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有鬼》Twentine

17、第十七章

　　那天，小春彻底忘记了自己是怎么回到家中的。

　　她睁着眼睛，傻傻地坐在床上，任由外面的太阳升得老高也没有躺下睡觉。

　　外面光芒照耀进屋，金辉洒在地上，勾勒出窗子的影子。

　　小春还是觉得自己这一整晚的经历只是一场梦。梦里那个大块头换了一种样子，他变得奇奇怪怪，却又没有脱去原本的傻气。
　　“唔......”
　　小春想到这里，不禁挑了挑眉头。

　　就在李青利气缠身的时候，他问了小春一句话。
　　那句话问得如此的小心翼翼，让小春着实愣住好一会。

　　他说：“你会害我么。”
　　小春当时被李青周身气劲震得浑身发软，听了这句话更是想直接跪倒在地。

　　耍人么......
　　小春盯着李青，实在想开口同他道——你现在这幅模样，只消动动小手指头就能把小春拍成春饼了，我没说怕得跑开，你倒是先服软了。
　　不过最后小春瞄了瞄李青那骇人的样子，终究是把话咽下去了。

　　李青问完后，久久没有听见回答，脸上有些难过。

　　“你会害我么......你会害我么。”
　　他一遍一遍地问，问到后来声音几近悲伤。
　　小春听得心里也不好受，但是她还是没说话。

　　不是因为答不了......
　　是因为被吓得开不了口。

　　李青没有等到答案，最终也同小春一样，无言静默。
　　他身上那股莫名的气劲也慢慢消失，本来飘着的头发衣摆落了下来，那个呆傻的大汉又回来了。

　　只是，气被卸掉，人差不多也卸掉了——李青就像一个没塞好馅的包子一样，整个人都塌了。

　　小春直到这个时候才慢慢找回自己的声音。她一能张嘴了，马上同李青解释道：“我......我不是那——啊！”
　　贸然开口，小春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饿不思那各一丝......”
　　李青没听懂，人颓然地站在旁边。
　　小春活动了一下舌头，又清了清嗓子。
　　“咳咳！我是说......我不是那个意思，你误会了。”

　　李青还是没动。
　　小春小心地走过去，试探地伸出手，在李青的胳膊上碰了一下，然后刷地收了回来。

　　“没事......好像没事了，没有那些怪东西了？”
　　李青一动没动。

　　确定了李青身上什么都没有了，小春才放心地坐到他身边。
　　“我说大块头，你怎么又蔫了。”

　　李青这次连咕噜声都没有了。
　　小春抱着膝盖坐在一边，随口道：“你为何会那么问？”
　　“......”
　　小春抬头，看着天上颗颗繁星。
　　“你为何问我会不会伤害你。”
　　李青动了一下，他将头扭到另一边，没有说话。
　　小春嘟嘟嘴，轻笑道：“怎么啦，堂堂大妖怪怎么一点魄力都没有，就会生闷气。”
　　李青又动了动，闷声道：“我不是妖怪。”
　　小春：“不是妖怪是啥。”
　　李青垂下头，没吭声。
　　小春：“你知道不，今晚要是换一个人站在这，那结果肯定只有一种。”
　　“......”
　　“被你吓死了。”
　　李青头更低了，他手抓着自己破损的裤脚，低声道：“我不会害人......”

　　小春侧过头看着他。
　　“就算是妖怪也无妨，妖怪好多都是好的，还有许多会跟人结姻缘呢。”
　　李青不知道听没听懂，埋头不说话。
　　小春碰碰他，又道：“我说的是真的，戏折子里的故事都是这么演的。”
　　李青：“我不是妖怪......”
　　小春：“好好，你不是妖怪，那你是啥。”
　　李青抬起头，冲着空空的地面，说不出话。

　　小春拍拍手道：“你看，你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吧。唉，这年头做什么都不容易，妖怪也得谋生活，你看看你这么笨，连自己是啥都不知道，就算是妖怪也肯定是只傻妖怪。”
　　“......”
　　小春兴高采烈道：“不过不要紧，有我在肯定能弄清楚。我帮你分析分析，你看你身上会冒气，会不会是温泉妖啥的。”
　　李青：“......"
　　小春：“要不然是什么，我想想......其实冒气的东西还挺多的，你看我刚刚热的肉汤也是冒气的，可你总不能是肉汤妖。”
　　李青皱起眉头，人显得有些苦涩。
　　小春抬起手臂，搭在李青的肩膀上。

　　“我不会害你。”
　　李青抬起头，小春的手在他的肩头，轻轻的，软软的。她的声音跟她的手一样，轻软温柔。
　　“我不会害你的，咱们是朋友，你放心好了。”
　　小春嘻嘻地笑，李青听到这句话，呆住了。

　　半响，他抬起一只手，在自己胸口的地方拍了拍。
　　小春：“？”
　　她看到李青的动作，奇怪道：“你作甚打自己哦，怎么了？”
　　李青摇摇头，他宽厚的大手在自己胸膛上捶来打去，小春看了一会，忍不了了，她伸手过去把李青的大手拿开。

　　“我说你又犯什么傻！放手！”
　　李青没有反抗，小春拉开他的手，皱眉自语道：“唉，是啥又有什么用，当人的时候就笨成这样，等变回原形了更不知道蠢成什么德行了。”
　　“咕噜......”
　　小春啪地在李青的大脑袋上扇了一下。
　　“咕噜咕噜！现在你又会咕噜了！刚才怎么一声不吭的！”
　　李青被她一拍，非但没有躲，把头还凑过去了一些。
　　小春：“......”

　　折腾了一整晚，小春也没什么精力再骂李青了，她揉了揉脑袋。“算了，今日便到这里。我要回家了，天快亮了你也快些躲起来。”
　　连推带踹地把李青弄进洞里，小春就这么神色恍惚地回到家中。

　　“啊——！！”
　　将晚上的事情重新回想了一遍，小春大叫一声倒在床上。
　　“活不了了，真的活不了了......”
　　小春把脸埋在胳膊里，使劲地晃了晃。

　　到了现在，小春终于有些缓过神来。
　　同时也微微的后怕起来。

　　“妖怪......大块头竟然是妖怪......”
　　小春回想起之前他来偷药的时候，自己拎着一根棒子“誓死捍卫”的情景......
　　她双手抓着头发，可劲地扯。
　　“还好是只傻妖怪。”小春闷着头，想着李青那浑身的风漩。
　　“要不我这整个药圃子也不够他吹的......”

　　不过——

　　小春顿了顿，又想起李青晚上问她的那句话。

　　【你会害我么。】

　　你会害我么......

　　他问得那般的小心，那般的战战兢兢，仿佛这个在小春看来极尽可笑的问题对他来说无比重要一样。
　　“唉......”小春又叹了一口气，“看着很厉害，怎么胆子这么小。”

　　她翻了个身，脸冲上躺在床上。
　　“算了，一个能被我一嗓子吓得蹦来蹦去的妖怪能有什么鬼怪。”她翘着脚，寻思道，“这事，还是不要告诉别人知晓好了......”

　　想通之后，小春笑了笑，很快便睡着了。

　　这一觉，小春稳稳当当地睡了一上午，安然无梦。

　　......

　　等她一觉醒来的时候，已近黄昏，天上红红火火，漫天彩云。小春舒展了一下身子，起身洗漱，吃了些东西。
　　将药和饭食准备好，小春挎着包裹轻松地往树林里走。

　　夏夜的风吹得人很舒服，小春一路欢快地来到老汉家中。
　　她先进屋看望老汉的病情，一进去便看到床头摆着的空碗，那碗是昨夜小春盛肉汤用的，现在空空的，连肉末都不剩。
　　小春：“......”
　　老汉躺在床上，小春走过去看了看，总觉得他的脸色好多了。

　　“老伯，你感觉如何了。”
　　老汉睁开眼睛，“姑娘......是你来了。”
　　小春笑了笑，“我又带了些东西，等你休息好了觉得有胃口了便吃一些。”
　　老汉看着小春，浑浊的眼睛里复杂难辨。
　　小春将带来的东西摆到屋子里，对老汉道：“老伯，你先休息吧，我去找大块.....啊，我去找李青了。”

　　“姑娘。”
　　在小春转身的时候，老汉忽然开口了。
　　小春转过头，“怎了？”
　　老汉看着她，“姑娘......青儿是个好孩子......”
　　“......”小春没吭声，心想着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养了个什么东西。
　　老汉声音沙哑，“青儿是我在山里捡来的，他看着同其他人有些差异，可......可他的确是个好孩子......姑娘，老汉没有几日活头了，能不能求你......求你——”
　　“哪能这般乱讲。”小春紧走几步来到床边，“刚刚那些话，李青听到会难过的。”
　　老汉闭上眼睛，脸上消瘦干枯。
　　“你好好休息，不要乱想。”小春帮着老汉掖了掖被子，想想，又加了一句。

　　“他......的确是个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