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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胤玉】候卿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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莹雪飞空,瓦上檐下白绸满铺,绛梅缀枝,篱外庭中红绡细数。
新年将至。
紫胤手中端一碗热汤,踏入房内。
往床那处瞧了瞧,将汤搁于石桌之上,紫胤起手拨火,弄的旺些。
持着碗坐于床侧,紫胤垂目凝视,盯了眼前人半晌,这才唤道:“红玉,该喝药了。”
红玉似是未听着紫胤的话语,未有动作。
“红玉?”紫胤轻抚红玉面庞:“来,把药喝了罢。”
红玉眼皮儿动也未动。
“今日又不饮药?”紫胤叹道:“本欲与汝同去赏梅……”
红玉静卧于榻,面色白皙,唇瓣娇红,便是阖着双目,仍是那般美艳。
“也罢,这药晚些喝亦成。若是困顿……睡罢,醒了唤吾便是。”紫胤替红玉掖好被角,又坐了片刻,端着一旁冷掉的药到外头去了。
市集上愈发喧噪,这天儿冷,今日却也无有絮雪飘蓬,惟见白雪厚积。
赶集的人行经路旁一小宅,总免不得要同坐于院中的青衣白发道人寒暄一番。
“道长,不同红玉姑娘出来集上走走?”
“红玉仍睡着,待醒了便去。”
“好、好。”
“摊上又多了些玲珑钗坠,道长可要瞧瞧?”
“还请替在下捎带些,让红玉自个儿挑罢。”
“待晚些便送来,还请道长稍等。”
“道长,我那院红梅开得盛哩,剪几支留与红玉姑娘喏。”
“有劳了,在下且替红玉谢过。”
“道长,这几日的药先放这儿,若有所需,差荣丰寻我便是。”
“有劳莫先生。”
“道长,这天寒地冻的,你也多着些衣衫。”
“在下未感寒意。”
“便是不怕冷,我等瞧着可冻人哩!”
“……在下去着棉衫……”
……
那道人不时入屋内瞧瞧榻上人,待个半盏茶时又返坐于院中。
正阖目沉思,忽有脚步声相近,方开眼,只见一人跪雪,道:“弟子陵越,拜见师尊。”
紫胤起身,目光微动:“陵越……起来罢。”
“昆仑玉莲。”陵越将随身包袱递与紫胤,又道:“师尊近来可好?红玉……可好?”
“很好。”紫胤眉心微皱,接过包袱。“陵越进来罢。”
此行陵越执意不让弟子随行,只身下山来到安陆,不由他因,仅是不欲搅扰师尊红玉二人罢了。
陵越踏入屋内,只觉烛光点明,炉火生暖。桌几碗樽全齐,书墨琴剑妥置,颇有和乐小家之感。紫胤在侧房煮起茶水,陵越一人在堂中,不时往最里那房望去。门垂梨花珠帘,阁悬清梅冰绡,瞧出是极用心方弄成。陵越晓得,红玉便在那房中睡着。
紫胤将煮成的茶水替陵越倒上,陵越忙不迭起身道:“不敢劳烦师尊!陵越自行便可。”
“毋须拘于此等礼节。来者是客,不论师徒之分。”紫胤答道。
陵越语塞,默然饮茶。
“红玉这段时日乏了,仍睡着。”紫胤面上带笑,极罕的,却连陵越都未见过。
陵越闻言,心事愈发沉了,甚为忧心的看着紫胤,口张了张,仍是将话咽下。
半晌,陵越自袖中取出些纸张,道:“红玉的药……陵越亦寻访些方子……却瞧着都是些胡言。”
“与为师一观。”紫胤慢慢饮下一口茶。
陵越将纸搁于桌面,紫胤拿着翻一番,神色未变,道:“陵越辛苦,这些方子便留下罢,许是有用的。”
紫胤欲去煮药,陵越便同他一道。煮药间两人谈说些天墉近况,天色也渐暗下。
紫胤轻摇蒲扇,细心看那炉中火候,药汤散出苦涩之味。这苦味斥诸鼻间,陵越心中亦有如苦汤翻腾。
入夜,陵越于客房睡不安稳,便到堂中寻些水饮。忽觉红玉房中有真气满溢而出,陵越走近两步,只听紫胤喃喃絮语。
“红玉,今日越儿来了,瞧你困乏,便没同你说……”
“那昆仑玉莲,想来会有用罢……”
“今日又不饮药……明日怎有精神让越儿见你……”
“……玉儿……”
陵越不禁近前朝房中看去,只见紫胤坐于床侧,以手轻抚红玉面颊。
离床榻不远有一雕花妆镜台,台上置一玉石剑匣,匣里铺轻软红绡,中搁古朴华美的红玉剑。
陵越在安陆紫胤家中待了三日才返归天墉,刚入天墉,芙蕖已等候多时。
“掌门师兄……执剑长老他如何了?”芙蕖问道。
陵越摇头,道:“似是无法。”
“红玉剑……”芙蕖低声道:“红玉……当真不可……?”
“师尊当初保下其形已是……”陵越叹气道:“剑已断……灵消散……已是极其勉强……”
芙蕖半晌不语。
师尊早不是当年师尊,不再神似冰雪,不再淡情寡欲,他融于艳红赤火的痴柔之中,沾染了尘世人情。此变本无可苦,自个儿却眼睁睁看他因造化弄人而被折磨。陵越心中所想又怎能说,只道:“耽于欺瞒,沉溺慰藉,方是最苦。”
直至陵越芙蕖二人寿终,紫胤仍不得重生红玉灵体其法。红玉剑因断裂多年渐碎为金尘,由紫胤强保之红玉其形亦随剑碎而销蚀,终于一日不见。其后,二人于安陆之居所塌陷,紫胤自此不知所踪。
子言守,言难守,言随云上重霄九。
候卿归,卿难归,卿逐月落层风吹。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