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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平儿挡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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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晃而过,新年已至,迎春这几日一直伴在贾母身旁不得空闲,因此与贾琮的功课也停了。
家中众人不是走亲访友,便是接待来客,到处一片繁荣景象。但热闹是他们的,贾琮这边却更加冷清了。张嬷嬷先时告了假回家过年去了,枝儿柳儿两个小丫头也因府里人手不足被调到前院听用了。最后屋里就只留香儿一人照看。
贾琮又不是什么真小孩,也懒得跟一帮小子丫头们玩耍,平时除了在院子里运动运动锻炼身体,其余时间不是看书便是练字,半年多下来他已经学了不少东西。
今天他一如从前般,在院子里跑动几圈便回屋练起字来。坐在桌前安静的练了几篇大字,他的字虽依然没什么风骨可言,但经过连日不辍的练习,也能写得端正整齐了。转腕提笔写完最后一个字,再细细端详一番,觉得尚可,便收了笔。
香儿端了茶果来,放在炕桌上:“大冷天的,琮哥儿你也歇一歇,细仔冻坏了手。”
贾琮笑了笑,便收了笔墨。见香儿立在旁边,便拉了她坐下:“站着做什么,过来坐吧。咱们俩说说话。”
香儿坐下,抬手给自己斟了杯茶捧在手里取暖:“外面热闹的很,你也不去瞧瞧?”
贾琮摇摇头:“乱哄哄的,我懒得看。今天请的哪家。”
“请的东府珍大爷家。”香儿回说。
贾琮暗暗撇嘴,也是个被抄家的货。
看外面天色将晚,又问道:“柳儿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再过几日吧。不是我说,这府里头的人真真都长了双势利眼,专会捧高踩低。宝玉屋里都人满为患了,也没见着他们支使了谁去,偏就欺负咱们。”
贾琮不想理这些事,遂道:“你又何苦抱怨呢,左不过就这几日罢了。”
“我哪里是抱怨了,只是觉得不平罢了。同样是老太太的孙子,偏宝玉就千娇万宠,你却只能孤伶伶一个人窝在这里。”
贾琮心里笑叹道:不比能啊,谁叫人家天生是来享福的呢!
那边又听香儿语气失落的对他道,“说句不怕你恼的话,我冷眼瞧着,这府里真心待哥儿的可没几个,哥儿若连自己的事都不在意了,那起子小人怕就真要把你踩到地低下去了。”
贾琮已经打算好以一种置身事外的态度在这府里过日子,我不去招你,你也别来惹我。可是他忘了,他自己本就身在这是非圈中,不是他躲开别人就能放过他去的。
经香儿这一提醒,他恍然明白过来,正如她所说,这府里头的人都长了双势利眼,你若和软半点儿,他们便会毫无顾忌的揉搓你。
贾琮不想惹事儿,但也绝不允许别人欺负了自己去。
想了想,为了自己以后的安生生活,是该先给那些个不长眼的人提个醒的。至少要让某些人明白,他贾琮也是这府里的爷!
正闲话间,听到外面有人问道:“琮哥儿可在?”
“是谁啊?”香儿走出去看,原来是二太太陪房周瑞家的,忙笑道,“是周大娘啊,大娘过年好,快进来坐。”
“姑娘过年好。”周瑞家的笑眯眯进了屋子,走进左边耳房内,看贾琮闲坐在炕上,走过去细瞧了一番,啧啧道,“琮哥儿真是越发出息了,瞧这小模样跟画里的小仙童似的。”
贾琮淡笑一下,跟她打招呼道:“周大娘好。不知周大娘来找我何事?”
坐在炕边,接过香儿倒来的茶水,喝了一口,周瑞家的才开口道:“倒不是我有事,是老太太那边,刚她老人家说想孙子了,要见见你呐。”
贾琮笑看她道:“老太太要见我,只管派个小丫头来传话便是了,这大寒天的,何苦劳累您跑这一遭。”
这话周瑞家的听着舒坦,脸上的笑容更真切了些,嘴里谦虚道:“哪里说什么劳累不劳累,能给老太太跑腿那是咱们的福气。”
知他要出门,香儿忙拿了件大红蟒纹厚袍子过来问道:“琮哥儿穿这件衣服可好?”
贾琮知道宝玉素喜穿红,这大年下的想来更是如此,他可不想两人往那一杆当开门红包。
眼珠转了转,道:“换那件天青的吧。”
香儿抬眼看他,不等她开口,贾琮便挥挥说:“别磨叽了,去拿出来吧。”
帮他穿好衣裳,又拿过披风给他披上,再又在手炉里加了炭给他捂着。
周瑞家的看她这样细致周到,赞许的点点头。
及至贾母房内,屋里暖意融融,笑语嫣嫣,宝玉三春及凤姐围坐在贾母身边谈笑。
听有人报“琮哥儿来了。”众人的目光方纷纷转过去看他。
贾琮走到近前行礼:“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新年好!”
“好好,琮哥儿快过来。”贾母把他招至身边,笑问道,“你这些哥哥姐姐都在这呢,你怎么一个人躲屋里,也不来和他们玩上一玩?”
贾琮腼腆一笑,回道:“我身子畏寒,因外面太冷了,就不大想出屋。”
贾母摸摸他身上,皱眉道:“怪道怕冷呢。你穿的也太单薄了些。你身边跟着的人是哪个?”
香儿立在旁边,听老太太问起,忙上前垂首回道:“回老太太,是奴婢。”
贾母瞪她一眼,责怪道:“你也太不尽心了些,琮哥儿穿得这样单薄你也不管,万一他冻病了,你可担待得起。”
见贾母责怪,香儿吓得跪在地上,讷讷不敢多言。
“老祖宗,您别怪香儿了,她对我很好。”贾琮拉着贾母的裳求饶道。
贾母并不信他的话,只拍拍他手,语重心长道,“你小孩子家家不知道,有些人啊,就是表面老实内里藏奸。你年纪小,被她们蒙骗了去也是有的。你不必为她求情。”
“老太太,我没有为她求请,我说的都是实话。”贾琮见她不信,又忙道,“香儿跟在我身边最是勤快不过了,我那一屋子的事,都是她一个人前前后后帮着张罗,再没人比她更尽心的了。”
贾母听出他话里的不对:“怎么就她一个人在张罗呢?其他丫头婆子呢?”
贾母既问了,他当然不能不答,于是老实回道:“张嬷嬷告假回家过年了,柳儿和枝儿被调到别处听差去了。”
贾母听了脸色一沉,虽然对琮哥儿谈不上多喜欢,但到底是他们贾家的孙子,若让外人知道他们堂堂荣国府孙少爷身边只有一个小丫头子伺侍着,只怕他们都没脸。
于是没好气的唤王熙凤道:“凤丫头,这是怎么回事?我竟不知道琮哥儿受了这样的委屈。”
贾琮也看向王熙凤,虽然书上说她心肠狠辣,不是个好相与的人物,但他可不怕她。他们两厢无事最好,你若欺负到我头上,那咱们就走着瞧。
凤姐脸色一变,正不知如何作答。就听贾琮拉着贾母的手,白嫩的小脸上泛起一道迷茫之色,偏着小脑袋问道:“老祖宗在说什么,琮哥儿怎么听不懂?琮哥儿受了什么委屈了?”
听他一问,贾母心中的三分火气立马被挑高到了五分,手指着凤姐不住摇头道:“我一直当你是个懂事的,竟不成想你做出这种糊涂事情来。琮哥儿好歹是你的小叔子,这样对他,你又能得什么好处去?”
贾母一发怒,众也皆都屏气敛声不敢言语。王熙凤被人当众指责,顿时羞得满脸通红。
平儿见她困窘,忙站出来回道:“老太太,琮哥儿这事,实在不与我们奶奶相干。这大年下人口往来众多,我们奶奶既要忙着人情来往,又要招呼内眷亲友,当真是分身乏术。前几天外院有人来回说那边人手不足,央求从里头调几个人过去帮忙。当时我们奶奶不得闲,我便作主叫那老妈子自己去挑人。后来听她过来回说看见园子里有几个丫在玩闹,想来也没什么差事,于是便把人调走了。我当时也是忙糊涂了,竟也没想着去看一眼,那老妈子又是外院伺候的,对里面的人口也不熟悉,结果就这么阴差阳错着,最后竟弄得琮哥儿身边无人可用。想来若不是琮哥儿今天提起,我们竟还浑然不知呢。”说着,便跪了下来,“都是我思虑不周,请老太太责罚。”
听完她一番解释,老太太沉吟片刻,叹了口气道:“都起来吧,你们到底还是太年轻,做事难免毛躁了些。只是你们以后做事也要警醒着些,这样的事情可大可小,知道的说你是无心之失,不知道的还道是你故意刻薄呢。像咱们这样的大户人家,名声是顶顶要紧的了。你们自己也要尊重才是。”
贾琮迷惑地看向贾母,心道:这老太婆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这样漏洞百出的话她也信,王熙凤是什么人啊,最是掐尖要强的一个了。她能容得别人在她眼皮子底下瞒事?说她不知道,鬼都不信。再者说了,老妈子们可都是待在府里几辈子的老人了,能对府里人员情况不熟?就算他们真不知道柳儿枝儿是跟着他的,难道她是哑吧,带走人前开不了口问一嘴巴吗?就算她不问,想来柳儿枝儿也必是要回的,既然说了,她们还当没听见。可见是没把他贾琮放在眼里。只当他是个可以任人揉搓的面团。
这些疑点连他都想得到,这位在荣国府当了几十年家的老太太会想不到?既然知道她们在说谎,那又为什么不追究呢?就这样高高抬起轻轻放下为了哪般?还是说,她只是想敲打敲打王熙凤叫她别在她面前弄鬼呢?
贾琮真心看不懂这老太太在想什么。不过经过这次,想来王熙凤也不敢再为难于他了。这样也好!
贾母又转头吩咐身边的丫头,叫她把柜子里的貂毛氅衣拿来给了贾琮,又对香儿道:“难为你一个人忙了这些天。”又对王熙凤道,“凤丫头,这月多给这丫头一月月钱。琮哥儿的丫头也让她们都回去吧。如果外头人实在不够使,便先从我屋里调几个过去。等过了年再买几个伺候的人吧。”
凤姐点头应是。
一通脾气发完,众人也都没了谈笑的兴致,贾母挥挥手道自己乏了,叫大家各自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