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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除夕将近(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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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伤的日子虽然悠闲,但是施叶心头却始终悬着一丝莫名的惶恐,不但无法凝神练功,即便是日常小事做起来也是慌慌心烦、躁乱无比,最后她只得将这股莫名其妙的情绪全数赖在了五竹的头上,没事便瞪他一眼、努他一嘴。
只可惜,当事人完全不知道自己成了待罪羔羊,依旧我行我素,大摇大摆地在施叶眼前“晃悠”。
幸好这样“烦躁”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天牢重犯逃走、一等郡公受伤的消息很快便传入了朝中重臣的耳中,这其中自然也包括大理寺的少卿——梅若海,所以,当梅大小姐一阵风似的卷进静悦殿的时候,施叶一点都不意外。
“快让我瞧瞧!伤到哪儿了!”梅馨菲着急地上下打量施叶,连一贯沙哑的声音也变得有些高亢。
施叶端起受伤的手臂,晃了两晃:“只是皮外伤,死不了的。”
“快跟我说说,天牢里的犯人,怎么逃走的?”
“大小姐,您是来探望伤员的,还是来听八卦的?”施叶故作不满地瞟了她一眼。
梅馨菲不解地反问了一句:“什么?八卦?这逃犯还懂得五行八卦之术?难怪、难怪!”
施叶无奈地摇了摇头:“此八卦非彼八卦!”
“那究竟是什么卦?”
“哎……”施叶无奈地叹了口气,也不再与梅馨菲争辩这些口舌上的玩笑话,索性便将那夜的事情说了一遍。
“天,劫囚的竟是大宗师?!怪不得呢!可是,小叶,你好厉害!竟然跟大宗师过了招!”
看着梅馨菲眸中闪烁的丝毫不加掩饰的兴奋,施叶瞪了她一眼:“我说大小姐,这个时候难道你不该安抚一下我受惊的小心灵吗?我直到现在想起来还有些后怕呢。”
前半句在说笑,后半句却是实话了。
“你每次都是有惊无险,根本就是天生的福大命大,哪里需要我来安慰你嘛。你倒是快跟我说说,那位大宗师的武艺,究竟出神入化到什么地步了?!”
施叶张开嘴,学着老虎“啊哦!”一声、然后空咬了馨菲一口,才说道:“咱们安国的那位神秘的大宗师,出名的是手上的功夫,北唐的这位呢,我看他脚下的功夫很是厉害。”一想到韧禅那日神出鬼没的身法,施叶啧了啧嘴,脊梁不禁又窜起一阵阵的冷汗。
“平日里,不管咱们瞧见了什么样的对手,即便是来不及拆挡他的招数,但总归是能瞧出些许破绽的。”
梅馨菲吞了吞口水,接问道:“难道……在大宗师的身上看不出丝毫破绽?”
施叶面色有些惨白地点了点头。
“……要是能与大宗师对上一招半式,人生就圆满了……”梅馨菲心生崇拜,不觉低声喃喃着。施叶没好气地拍了一掌:“你不要命了!”
梅馨菲扯着自己的双颊,用力地抻了抻:“就算遇不上大宗师,我早晚也是要死的呀!与其拖着一张老脸死去,还不如与大宗师惊天动地地打上一架!”
“真是不该说你些什么好。”
梅馨菲笑了笑,亲密地挨近施叶,像只讨鱼吃的小猫一样蹭着施叶:“不要生气嘛,接下来几天我们还得朝夕相对呢!”
“你想留在皇宫?”施叶惊道。
“是呀,你看你都受伤了,显然宫里的禁军武功不济,保护不了你的周全,咱们师姐妹一场,我当然要留下来保护你了!”
“好啦,知道你要躲婚。”施叶停顿了片刻,又道:“可是,退一万步来讲,就算你厌恶极了那家的公子,娶回来后在府里养着便好,何需怕成这样?”不知为何,那日马逸对自己说过的话竟这样自然而然地成了她劝说梅馨菲的一个建议。
而听了这话的梅馨菲脸色变了变,白惨惨的反驳道:“哪里有你说的这么简单,像你我这样的人,娶的自然也不会是平民百姓,这成亲之后……”梅馨菲忽然住了口,没有再说下去。
施叶的眼神在五竹的身上掠过,自然而然地顺着梅馨菲的话想了下去。
与那些名门公子成了亲后,难道还真能在府中圈出一个小院子、专门养着他们?三年五载地不见一面,形同冷宫,即便自家爹娘点了头,难道亲家的两位达官高堂也能永远地忍气吞声、听而不闻?想想媖亲王府里的那位正牌王夫闹出的那些事情,便可知她们的这种想法实在是异想天开。
施叶自顾自地摇了摇头,心中万般烦躁,不觉重重地叹了口气。
“妹砸叹什么气!是在怪我这么久才来看望你吗!”
马逸兴奋激昂的吼声随着他的人一齐从门外闯了进来,打散了一屋子的哀伤之意,带来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轻松之感,几乎让施叶忘了这个害她与五竹受伤的始作俑者。
只是,马逸偏偏就有这样的本事,不需一言一语便能让你开始烦躁抓狂,是以施叶嗯了一声之后便扭头不看他。
“原来梅大小姐也在!”马逸冲着梅馨菲拱手乐道。
梅馨菲有些拘谨地回了一礼,便将目光移开。马逸毫不避讳地凑近施叶,仔细地端详了一阵她的伤口,双眉紧皱,不住地摇头:“究竟是谁这么狠心!”
施叶瞥了他一眼,爱答不理地挠了挠伤口边上的结疤,低声说道:“明知故问。”
施叶这样说是因为她觉得安国皇宫里发生这么大一件事,就算口风再紧,只怕也瞒不了太久,更何况,那夜还是因为马逸突然的邀约,才会害她撞见那两个煞神;而且,北唐本就有意与吐蕃暗中联手,那吐蕃王忽然派了一队人马进京共度除夕,谁知道他是存了什么心思,保不准这天牢劫囚便与他吐蕃有关,所以,此刻面对着马逸的时候,施叶不但戒心十足,而且还有些厌烦,发自内心地厌烦。
“都怪我!都怪我!本来想找你喝个小酒、看会星星,哪知道却害你受了伤!妹砸,你千万别生气,我是怕扰到你养伤,不然早就过来看你了……”
施叶敷衍地哼哼了两声以示回答。马逸这回倒是很识眼色,安慰了几句、解释了几句后便早早地告辞离去,还人清静。
只是,这份“自知之明”的时限也只有几个时辰而已,接下来的几天,马逸总是早早地到静悦殿报道,变着花样地带来一些吐蕃的特色菜给施叶品尝。
但施叶的脸色一直不大好,梅馨菲只好充作和事佬,在尴尬安静的时候,接上马逸的话说上几句,然后,再礼貌周到地将马逸送出静悦殿。
如此一段时日后,施叶的伤已无大碍,且除夕也日渐接近,梅馨菲不得不开始收拾、准备打道回府。
“小叶,有件事……我……”梅馨菲欲言又止。
“怎么了?不想回去?那我……”
“不是,”梅馨菲打断道,“……是成亲的事……那个、那个马逸帮我想了个脱身的办法……”
“什么办法?”
“……”梅馨菲皱着眉,踹了下脚,“……他说我可以……嫁给他。”
施叶错愕地扑扇了两下眼睛,待反应过来后,扑哧乐了出来,“你确定你不后悔?吐蕃山高路远的,到时候后悔了,你可小心逃不回来。”
“……”梅馨菲闻言双眉更是紧蹙,咬着嘴唇不发一语。
施叶见她如此神情,也不敢再说笑,正色道:“其实我仍是不能理解你为什么宁肯嫁去吐蕃也不留下来与你娘抗争一下?嫁去吐蕃可不是一件小事,你想清楚了吗?就这样决定了?万一将来后悔怎么办?”
“……”梅馨菲垂着眼睑,闷不做声。
“……反正眼下我没办法说什么支持你的话,那个马逸看着也是一副深不可测的高人模样,真不知道你嫁去吐蕃会不会受他欺负?这件事你可得想清楚了。”
梅馨菲苦笑了一下,牵起施叶的双手,四掌相握之处传递着一股相近的暖意:“我知道,只是我想了很久,嫁去吐蕃却是眼下唯一能解我困处的一个法子。”
施叶抿着嘴唇,眉心处毫不掩饰地蹙起一丝忧色:“哎,不过个三五七年,谁又能知道你这个决定究竟是对还是错……”
梅馨菲离开皇宫后,马逸也非常“重色轻友”地没有再出现,施叶寻思了良久要不要去找他相谈一番,但终是下不了决心,生怕自己的冲动会影响到梅馨菲的幸福,于是,便自顾自地窝在寝宫里暗自伤神。
到了除夕前一天,皇宫里开始了过年的各种准备,平日里的肃穆安静气氛全然不见,一种前所未见的热闹与欢庆洋溢在皇宫里的各个角落。
施叶的心情因为宫女和太监们的欢声笑语而渐渐好转起来,开始将一早就准备好的礼物都拿了出来,吩咐属下们帮忙分发。宫里的贵人们见惯了稀世珍宝,即便看到了再好的东西也只是礼节上地表示一下谢意罢了,倒是一众奴才们感恩涕零地高呼千岁,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各自得到的赏赐。
接近傍晚的时候,施叶坐在桌旁等着用膳,忽觉一阵冷风扑面袭来,施叶心中万分惊骇,连忙倾身闪躲,但仍是慢了一步,只觉什么东西极快地擦着耳际划过,随即便是一阵火辣辣的灼痛,蔓延开来。
施叶捂着耳朵定睛抬眸,面前黑影直立,正是五竹。
“你退步了。”丢下这句话后,五竹又走回了门边。
梅馨菲杏眸圆瞪,双颊绯红,自是百般羞愧。
“我、我在想事情,没留心而已,才不是退步。”施叶嘟着嘴,狡辩道。
五竹只是看了施叶一眼,没说话,脸却“看”向了大门的方向。紧接着,施叶也听到一串急切快速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那人敲了两下门,不等人应声便径自推门而入。
施叶挑眉看去,发现来人正是被她遣去送礼给常焱等人的戚南。
戚南一瞧见施叶便慌慌张张地单膝跪地:“小姐!出事了!”
施叶只觉眼皮忽然跳了一下:“怎么了?”
“常焱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施叶腾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常大哥那一队禁军全都被……已经被……问斩了。”
“……问、斩?!”
“是,属下送礼过去的时候,才知道人已经没了……”
施叶眨了眨眼睛,将喷涌而出的泪水生生逼了回去,提裙便向外走,戚南不敢耽搁,跟着五竹的身后也追了上去。
“这是要去哪儿?”三人还没走出静悦殿的殿门,便撞上媖亲王施天怡带着她的贴身护卫拐了进来,将施叶的去路堵了个严严实实。
施叶见状,连忙行礼:“母亲,我听说……”
媖亲王打断道:“好几日之前的事情了,现在去哪都已无用。”
施叶一听这话,目光不由得便转向了殿外午门的方向,虽然石墙阻隔,她什么也瞧不见,可
是,脑海中却似看到了那冰冷锐利的刀锋下,人首异处,血淋淋地倒了一地的尸体。
“您早就知道了?”施叶颤声问道。
媖亲王看着施叶,眸中平静若水,瞧不出半分的情绪:“嗯。”
“为什么!”
媖亲王轻蹙着眉,睨着施叶,好像听到一个非常可笑的问题。
“不是说,只是循例问个话吗!为什么!”施叶握紧了拳头,却仍是抑制不住地身体的颤抖。
媖亲王挑了挑眉:“私通叛国是灭九族的大罪,皇上没有株连他们的家人,已经很仁慈了。”
“私、通、叛、国?李青是被韧禅救走的!他们只是碰巧路过而已!”
媖亲王冷笑道:“碰巧?送药是碰巧?救他的命是碰巧?路过也是碰巧?”
媖亲王的话像一支例无虚发的冷箭,直中施叶的心房!
原来,她曾经的一时心软,竟害死了那么多人……她前一秒钟还想着去找刑部侍郎理论、想找皇上理论,可到头来她才是那个罪魁祸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