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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昔颜念(一) ...

  •   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如若我们不曾相遇,结局是否有所不同。
      我本汉人,你我本就不会有缘,可偏偏命运将你我牵连起来,所发生的事,难以预料。

      那日,还是如往常一般,我去河边浣纱洗衣。将布衣置入河水中浸湿,放在石块上不停敲打。许是这声响太大,惊动了远方的游人,使他下马驻足观望。一声马鸣,惊动了我,停下手中的动作,寻找声源。却见一位身着兵服的男子牵着一匹枣红马儿,缓缓向我走近。我不知他要做甚,但全身早已发软,浑身无劲,只好停在原地看着他。
      他在距我两尺远的地方停下,做着并不熟悉的辑礼,我暂时将一颗悬着的心放下。对我说道:“看姑娘是正在浣衣,在下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讲不当讲?”
      听到他这般讲话,我硬着头皮勉强说道:“军爷请讲。”
      他警惕地看了看四下周围,发现无事之后说:“在下受了剑伤,披风上染有血迹,烦请姑娘帮在下清洗一下。”
      听到他受了剑伤,有些担心,便问道:“那你的伤口有没有包扎好?若是没有的话,我帮你包扎一下。”
      他拜了拜手,说:“姑娘不必担忧,在下已经上好了药,并且也包扎好了。”
      我点了点头,便让他将披风解下。

      正敲打披风,他在旁说道:“姑娘,你流汗了。”
      我甩了甩手上的水,准备将怀中的手帕取出拭汗,不料手帕却掉在地上,正准备将其捡起,可旁边的一只手却先我一步捡起,只听他说道:“这种拭汗的小活还是交由在下吧。”说罢,他便一点点地将汗试去。
      我感觉脸颊有些微微烫,便动了动,对他说:“多谢。你的披风我已经洗好了,你找一处干净的地方,现在太阳挺好,晾晾应该就会干的,应该不会耽误你的行程的。”
      他从我手中接过披风,说道:“多谢姑娘,不知姑娘是否有针线。是这样的,在下想等到披风干了之后,将其缝补好。”
      我有些惊讶,道:“有是有,只是不知原来军爷还会针线活,请恕小女子见识浅薄。”说罢,直接将绣包赠与他。
      他接过绣包,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我本将士,军中训练难免会使衣物破旧,若是老劳烦他人,总归是不好意思的,所以这些针线活也就慢慢会了。在下便不打扰姑娘了,若是有缘,自当拜谢姑娘今日所助,告辞。”他打马而过,一晃儿便没了身影,好似从未出现过一般。
      我怔了怔,回神后,便继续清洗自己的衣物了,不作他想。

      再一次遇见,又是他受伤,倒在河边,不省人事,看样子比上次要严重许多。
      我一人将他拖回村子。现下天色将晚,村人都早已回家休息,无人看见他。若非我想起洗衣的捣衣砧落在河边,也不会过去一趟,更不会发现昏厥的他。
      好在家中还剩些止血的草药,我便将所有的草药置入石臼中捣碎,先将他身上的血渍擦净,再将捣好的草药敷在他的伤口上,最后再用净布包扎好。弄完这些,我也有些乏了,想着他的伤势应该已无大碍,便在地上打了个地铺草草睡去。
      夜间听闻数声“冷”,我迷迷糊糊地起来去看他,摸了摸他的额头,十分滚烫,伴着月光还能细微地看见密密的汗珠。我有些慌了,但想着他应该是发烧了,镇定过后,便打了些冷水,准备给他敷冷巾。来来回回折腾了好几次,摸着已无刚才那般热度,但他还是说冷。我只好将自己盖的被子附在他身上,想着应该不会喊冷了吧,结果他还是说冷。别无他法,我一咬牙,上床躺下后便抱着他。渐渐的,他没有说话了,我也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他先于我醒来,将我抱起。不巧,我被他弄醒了,四目相对,有些尴尬。
      他咳了一声,将我放下,说:“多谢姑娘再次相助,在下是想让姑娘睡在床内,这样好过刚才,总归是舒服些,所以不得已抱了姑娘。”
      我低下头,目光闪烁,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知道你的好意,无妨。还请军爷勿挂在心上,”我抬头看了看他,“你的伤好多了吗?还发烧吗?”
      他自己摸了摸额头,说:“不烧了,只是身上的伤怕是要养一段时间了。”说罢,他定定地看着我。
      我看出他眼中的渴求,对他说道:“在你伤势未好之前,就先别走了,在这儿安顿下来吧。”

      约莫过了半个多月,他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

      他与我告辞后,我也与这个村子告了别,准备去了结我心中的执念。

      来到南直,便听闻有“秦淮八艳”,只是没想到在半塘还巧遇了八艳之一的董小宛。许是她的容貌与白儿有些相似,我便多瞟了几眼。凭着记忆,我来到以前的家,可这儿却早已不是“董家绣庄”。我便向路人打听,原来董家绣庄早已破产,义父在我丢失的三年后离世,义母与白儿也不知所踪。但另一个人却告诉我,董小宛便是白儿。这时我才恍然大悟,原来董小宛不是长相酷似白儿,而她便是白儿。若是我早知道她就是白儿,我肯定会与她相认的。即便是洗一辈子的衣服,我也要将她赎出来。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过了些时日,本想着离去,但好在听见有路人闲谈,说是董小宛会与富豪遨游太湖,正缺几名船工。我想,这或许是最接近白儿的一次机会了,要是错过,怕是今生再也见不到了。

      已近傍晚,船工也歇息了,我看着周围的人都睡去了,便悄悄来到白儿的房门。手已悬起,但又垂了下去。我不知道见面之后怎样与她相认,怎样开口说出第一句话。正准备转身,却听见身后房门开启的声音,原来是白儿开的门,她先看了看我身后,放下心后对我说:“有什么话,进来说吧。”
      我进去后便顺手关上了屋门,她问道:“你是苾儿姐姐吗?”
      听见“苾儿姐姐”四字,我不禁落了泪,已过了数年,再次听见这儿四个字,无比亲切。我用衣袖将泪拭去,转过身后看着她,说道:“是我,白儿。我回来了,你和娘还过得好吗?”
      白儿点头道:“与姐姐相比,我与娘的日子算是好的。”说罢,她便挽起我的手。
      我握住她的手,说:“你瞧我,竟说些昏话,你和娘的日子怎会好过呢,倒是我糊涂了。”
      她摇摇头说:“不,比起姐姐,我和娘真好太多。至少我们彼此还能相偎取暖,可姐姐却是一个人。这些年来,爹从未停止找寻姐姐,只是爹爹至死都没能见上姐姐最后一面,爹在临走前都在想你。如今姐姐你回来,我想爹爹也该瞑目了。”
      此时,我的心似被什么揪住了一般,说:“怪我幼时贪玩,与你们走散,最后被人贩子掳了去。若没有这一遭,至少我可以承欢爹娘膝下,爹临走时,我也可以陪伴左右。家中的事也不会落在你和娘的肩上了,至少还有我,我可以分担一些,不至于让你沦落于此啊!”
      她似乎是要打断我,说:“姐姐,你我多年未见,想必要唠很久,这样一直站着说,还不如你我坐下来谈。”说完我与她相继入座。
      这时,她说道:“即便姐姐没有走丢,结果无非是你我都入了这烟花之地。现在想来,老天爷应该是帮了我们董家,不至于让后代都为娼。”
      我怜惜地看着白儿,说:“我倒宁愿是我入了烟花之地,而换取你的清白之身。赎身的事情你就别管了,我去想办法。”
      白儿叹了口气,说:“赎身之事,我早已不奢求了。即便能够赎身,那么日后的日子该如何?娘还病着,药根本停不了。所以,姐姐,我不会赎身的。今天我们难得再见,莫要说这些了,长夜漫漫,姐姐你给我讲讲这些年你所经历的事情吧。”
      我听到她如此说,但我不会放弃为白儿赎身,给娘治病。但现下只好作罢。
      我与她讲了些我被卖过一家又一家,几次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最后一次卖到北直,我逃了出去,并且成功了。来到一个村庄,便在那里落了脚。自己搭草屋,自己养活自己。后来实在过不下去了,便到一些大户人家要些需洗的衣服,赚些银两。就这样重复着,也就熬到了现在。
      她也讲了这些年来她与娘是如何渡日的,那个伙计欺人太甚,若不是他,想来娘与白儿应该也是衣食无忧的,不至于沦落至此。
      我将身上的碎银都给了白儿,她本不要的,我告诉她:“当船工也是有报酬的,这些碎银应该够娘几次的药钱了,权当我这个做女儿的心意。”
      她道:“那妹妹先收着。只是若是姐姐这次想见娘,这次怕是见不到了。我已经约了些许老爷公子一起泛舟,只怕是抽不开身了。”
      我说:“无妨,等我再来的时候,我想我们一家会团圆的,日子也会好起来的,不在乎这次。”

      等到我将这次做船工的酬劳取上后,便私下与白儿道了别。

      越靠近北直,战火越多。本来已经被俘,却没想到,“他”救了我,不是铁骑征服清兵,而是他也是清兵。我问他:“你为什么救我?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你的身份?”
      他无奈说道:“告诉你如何,无非是给你增添烦恼。你帮我一次,救我一次,已是大恩,这次若我见死不救,便枉为人了。”
      我恨恨地看着他说:“那么其他人呢?你就可以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在你面前?你们未免太过残忍了。”
      他看了一眼前方的硝烟,说:“战争本就是残忍的,我们身处这个时代,就要去承受它。你觉得我们残忍,那么你们的皇帝呢?昏庸无能,这才是对你们真正的残忍。那是一把无形的刀,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要了你们的命。你走吧,这一路上你要多加小心。欠你的恩情,我还没有还完,若是日后能帮得上你,我会拼尽全力来护你。”
      我跑了几步,转身看他,却见他还停留原地。我对他说:“谢谢你救我,但若是能够重新来过,我宁愿我从未见过你,也从未救过你,即便今日身首异处,我也无悔。”

      我站在村外,看着已无生气的村庄,无比茫然。现在的我,该向何处栖身。身后的马蹄声渐渐逼近,我转过身后,看见很多女真人。其中一个人开口道:“呦,还活着一个女人,弟兄们,给我上。”
      我慢慢地闭上了眼,等待着我的最终命运。此时,我听见一个人说:“她是我未来的萨里甘。”
      他的声音有些耳熟,我缓缓睁开眼,看到了那个让我又爱又恨的人,他打马而下,走到我身边,强有力地握住我的手。
      马上的人说道:“即是鄂硕所爱,那么我们便不打扰了,我们在军营里等着喝你的喜酒。”说完,他们便都离去了。
      我看向他,说:“你叫鄂硕?你刚才说的萨里甘是什么意思?”
      他说道:“我是董鄂鄂硕,萨里甘就是你们汉人‘妻’的意思。”
      我有些责怪地说:“你不要忘记我是汉人。”
      他说道:“我知道,所以如果我不这么说的话,你可能会有危险。你先跟我去军营里吧,那里比较安全。”
      现下也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安身,我思量一番后,还是决定跟他去所谓的军营,剩下的再作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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