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傲江湖]欢颜》影辰

17、思过崖上

　　垂直的石壁上笔锋凌厉的“思过崖”三字，东方信步从钢绳所系的栈道上一步步走来，微仰了头望着那三个字由远及近一点点变大。钢丝摇曳，狂风鼓满了东方的衣袖，他仿佛在虚空中行走，山路险绝，仪态却无比的从容闲适。

　　月轮西颓，整个世界笼罩在铅色的阴影里，千山沉默屹立，狂风在万仞的悬崖下呼号，凄厉如鬼哭。
　　思过崖上只有方寸大的空地，以一块横在山体一侧的巨石构成，向下微微倾斜，半悬入云雾；平台尽头是一个山洞，洞口爬满了树根和绿萝，只露出一方小小的黑暗。
　　自岳不群继承华山派掌门之后，二十多年里，这思过崖上还没有一个弟子光顾过，而上一个住进思过崖的人，或许尸骨早已化成了泥土，春风又绿了许多回了。
　　东方脸上带着些奇异的微笑，行至石壁之下，沉默地站了一会儿，便举步朝巨石下黑黢黢的山洞里走去。

　　东方早就有拜访华山派的意向，更是对八十年前在日月神教势力最盛的时期、埋葬过十位长老的禁地思过崖神往已久，只是先前日月神教杂务多多，一直没有腾出空儿来。
　　如今大势已定，任我行就像一只空有一身力气的独狮，那绣花针细细密密、看不见的罗网已经在他身边织好，只待收网。
　　将任我行赶出日月神教对东方来说根本不费吹灰之力，难得是如何将他制服，如若不然，放纵任我行逃入江湖便相当于放虎归山，终究会成为一桩心腹大患。
　　为难的还是任我行身上的吸星大法，他那身只进不出的功夫实在是令人头疼。

　　好在吸星大法也并非毫无破绽，东方花了血本儿终于找到了一些头绪：吸星大法只进不出，强敌便如同大补之物，任你多么神妙的武艺都抵不过他一个“吸”字；只是补药吃太多也往往不妙，如同人参亦可杀人，任我行吸多少内力便要花多少时间将这些内力散入奇经八脉，这些别人身上来的东西还往往不太服帖，总在他阳维阴维脉里翻腾搅合，一个不注意便要揭竿而起、反他娘的。
　　若一段时间总是吸了又吸却没时间散功，任我行再强的身体也经受不住，到头来也不过是个暴体而亡的结果。
　　东方想了想那场面，忍不住嘴角勾起露出一个饶有兴趣、十分满意的表情，下一秒又忍不住发了愁，手托腮食指在脸颊上点了又点，想着自己到哪里去找那么多内力深厚的“人参”们来给任我行进补。

　　后来，东方思量了好久，终于下定决心将任我行身上这块儿羞涩自珍、从不示人的香喷喷的软肋剥了出来，费了好大功夫炖好了摆在中原武林家门外，遮遮掩掩地扇出了点香味儿，看能不能引出些爱钻缝儿的苍蝇们过来。
　　东方本意是看好少林、武当两大门派“降魔扶正”的，没想到两派丝毫不为所动，反倒是刚结成联盟、目测还有些小不稳的五岳剑派蠢蠢欲动。
　　只是泰山傻、恒山蠢、华山油滑虚伪、衡山的一帮子臭文艺、跟曲洋似的不着调儿，只剩下一个嵩山左冷禅手腕还行、勉勉强强像个模样，东方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想着这年头野山参难求，能找出一堆高丽棒子、凑合凑合也就算不错了，于是暗地下手又揉揉捏捏、推波助澜了一番，终于将这些自称正义，却欺软怕硬孬种们引诱到了黑木崖去。
　　东方望着那一路上五岳剑派信心十足的模样就忍不住掩口笑，心想这一群……咳，狮子总归还是狮子，不能变成花猫。任我行纵然弱点暴露，也还是那个杀人如碾虫子般容易的任我行。
　　真让人不放心啊，不过好在日月神教里还安排了一些质量信得过的“补品”。只可惜这刚成立的小联盟，经此一役，估摸着差不多就要散架了。
　　可那关东方什么事情？唯今他已摆好了棋子，只剩下心情好好地搬个板凳坐山观虎斗，自然乐得清闲走远一些慢慢看，免得离得太近惹人怀疑不说，还沾了一身腥。
　　东方简直是给自己放了个假，一切只等尘埃落定。这样的时候，当然要抓紧时间去一些一直想去却没有机会的地方，会一会那些想见却总是缘悭一面的人。

　　四野静寂，云雾缭绕，视野里一片晦涩。耳畔只有崖下狂风与山体撞击发出的金石般的声音，东方安安静静地向前走着，仿佛在空气里滑行似的，没有发出一点生息。
　　可就在他的一只脚就要踏入洞口的时候，身后却骤然压来一股沉重得几乎令人窒息的风。
　　东方侧身，回头，两袖扬起，随着风的后推力顺势后跃，像一只风筝似的朝天上飞去。他展着双袖，目光沉沉地看向那笼罩在黑暗中的思过崖，而后轻飘飘地落在通向思过崖唯一的栈道入口处。
　　东方双足立起，足尖一前一后点在栈道的钢丝绳上，双手笼在大红色的长袖里，面容晦暗，看不分明。
　　周围只有呜呜的风声。
　　“尔是何人？”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苍老的声音不知从何处响起，声音在山体中震荡来回，带着巨大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扑向东方。
　　东方缓缓抬起头来，微末的银光洒在他脸上，照出一片晶莹，他沉默了一瞬，似笑非笑道：“你又是何人？”

　　崖上再一次被空寂所笼罩，月光冷冷的，空气凝滞。
　　无人回答，刚刚那个声音像是消失了，只剩下一片令人窒息的静寂。
　　东方举步，又要踏入崖上。
　　可步子还未落地，只听比刚刚更要响了十倍的声音再次朝东方响过来，像是怒不可遏一般，吼道：“尔非华山中人，为何深夜私入禁地？”
　　地上柔嫩的草叶如遭狂风摧折，弯了腰匍匐于地，思过崖上卷起一阵狂风，吹得东方衣袂横飞，如同滔天巨浪中一只小船般飘摇不定。
　　东方面色却丝毫不动，反而露出一丝嘲讽，道：“我自然不是华山之人……可难道阁下便是了？”
　　风忽然停了。
　　这间隙里骤然而来的宁静比刚刚的狂风骤雨更令人恐怖，空气似乎凝结了似的，低气压将花草树木牢牢禁锢在原地，连呼吸都仿佛凝滞了一般，胸口压着巨石似的窒息。
　　东方默默笼起衣袖。
　　时间仿佛停滞了一般，也不知过了多久，东方瞳孔忽然微微一缩，只见山洞外的巨石之后忽然走出一个身穿白袍的消瘦男子。那人头发斑白，双颊深深凹陷了下去，显得一双没有生气的眼睛大而突兀，他慢慢走上前来，停在距东方三丈处，面无表情地望着他，忽然道：“你的身法看起来很眼熟。”
　　东方沉默地望着他。
　　那男人的表情忽然变得凶狠，冷冷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东方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他一会儿，压着阴影的眼睛缓缓勾起，像是想到什么非常好笑的事情了一般，忽然笑起来，抖着肩膀，像不能自禁，而后笑声越来越大，竟仰起头放声大笑。
　　那男人冷冷地看着他笑了一阵，开口道：“你笑什么？”
　　东方勾着肩膀，闻言缓缓收了笑，用衣袖掩住口，半眯的眼微微睁开了来，眼神如蛇般勾过去，邪笑道：“我啊，是在笑你一个剑宗弃徒，被华山两派同时摒弃，视如敝履，却还这么死乞白赖、偷偷摸摸地呆在华山上……”
　　“阁下，是风老前辈吧？”
　　东方放下衣袖，嘴唇红得鲜艳欲滴，表情妖冶，似笑非笑道：“独孤前辈去世那么多年，你竟然还没下去陪他？他绝世的剑法这世上只你一个传人，可你老得都快烂掉啦，如今竟连自家的功夫都看不出来，若给独孤前辈知道了，他是不是得给气得从坟墓里跳起来？哼，哈哈哈哈……这难道还不可笑？”
　　那男人初闻时脸色大变，一股青气涌上眉心，像是控制不住怒气似的上前一步，而后东方每说一句他的眼色就要更冷一分，听到最后却变得没了表情，只是一双手抓的青筋暴露，面上血色褪尽，白如金纸。
　　那人听着东方放肆的笑声，沉声慢道：“哪里来的妖人？你胡言乱语些什么？什么自家功夫？”
　　“哟，不信啊。”东方笑着一甩左手将宽大的袍袖背在身后，再抬头时表情已敛，目光如针射了过去，冷冷道：“不如你……亲眼看看？”
　　话音未落，他的身形诡异地一闪，竟在原地消失了，紧接着只听一声尖锐的金属摩擦之声，半空像是雷电相交似的窜出一串剧烈的火花，火光照得周围的天也闪了一闪，留在空气里一股烧焦的味道，而后便重新归于沉寂。
　　再看东方与思过崖上那男人已交换了位置，两人背对而立，各自沉默。

　　忽听“啪嗒”一声，只见那男人身体一侧的右手忽然留下一线血迹，顺着小指啪嗒一声落在脚下的草叶上。
　　那男人将受伤的手负在身后，面色苍白，眼睛亮得奇异，神色间有些狂喜和不敢置信，身形却一动不动，不丁不八地站着，全身上下没露出半点破绽，只有嘴唇略有些控制不住地哆嗦，喃喃道：“是葵花宝典？”
　　东方忽然长笑起来，火红的长袖在空气中泛出巨浪，他转身回望着风清扬，笑得轻蔑又嘲讽，高傲道：“紫霞秘籍，入门根基，葵花宝典，登峰造极。风老前辈，这话是不是有些耳熟？哈哈哈哈……”
　　伴着那笑声，东方身体一展，宽大的袍袖扬起风声，竟迅速地朝万仞的悬崖冲了过去，像一只大鸟似的扑入溟濛的云雾里。
　　风清扬闻声急速转身，情急高声道：“你是谁？你怎么会知道这句话？”
　　他朝着东方的方向跨出一步，却腿一软单膝跪在地上，受伤的右手鲜血连成线粘稠地落下，他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似的，挣扎着朝那袭红袍扑过去，想要阻止他离开。
　　可已然来不及了，只见一个红色的身影飞快地消失在悬崖黑色的巨石之下，风清扬拖着一条伤腿踉跄地奔过去，跪在石上向下焦急地俯瞰着。
　　可雾霭弥漫，万丈深渊哪里还有人迹可循？

作者有话说

　　伤感……存稿用尽……
坚决不坑
自己挖的坑……咳，跪了也要把它给填完……（文艺滴四十五度望天，留下两行鼻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