静不下心来，终于忍不住出来将能找到的墨家弟子都逐个问了个遍，如果雪女几个不回来，他甚至打算直接去找张良或者卫庄，看看他们对这个突然改变的奇怪状况有没有什么头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