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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错过的花季,轮回的年华 ...

  •   一
      莫小染已经有三天没来学校了。
      整整三天。
      李思思说她被校方勒令退学了。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嘴角弯处一抹嘲讽的弧度。
      她们不是好朋友么?我问林夕月。
      吴凡。她停下来看着我,女生,没那么简单。
      哦

      二
      刚进入高中时,正是夏天的九月,一年中最热的时节。两天前刚军训完,同学们之间也差不多都熟悉了。空气中弥漫着男生略带阳光的汗味和女生短裙下摆的青春气息,一串串银铃般的笑声随着树下的光斑闪烁。
      我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并不擅于与人交流,向来都是独来独往。
      “陈思俊,站住……喂……”一个略有些尖细的声音划过走廊的上空,敲击着我脆弱的耳膜。周围的人都往我身后望去,我依然捧着书向楼梯口走去。
      忽然,头上一阵清凉倾泻而下。
      周围的欢笑声戛然而止。我将视线从书上移开,有些迟钝地回过头,右眼角微小的跳了跳,面无表情地看着作俑者,巴掌大的脸,大大的眼睛,就像一只毛绒绒刚出生的小猫。
      “呃……”她手里还有半杯可柠可乐,偏黄的透明液体,“同学……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认错人了。”她一边语无伦次地摸出纸巾,然后朝我脸上伸来。
      我微微一侧身躲开那只还黏糊糊的小手。
      “我没事。”我瞄了一眼手中未被打湿的书,转过身去离开现场,撇下正站在原地有点尴尬微微发愣的她。

      我不喜欢这样的女生。
      ——这是我对莫小染的第一印象。

      三
      其实我在几天前的开学典礼后遇到过莫小染,新着了几个耳洞,背着一个猫耳的斜挎包,微卷偏红的长发顺在胸前。
      她不经意间回过头,冲我灿烂一笑。
      “嗨,吴凡。”
      她的校服里是一件敞口白T衬衫,露出了脖子下一大片雪白。
      雪白的肌肤上有一块块粉红的印迹,显得极为突兀,又有说不清的河蟹。
      “这是和一个女生打架的时候被她咬的。”她用手扯扯衣领,掩盖住那暧昧的痕迹,“可我也把她的脸抓了个稀巴烂。”
      我点点头,靠在一旁的柱子上等林夕月,眼睛投向泛着浅浅灰色的天空,绵绵细雨飘到脸上,化成点点寒意。

      “那怎么可能是指甲抓的。”李思思有些调笑地看着我,“分明就是吻痕。”
      “……恩,我知道。”

      四
      第四天上午,莫小染重新出现在了教室里。
      头发重新染回了黑色,剪成了一个标准的学生头。站在讲台上漫不经心地瞥着右前方的班主任在对着她唾沫横飞。
      半晌,她慢吞吞地走下来,用手抚了抚头发,抽开椅子,从包里拿出文具袋和课本,左手撑着下颚,无意识地摇晃着身子。
      坐她后面的女生将紧挨着莫小染座位的课桌一抽,抬了抬眼皮,不做声了。
      我瞟了一眼莫小染那微僵的背影,将双眼投向窗外。

      长沙春季雨真多,有人打趣说这两月下了两场雨,一场二十九天,一场三十一天,我哑然失笑。
      讲台上的老师重复着她那万古不变的缓慢声调:“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下课。”
      教室里“轰”的一下炸开了,男生们成群结队地冲出教室,领头的手里拿着篮球,然后就是被邀请去观摩比赛的女生打打闹闹地紧随其后,喧哗的教室瞬间显得空荡荡的。
      我收起笔盖,准备起身收拾书包。
      “中午一起吃顿饭,最后一次了。”莫小染用指尖点了点我的课桌,她的手很白,手指修长,小小的指甲盖修剪得十分圆润,透出健康的粉嫩。
      最后一顿饭。
      我被开除了。
      所谓的言下之意。
      我的心一沉。
      我正准备接过话头,却被人打断。
      “不好意思,今天吴凡跟我有约了,下次好么?”林夕月不知何时已站到我身旁,丹唇轻吐,嘴边勾起时刻保持的柔和弧度,将整张脸衬得分外优雅。
      莫小染抬头看看她,又看看我。鼻尖红红的,眼睛微微闪烁,酝酿着一层薄薄的湿气,隐藏着不易察觉的期待。
      林夕月握住我的手,越掐越紧。
      我弯腰拾起掉落在地上的单肩包带子,搭在肩膀上,向门口走去,瞟向莫小染的眼里饱含着悲哀,但更多的应该是怜悯和无奈。
      林夕月不着痕迹地松开我的手,并没有刻意压低的声音一字一顿地传入我耳中:“你该知道,你有多脏。”
      这句话既是对莫小染说的,也是对我说的。
      是的,我该知道,她有多脏。
      与高年级众多不良学生一起抽烟,喝酒,逃课,打群架,彻夜不归,与外校的多名男生关系暧昧不明。教育处刘胖子说他们严重败坏了校纪校规,导致整个校园有些蠢蠢欲动。教育处这次似乎是准备下狠手,来一次杀鸡儆猴。而莫小染,恰好在猎杀名单上留下了一席之地,成为重点对象。且与她有或多或少关系的人都会被拖下水,列入校方的黑名单。我虽然并没有与她的那些麻烦琐事有太多的牵扯,但也难免会有人往你身上泼脏水。
      毕竟,他们那一堆里,没几个善类。林夕月曾如此说过。
      “不要怪我。”林夕月不知何时追上来了,“我是为你好。”
      “哦。”

      我怎么会怪你。
      你是为我好。

      五
      换了身衣服后,我回到教室。
      用手指细细摩挲着手上长出的红点,又过敏了。
      我的座位靠窗,很方便地可以看到楼下一切动态,也很方便看着天空发呆。
      “好了,请同学们静一静。”年轻的班主任在讲台上拍拍手,示意我们安静下来。
      同学们懒洋洋地晃荡到自己位置上坐下。
      “相信经过几天军训,大家互相熟悉了不少。”她笑盈盈地看着我们,“但由于特别原因,两名特长生并未来参加军训。所以,现在请她们上台来做一下自我介绍。”
      我深感无聊,侧过头凝望着楼下。
      “大家好,我是莫小染,请多多关照。”很经典也很乏味的开场白,又是那个尖细的声音,不过此时此刻听起来有一股黏黏的甜味。台下众多雄性牲口有些蠢蠢欲动。
      我将撑着脸的左手换成右手,斜着眼睛打量着她。
      个子不高,但是比例很好,手长腿长,看上去非常匀称。有些娇小,长发过肩,脸小眼睛大,好像占了全脸的三分之一,有一种小巧玲珑的美感。
      算不上是美女。我收回目光。只不过是脸部器官略显突出,乍一看有些莫名的惊艳之感,但经不起细看。
      “今天不上课,等下会有老师带领你们去参观一下校园,有兴趣的同学可以在教室里等等。”
      “没兴趣,没兴趣。”几个男生开始起哄。
      班主任不置可否地抿嘴一笑,将座位表和课程表一一发下后离开了教室。

      “喂,你……”有人轻敲我的课桌,正趴在桌上假寐的我微微眯眼有些迷糊地看着她。我的眼睛有问题,睁眼时会有瞬间的朦胧,需要眯着眼。
      如果没记错的话,她的名字叫莫小染。
      “喏,这是补偿。”她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袋子提起来放在我面前,里面放着一杯地下铁和一根透明吸管。
      见我没有伸手去拿的意思,她以居高临下的姿态俯视着我,补充道:“东西带到了,喝掉还是丢掉你自己选择。”
      我揉揉额角,站起身来,瞬间比莫小染高出了一大截,她的气势立马就弱了下去。
      教室里人不少,有些人仿佛在凑热闹一般看着我们,幸灾乐祸地笑着。
      我左手抱着书,另一只手将袋子提起,向垃圾桶走去。
      她一愣,随后骂道:“喂,你怎么可以这样子?”莫小染有些气愤又有些委屈地看着我,嫩白的脸上泛起激动的粉红。
      周围响起轻微的笑声,颇有些讥讽。
      “嘿嘿,吴凡,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怎么和人家一小姑娘计较。”原本站在一旁的几个男生直接充当起了护花使者。打头的叫李桐,和我同一宿舍,四号床。不过不得不说,莫小染那副楚楚动人的模样确实有些让人于心不忍。
      “我对奶茶过敏。”我看了他们一眼,将手中的奶茶扔进垃圾桶里,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实在不擅长于和这些白痴打交道,幼稚的说法和想法可以让我无奈到崩溃。
      ——我是这样想的。

      六
      “喂,还在想?”林夕月筷子敲敲我的饭盘,“该不是怪我挡你桃花了吧?”她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我。
      “没。”我低头看着那焉了吧唧的青菜,顿时没有了胃口,“我还要谢谢你。”
      “谢我什么?”她咬着筷子,挑着眉毛,嘴角微微上扬。这是她的习惯。
      我抬起头,对上她的视线,端起盘子:“不吃了,再见。”
      没走出几米,就听到身后筷子狠狠地摔在餐盘上的清脆响声。
      我没有回头。

      “你混蛋。”

      “恩。”我彻头彻尾都是个混蛋。

      你现在准备怎么办?我掏出手机,给莫小染发出一条信息,手机灯微弱地闪了闪,灭了。
      没有回音。
      我趴在床上,脑袋深深地埋在被子里。
      手机叮叮地发出响声,我伸手拿过来,点开信息栏。
      我无所谓。白屏黑字,一清二楚。
      我顿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烦躁,恍恍惚惚地把手机丢到一旁,倒头就睡。

      林夕月是校长的女儿,从小就受到过良好的教养,浑身上下无不透露出一种清雅的淑女范。恩,与莫小染简直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恍惚中仿佛看到当时我和林夕月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炎热的夏天,在去食堂的小路上,我见到了她。
      当时我正在为莫小染犯下的第一件错事郁闷。起因是她和外校的某个女生发生了冲突,那女生扇了莫小染一个耳光,于是她找人把那女的抽了一顿。
      虽然我在初次听这件事时,只觉得抽得爽。但没想到那女生闹到学校来了,在老师众人面前声泪俱下地控诉莫小染的罪行,然后……闹大发了。
      我挺无语的,只觉得没必要,但此时的莫小染已养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就像一只浑身长满了刺的箭猪,倔得跟头牛似的,偏不肯低声下气地道个歉,闹得不可开交。那女生也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撺掇她那当官的父亲非要来学校讨个说法,振振有词地说:“我不要求多了,那几个帮凶我可以既往不咎,但这个女生你必须得给我开除了。”想来也是,作为本市的一流学校中的顶尖,怎么会允许发生这种违反校纪校规的暴力事件。
      在清凉的林荫大道上,只听到呼呼的夏风刮起落叶的沙沙声,越发显得宁静。
      “同学,你是吴凡么?”一个正正规规地穿着校服的女生拦住了我。
      恩,她就是林夕月。整个校园里几乎没有人不知道她。活跃在各个场所,主持各种大型校园活动,传说中的“老师的好帮手,同学的好榜样”。
      我抬抬眼皮,瞄向她。
      我现在很烦,闲人勿近。从眼神中传递出这个意思后,我侧身避开她。
      “我可以帮莫小染。”她轻轻地说,笑得明媚,“如何?”
      我脚下一顿,转过身来:“代价?”
      看她这样子,不像是那大慈大悲的好心人。
      “这次的艺术节,跟我一起主持,可以?”她挑挑眉毛,从包里掏出一份稿子,几张A4纸的密密麻麻的稿子,看着就犯晕。
      “为什么找我?”我有些无语,揉揉额角。
      她有条不紊地说道:“很简单。第一,你现在有求于人,不找你白不找,还可以做个顺水人情;第二,你口才可以,也比较上得了台面。恩?”她说话的声调抑扬顿挫,别有一番韵味。
      “那如果我拒绝呢?”
      “你没办法拒绝,也没理由拒绝。那件事……只有我能办。”她自信地一笑,神采飞扬。
      “成交。”我拿过稿子。
      “每天下午五点三十广播站,记得要来。”
      我没回头,摆了摆手。

      就是这样认识的。
      七
      我最讨厌的季节就是夏天。
      炎热的天气,躁动的气氛,电风扇在头顶上‘咯吱咯吱’地摇晃着,发出让人没安全感的声音,仿佛随时都会掉下来。
      老师在讲台上口若悬河,学生们在台下昏昏欲睡。放眼望去,趴下了一大片。好不容易熬到下课了,随着那声“下课”“起立”,整个教室又恢复了生机,我揉揉额角,有些哭笑不得。从抽屉里摸出《XX笔记》。
      “哟,你也看《XX》?”莫小染走到我桌边。不知是上次抹了她的面子还是怎么回事,她跟我说话时总是带有浓郁的火药味,极为不对头。
      我依然专心致志地捧着书。这种女生,任她去发发疯,过会就好。
      “我在说你呢!”她将我手中的书一抽,我的右手正好捏着书角,“刺啦”一声撕下了一大块。周围的人们开始哄笑起来。
      莫小染先是一愣,随即跟着周围嬉笑的人一起放声大笑。
      我有些呆愣地看着那被撕下的一角和莫小染手里那本已经残破的书,酝酿着的怒气,仿佛随时都会破体而出。我忙定了定心神,面无表情地抬起头,看着那笑得花枝乱颤的莫小染,淡漠的眼睛里看不出任何情绪,毫无波澜。
      她笑了一会后,声音逐渐变小,最后变成傻呵呵的干笑。
      我从她手里拿过那本缺角的书,向教室后方走去。莫小染直勾勾地看着我,没有讲话。
      我一边走,一边将手中的书一页一页地扯烂,最后扔进那黑乎乎的垃圾袋里。
      我对书有一种近乎偏执的爱好。但更重要的是,我宁愿自己的东西损毁,烂个一干二净,也绝对不能让它残缺。莫小染并不知道这点,虽说不知者无罪,但是,她确确实实踩到了我的雷点,毋庸置疑。
      后来,林夕月对我说:“这是你的占有欲太强了。算了,巨蟹座的通病而已。”
      我无法理解,这跟占有欲有什么关系。
      “你干嘛扔了它?”莫小染问。
      “又脏又破,不扔了,留给你继续糟蹋?”我毫不留情地反驳。
      我平时并不爱说话。一是觉得话说多了聒噪,二就是因为一开口基本上就是不怎么中听的话。
      “那只缺了一个角。”她有些理亏,不好意思地垂下眼帘。
      我挑了挑眉毛,笑道:“缺了一个角,我不在意。”我一顿,“但是,亲爱的莫小染同学,难道我要就着你那脏兮兮的爪印继续看这本书么?”我故意将“脏兮兮”这三个字咬得特别重。
      “你……”她一时语塞,好半天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吴凡你个混蛋。”
      “承蒙你夸奖了,我实在是愧不敢当。跟你比起来,我实在是自叹弗如。”我的眼睛眯成一条危险的弧度,连讽带刺的话语丝毫没有给莫小染留面子。
      恩,我承认。我嘴巴一向很毒。
      我回到座位上,没有再看莫小染一眼。
      多看一眼都觉得恶心。

      再次回到教室的时候,已经离晚自习开始只有二十分钟了。教室里基本上没人,只听到我鞋底摩擦地板发出细微的声音,越发显得空旷。
      垃圾袋已经换新的了,里面装满碎纸的那个已经被值日生提到垃圾场扔掉了。
      我往座位走去。
      抽屉里好像多出了什么东西。
      走进一看,是一本没有拆封的《XX笔记》,垫着一张精致的小卡片,上面的字并不特别清秀:
      对不起。
      我抽出书一看,微微一笑。

      二货,扔的是第二部,怎么买第一部。

      八
      从下午开始,莫小染就不见了。
      班主任也不急,反正要走人了,随她疯去,反正不会给我们班扣分。
      倒是有几个其他班的女生来找过她,听说她不在也就悻悻地走了。
      一个无聊的下午就这样过去了。

      晚自习前,我收到一条信息:步行街,速来。发件人是莫小染。
      校门已经关闭了,我跟保安好说歹说他们也不肯放行,说是最近实在是查得厉害。我不好勉强,只好又折到矮墙旁,等监视器的摄像头一转就麻利地翻过去,连灰都没拍就急匆匆地拦了辆的士向步行街赶去。
      不知道是什么事情。
      刚到步行街口,我就看到莫小染穿着纯白色的卫衣站在那里,笑咪咪地朝我招手。
      我看到她没事的样子,也就暗地里舒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自己刚刚在急些什么,轻笑着摇了摇头。
      我陪着她逛夜市,到地摊上买小玩意,吃小吃。
      在吃小吃前,我皱皱眉头,说地摊上的东西都不干净,吃了不卫生的时候,莫小染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看着我,我不得不缴械投降,由着她去了。
      吃饱喝足后,我们已经把整条步行街都走了一个来回。我的腿已经有些酸麻了。
      繁华的夜市永远不知道什么叫做宁静,依然灯火通明,熙熙攘攘,人潮翻涌,嬉笑怒骂声此起彼伏。
      当我们走在空旷的大街上,我才意识到已经是午夜时分了,凉凉的清风扑面而来。我这才想到,呵,已经是深冬了呢。
      莫小染一边走着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对我说:“吴凡,林夕月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你不是欠着她人情么?”
      “早该还完了。”我将手枕在脑后,随意地回答。
      当年她帮莫小染处理的那件事,我答应了她主持那届的艺术节,也确实尽了全力,不欠她什么了;这次莫小染的事情,我没请她帮忙,但她自作主张帮我鼓捣了不少事情,没让屎盆子扣我脑袋上,我挺感激的。但我陪她玩了一个夏天的恋爱游戏,也该还完了吧?
      莫小染有些复杂地看了我一眼:“估计以后我们不能再见面了。”
      “恩?”我抬眸看向她,有些诧异。
      她抬手抚了抚头发,说:“恩。林夕月说得没错,你应该远离我。我不想因为我的原因把你抹黑了。”
      我有些不解,但我也不是一个喜欢刨根问底的人,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既然如此,我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吐出一个字:“……好。”
      我迈开了步伐,朝前方走去。
      “吴凡,后会无期。”莫小染朝着我的背影,她的声音很轻,但依然还是清晰地传入我的耳内。
      我嘴里有些涩涩的,鼻子有些发酸,前所未有的感觉。
      于是更加地加快了步伐,秋风吹在脸上,很凉。

      九

      入学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
      在某个周日,我们班自发举行一次义工活动,要求每个人都必须参加。这个附属条件很明显是针对我的,因为我从不参加任何课外的集体活动。
      这天阳光很毒,上午的义工活动进行得很顺利,可能是大家都玩得不尽兴,于是有人提出下午去唱KTV。他们兴致都很高,我本来是打算默默地溜走的,却冷不丁被一旁几个关系还不错的舍友给拎了回去。
      我实在是想不通,让我一个闷子坐在那里发呆有什么意思。但看到他们那副兴高采烈的样子,为了不扫兴,还是晃晃荡荡地跟着去了。

      我们一共开了五个包厢。每个包厢里有十几个人。
      但很不幸的是,我们这组正好摊上了李新威那个破锣嗓子麦霸。整个房间里只听到他一个人在台上声嘶力竭地吼道:“伤不起真的伤不起……”
      结果,我听着听着就真的伤不起了。
      原本坐在一旁原本还风中凌乱的几个同学也反应过来了,开始招呼大家一起玩真心话大冒险,我也被拉过去凑了个分子。
      “嘿,我可以进来不?”游戏还没开始,莫小染从门后面探出个脑袋。
      “进来吧进来吧。”几个男生很热情地招招手,还往左右挪了挪,让出了一个座位。
      旁边的几个女生却不怎么买账,用低低的声音骂了句:“狐狸精。”我瞥了她们一眼,没讲话。
      前面几盘我倒是好运并未被抽到过,所以也就是坐在一旁当个陪衬品。
      “咳咳。”一个女生清了清嗓子,一本真经地问莫小染,“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真心话。”莫小染也不犹豫,脱口而出。
      另一女生摆摆手,说:“不行不行,小染你前两次都是真心话,必须要来次大冒险才行,不然‘大冒险’就形如虚设了。”
      旁边的男生们也起哄:“大冒险,大冒险……”
      莫小染为难地看了她们一眼,沉思了一会:“那就大冒险吧。”
      那两女生相视一笑,眼中划过恶作剧成功的精光:“恩,那……就这样吧。”其中一个看看我,狡黠一笑,我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那就亲他一下。”
      那个“他”,就是我。
      大家顿时都不吱声了,整个房间里只回荡着李新威那颇不着调的嘶吼声。大家的目光齐刷刷地都看向我。
      我想我当时脸色一定很差,应该黑得跟个包公似的。
      莫小染欲言又止,看了看我。
      我将眼睛轻微地眯起,这是我发怒的前兆。
      莫小染的耳朵根处爬上粉粉的微红,一双眼睛却依旧璀璨发光。愣了半秒后,突然偏过头问:“犯规怎么办?”
      一男生麻利地从桌底下拿出两个塑料杯,其中一个灌上白酒,一个灌上哈啤,手一挥,言简意赅地说:“全喝了。”
      莫小染好像比较轻松地舒了口气,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二话不说就一杯猛灌下去。不到一分钟,两杯满满当当不掺一点水分的杯子就见底了。
      “真牛逼。”那男生对莫小染竖起大拇指,“纯爷们。”
      莫小染轻轻一笑,便一头栽了下去。
      双颊酡红地倒在地上,嘴角的笑意还没有散去。

      我想,应该是从那时候起,我们关系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十
      我翻墙进了宿舍,宿舍早就熄灯了。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没睡着。
      索性再次坐了起来,看着窗外透进来微薄的光。
      看着那已经有些泛白的天空,终于还是打了个哈欠,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刚进教室的时候,我听到几个女生在一起嘀咕:
      “喂,一班的那个林夕月好像转学了吧?”
      “恩,好像是的。昨天晚自习的时候突然走的,听她班上同学说好像她爸调到外省去了,她就跟着一起走了。据说还有好几个女生都哭了。”
      “那林夕月确实挺讨人喜欢的,人缘也好……”后面的我也就没听清了。
      走到座位上,心中泛起一点点的失落:诶,都走了。
      课桌抽屉里放着一张纸,整整齐齐地叠在一起放在角落里,我拿出来一看,很明显是林夕月留下的,字迹十分的娟秀:
      吴凡:
      我就要走了,爸爸调到了外省,我要跟他一起去。我很抱歉现在才告诉你这个消息,其实今天中午就想告诉你,但一直都没有说出口。
      既然我已经要走了,有件事我现在终于可以鼓起勇气告诉你了。
      莫小染被开除的那件事,其实跟你是有牵扯的,而我当时根本没有帮你去澄清些什么,一切都是她安排的。那时候确实是有几个莫小染的死对头往你身上泼脏水,说你和莫小染有一些瓜葛,还说她在初一犯事的时候是你撺掇的,以及后来等等一些事情你都在里面有掺和。我当时已经是不好出面了,爸爸已经快要调走了,交接手续都已经办的差不多了,要保你我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去求他们,但是我实在不想低声下气地去求人。
      我承认,我很自私。
      莫小染本来是可以留下来的,只不过是需要背个处分。当然,你也要。
      我找过她,我告诉她她不应该把你给描黑了,你本来就什么都没有做,你不应该栽在这么一别人设计的坑里。莫小染当时看都没有看我一眼,直接从我身边走了过去,我当时真的很气,从来没有人这么不把我放在眼里。
      但后来,我发现我的脾气发得真是非常没道理。
      两天后,一切关于你的流言蜚语都没有了。原因很简单,莫小染都把它们包揽了下来,都说是自己干的,跟你没有一点关系,你也只不过是一个受害者。
      于是你就安全了。但莫小染却被勒令开除学籍。
      我很庆幸,我也很后怕。我不敢告诉你,那些关于我的自私。
      但现在一切都过去了。
      我要走了,也许你现在会讨厌我,觉得我恶心。但那些都不重要了,你应该好好的,相信莫小染也是这么想的。
      珍重。
      林夕月
      写于2012年4月21日
      我将那张纸工工整整地继续折好,夹在了字典里。
      微微仰头。
      冬天就要过去了呢。

      尾声
      几年后。
      我穿着厚厚的风衣,带着一顶差不多可以遮住脸的帽子走在大街上。路过的行人都对我抱以疑惑的目光,其实那更加像看神经病的目光。
      冬天的长沙不算太冷,跟北京没法比,像我这种在北方呆了好几年的人,回到故乡的南方反倒有点水土不服。长沙城变化很大,想是已经物非人非了。
      在长沙,有我最单纯又最纠结的回忆,也有我留下的一颗无法取舍患得患失的心。少年是青涩仍旧在,只不过早被深深地掩埋在了心底,岁月在我的身上刻下了一道又一道的年轮。亲戚朋友都说我变得成熟了,稳重了,其实不然,只是学会掩藏了,学会如何自圆其说天衣无缝了。
      对面走过来一个女孩,身材小小的,精精瘦瘦的,穿着不应季的短裙,踩着一双不高的靴子,冷的有点哆嗦却还拿着一杯上面飘着冰淇淋的奶茶,走起路来蹦蹦跳跳的。这个场景不禁勾起了我的回忆,不知道那个叫做莫小染的女孩子现在怎么样了?我有些无奈地勾起唇角。
      忽然帽子被别人一掀,一杯有些清凉的水倾泻而下。对强光的不适应又让我微微眯了眯眼睛,向前看去,映入眼帘的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和小巧的脸,一边耳朵上扎着一枚小小的黑色耳钉。
      “呐,这个是报应。”
      “为什么?”我僵硬地抽了抽嘴角。
      “喏,给你的。”那个女生摊开手,另一枚耳钉摊在手心,我在几年前的告别夜晚里将这对小耳钉悄悄地塞入了莫小染的卫衣口袋里。
      我对视上那对清澈的双瞳:“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我有内线哦。”莫小染照旧咬着吸管。
      “现在回来不算太晚吧?”良久,我轻轻地笑了。
      莫小染道:“应该……不晚,凑合吧。”

      我们在彼此年少的时光里错过了彼此,却在长大后遇见彼此,这也许就是命运的安排,尽管我们丢失里对方的花季,但却可以在以后的路途中与子偕老。我们的故事,就此重新开始轮回。

      所以,爱情,不是我在你身上浪费了多少青春,也不是我陪伴你走过了多少时光,而是十指相扣时,那依然怦然心动的感觉。
      BY:洛木木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错过的花季,轮回的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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