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絮语》坑姐

6、殷梨亭同人

　　已经不知道多少次，纪晓芙写信跟他谈退婚一事，他照例避重就轻，丝毫不松口。

　　两年前的惨事历历在目，无忌夜里做噩梦还会时时惊醒。
　　五哥说的对，正派弟子当立身持正，远离邪魔歪道。
　　当年，是五哥劝他远离彩云月，十年后，也是五哥带着天鹰教出身的五嫂回来，面对三哥的诘问无言以对。
　　师傅百岁寿宴上，他伏在五哥的尸身上大哭，哭得是五哥英年早逝，哭得也是三哥一生的残疾，但没人知道他心底那份攒了十年的遗憾与怅然。
　　他当年听从五哥的话与她告别，懵懂少年尚不知刻骨铭心，以至于繁忙的新年过完，又到阳春三月，才开始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她的离开。

　　思念成狂之时，他满江湖寻觅她的消息，然而真真假假，光是死讯便有六种。

　　他突然想起，她似乎很早前就预言到了这一切。

　　某个夜晚，她带他去尝一家小店的肉燕。
　　讲完店主夫妻的故事，她便似笑非笑地睃了他一眼，半真半假地问他是否敢向店主夫妻那样，抛下一切私奔到此，隐于街巷做对平凡夫妻。
　　他很认真地想了，老实告诉她——他不能抛下师门。
　　她没有很惊讶，只是敛去了脸上的笑，不再见一丝打趣与戏谑的痕迹。
　　她说，他会成为江湖闻名的大侠，会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女侠，成为人人歆羡的侠侣。

　　“那你呢？”他因激动身体前倾了些许，眉头紧皱，沉沉地压了下来。
　　“你会娶我么？”她别开脸，佯装对檐角的风灯突然有了兴趣，漫不经心地反问了一句。
　　“当然会！”他那时的坚定与诚挚未有分毫作假，却也不曾发现她的紧张与羞怯。抬起头，见她无动于衷，心不由深深地落了下去。

　　往事如烟，萦绕不散。

　　封好了信，正要寄出，江湖上传来消息，纪晓芙女侠和明教左使杨逍有染，孩子都不小了。
　　他拆开了火漆，抽出信来回又看了两遍，揉成一团。

　　几位师兄弟来安慰他，男人间本不用多说，几人围坐，反而是他话最多。
　　要说有多生气也不清楚，大约还夹着三分的失望，两分的了然。
　　原来如此——心里反复默念着，终于有了些些不忿之意。
　　他吸了口气，在院中舞开长剑。

　　“你使剑的样子很好看。”
　　向来吝于夸奖的少女难得露出了几分艳羡地神色，末了又画蛇添足地补充说是因为剑法精妙。
　　她师承无名，学得功夫也是末流，靠着天资与勤勉，才从毛贼里勉勉强强混出了头，和他一比，依然云泥之别。
　　自卑敏感维持着可笑的高傲，他永远都不知道她曾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地把他们的感情当作他的恩赐来崇拜和珍惜。

　　纪晓芙一事过后，江湖盛传殷六侠失魂落魄，好几日神思不属，险些练功走火入魔。
　　没人知道，他走火入魔的前一刻，脑子里想的还是那个夸他使剑好看的女飞贼。
　　他的确愤怒，怒的却不是纪晓芙的背叛，而是十三年前一个没有主见的自己。

　　后来，光明顶上，杨不悔那般理直气壮地告诉了全江湖她娘的决心——连一个小女孩都比他殷梨亭有底气！

　　他负气下山，背后议论纷纷，不知又要怎样续写他的情伤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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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野人峡方圆百里荒无人烟，便是行商也不愿取道，一小窝马贼盘踞与峡口，偶尔出去干上两笔便能休息大半年。

　　贼窝的女主人看着已不年轻，却没被这常年的风沙剥夺分毫美丽，眉目间尽是岁月酝酿的风情。她有过好几任丈夫，也怀过孕，到最后还是孑然一身，留下无数牌位骨灰和再也不会轻易哭泣的坚强。

　　说要娶她的男人实在很多很多，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只因他是第一个说了，让她信了，最后却又没有做到的人！

　　他似乎受了重伤，一动不动地躺在沙谷中，直到盘旋的秃鹰俯冲而下，被他吐出的暗器打中，又悻悻地返回半空。

　　她示意亲信不用跟上，独自一人走到了他面前蹲下。他模模糊糊地辨认了一阵，神色大变。她像是玩笑得逞一般快活地笑了起来，眉眼弯如新月，“阿梨，你可还好？”
　　随即，她发现了他身上的伤，笑容一下子褪了干净，眉头微皱着，手渐握成拳。
　　他偏头吐掉了嘴里的石子，朝她扯了扯嘴角——没认错人，世上会那样唤他的从来只有一个人。

　　他曾在仲夏便承诺带她回武当山一起过年，却又在腊八前一天最冷的清晨请求她再给一些时间。
　　她鼻头通红，声音因为吸着鼻子而有些哽咽，“好聚好散，江湖再见。”

　　他以为她只是一时之气，她则以为他会追上来。
　　那一个转身的距离，他们用了足足二十年才又绕回原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