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桥边红药》树桑桑

66、番外之桃娘（三）

　　蔡管事走过来，站在我身后，看着我们投在墙壁上黏糊糊的影子，说：“他不爱你，只有我们两个才是最适合的一对。”
　　我转过身看着他笑：“我们在一起，顶多是狼狈为‘奸’……怎么？按捺不住了？”
　　我的手如一条绵绵的蛇从他的胸口一路滑下。
　　他猛得抓住我的手，喉间低沉地喘息：“你这个婊子！”
　　“哈哈。”我大笑起来，笑得不可抑制，“你不就是喜欢我这个人尽可夫的婊子么？”

　　玉炉香，春宵帐里春无色。
　　我支着腰爬在他的身上，任满怀的青丝簌簌地披满他的肩头，好似为我们的两张脸隔成一道天然的屏障，里面只有我和他。
　　我吃吃一笑，低下头用舌头去舔他的喉结。
　　他的喉结一滚动，忽然用一只手捏住我的下巴抬起来，眼睛与他对视。
　　“本公子长相如何？”他的声音，低沉沙哑，有着一种魔力。
　　“叫人发疯。”我说。
　　“那，为何入不了她的眼，每遇到……视而不见……唯恐避之不及……”
　　我热切地眼睛一下子温热。
　　“大约她是有心上人了吧！”
　　“他怎能行呢？她明明知道是不可能的……”
　　他的眼睛里布满了痛苦和迷惘。
　　我从没有如此的去嫉妒一个素未蒙面的女子。

　　又是一场梦里，江柳如烟，雁飞残阳。
　　忽然就被一声声敲门声给惊醒。
　　我皱着眉，觉得口干得难受，干脆爬起来喝口凉茶。
　　随着“吱呀”一声轻微的推门声，我抬起头，一下子就看见了我平生见过的最美的一个女子。
　　“你？”
　　她的眼睛，清而亮，看着我，带着满满的好奇。
　　“原来，艳名远播的桃娘，是长这样子的……”
　　她的声音亮而带着一丝娇憨的欢愉，干净的眼神里没有一丝的轻视，真是美好，让人自惭形秽。
　　我不禁吃吃笑起来，觉得有趣：“这样的又是啥样的？”
　　“当然是绝代风华。”她说得煞有介事。
　　我低低笑起来：“小妹妹，你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我这儿可不是好姑娘喜欢来的地方……”
　　我的眼睛划过她身上的衣裳。
　　“哎！是吗？”她索性到我旁边坐下 ，一双清亮的眼睛慢慢地打量我，“我很好奇陆机那样的人迷恋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
　　像是瞬间洞悉了她的身份，我的动作一顿，又咯咯笑出声：“陆机又是你什么人！你在意他？”
　　我的心像是被五指给捏住了一般，想装作自若，可又好像不行。
　　我忍不住开始细细打量她。
　　看着她齐眉刘海，看她如银海一般的眼睛，秀挺的鼻子，菱形红润的唇。
　　深切地自卑感油然而生，我是那般的自叹不如。
　　紧张得不行。
　　我听见她不以为然地“切”了声，又说
　　：“算不上认识，我可不会在意他那样脾气古怪的人… …”
　　我一瞬间想笑，可又想哭。
　　我心目中那般遥不可及的男子，为她将一颗心捂得滚烫的男子，她竟这般的……

　　我想起他如困兽一般迷惘的眼睛，竟然感到了心疼。
　　而眼前的这个小姑娘，越看越感叹命运的不公，她是如此地美好，而又如此地幸运。

　　日头渐西斜，透过窗户照进的光，仿佛都是陈旧的颜色。
　　她带着一双好奇的眼睛，四处张望，显出兴致勃勃的样子。
　　我不禁羡慕起她的无邪。
　　我们这样的风尘之地，良家女子唯恐避之不及，她待得却这般安之若素。

　　我站起身，提醒她，再不回去，天可就要黑了。
　　她的脸上闪过一瞬愤恼的神色，嘟着唇说：“我一点儿也不在乎。”
　　我笑了笑。
　　大约像她这般受尽宠爱的小姑娘，估计又是谁一时惹她不高兴了。

　　我们这烟花楼的女子，却是连委屈也委屈不得。

　　小叶子来给我梳妆，一并来的还有三姨。
　　三姨的一双眼睛闪闪发光，打量完毕小姑娘，问道：“哪来的这么标致的小姑娘！”
　　我透过铜镜，看了看犹不觉危险逼近的她一眼，暗叹，她一丝警戒也无，难道，我桃娘，看上去，真是一个大大的好人？
　　“是我远 房表妹呢，过来看看我……”我说。
　　三姨走近，看着小叶子帮我盘头发，细细叮嘱我，待会儿，先带着她房里的那个丫头见见场合，提点提点她。
　　我应了。

　　待收拾完毕。
　　我叹道：“今夜你真打算留在这儿不成？”
　　她的眼睛闪过一丝迷惘。
　　这时，一个姑娘跑进来说 ，三姨要喊我快过去，说是有急事找。
　　我直起身，回过头，又看了一眼，动了动唇，还是没有说什么。

　　三姨正在房内嗑着南瓜籽，脸上的肉笑得都要堆起来，问我房里的那丫头到底是哪来的。
　　“怎么，三姨是嫌弃我这棵摇钱树摇的钱不够多，又想调教一棵么？”
　　我慢悠悠道。
　　“世上谁会嫌钱多，我看她……”
　　“她动不得。”我摇摇头，就要走。
　　“哎哎——”她一把将我拉住，“我不是问问么，你急甚？”

　　三姨拉着我东聊西扯，好不容易放我出来。
　　我急匆匆地回房，到底还是有些不放心，不如叫小叶子去后门叫辆车拉她回去。
　　一进门，却只有小叶子一人正在点香。
　　“她人呢？”
　　“回去了吧！”小叶子说。
　　我松了口气。
　　随即又不禁笑起来，我这是操哪门子心。

　　章台路的红灯笼一只只又亮了起来，烟花楼里，一如往日一般热闹醉生梦死。
　　我陪了一圈圈酒，不着痕迹地拉下我臀上的那只手，到栏边吹吹风。
　　一道瘦削的身影紧紧跟在我身后，我回过头，看她白如纸的脸、害怕惶恐的眼睛。
　　三姨给她取了一个满好听的名字，叫柳意，不过九岁，本也是好人家的女公子，谁道败了，来了这个茅坑。
　　不过是跟着我走了一圈，她却是吓坏了。
　　我咯咯笑起来：“是不是觉得这里的女子都很不堪？很害怕、很不愿意自己也变成这个样子？”
　　她惶恐地摇摇头又点点头。
　　我笑，抬头看天上的星子：“有多少人想摘星子呢，可都摘不到呢。”

　　“咳咳……”
　　忽然旁里传来一声轻轻地咳嗽声，暗暗的光线里，慢慢走出一道穿着藕色衣衫的男子。
　　“呃，呃，我是偶然经过这里的……”他说。
　　我看着他的脸，这个人，竟然是张君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