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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三章 春华秋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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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的秋天,竟如此的漫长,枯黄的树叶久久的悬在枝头,任凭风吹雨大,就是不肯离去,恋恋不舍的牵扯着枝干,在风中摇曳。
和以往不一样,他没有走在我的左后方,而是甩离我五步的走在前面的大山樱下。
“呐,国光,还记得那天在球场边,隔着铁丝网,你说的话吗?”
记得:“不二,一起打球吧,为了全国冠军。”那句话我一直都记得……那是我欠的……
“那国光,现在还想打网球吗?”
“……周助,你在想什么?”没有了半个月前的悲伤,眼前的周助淡淡的挂着笑,仿佛一种即将离去的决然。
“周助,是外婆让你做什么?还是因为两位老人的事……”
“国光……明天……光华就会收到我的‘讨债书’了……”
“周助,不要难过,老人总都是很固执的……”
“以前,你就说我很固执,现在……你觉得我是不是也象你爷爷一样固执……”
“周助……是……有的时候,我真的觉得你和他很象……不是长相……是骨子里的倔强……”
“……国光,你知道50亿从光华撤出来的后果吗?”
“以前听迹部说过……”
“……”
“周助,别难过,有的事情不是我们能左右的,你已经尽力了,爷爷他不会怪你的。”
“老爷爷,还好吗?”
“……他总问我你的事……”
“……”
“国光,恨我吗?……如果光华没了……”
“傻子,你在想什么,”伸手紧紧的抱着眼前的人,“周助,我爱你,不论遇到什么,我们都会在一起!不要再自责了,光华走到现在这个地步,不是你的错。”
被推开了。
“不,国光,光华变成这样,是我一手造成的……”我看着那眼里的蓝色开始涌动着,“是我……是我在柴田森宇被审查的时候,把证据传给司法部门的!是我……唔……”
“周助,够了,那不是你的错,”吻上那即将落泪的人,“周助,对不起,对不起,那是我的错,是我的错……不要难过……”早就想过啊,真的呢……秋风拂过,想着那时球场上欢笑的人,是我对不起他,伤害了他,还让他一直沉浸在痛苦的自责中,而手冢国光,你除了这样抱着他之外,你什么也不能做……
好眷恋的怀抱,好熟悉的气息,如果可以,真的永远不想离开,想与他就这样厮守到老……可是,不二周助……你还是个固执的人呐……做了决定的事就不会回头……
“国光,陪我去个地方吧……”
又走在了那条回家的路上,国中的时候,我们每天都这样走着……有多久没有来这里了?自从受伤出院后,为了避开青学的伙伴,我就匆匆的搬了家。
门前的台阶还和以前一样,落满了枯黄的叶子,院子里姐姐种的菊花正吐露着芬芳,屋檐下的燕子窝也还在,只是不知道每年的春天,那些吵闹的小可爱是否还会回来。取出钥匙拧开大门的锁……现在,我又回来了,我的青学时光。
搬家的时候,我带走了所有,我的书,我的小熊,我的仙人掌……只有一样,我把它留在了这尘封的地方……
“国光,帮我砸开它。”二楼的房间,是周助以前的卧室。他指着的那个柜子积满了厚厚的灰,一把长满锈的锁挂在上面。
“钥匙……没有吗?……”
“呵呵……被我扔了呐。”
不知道他从那里拿来的斧子,左手轮起,没有犹豫的狠狠劈上……
几声木材断裂的声音响过,柜子裂开了缝,借着窗户的光,我看见了里面挂着的那间蓝白相间的球衣……
僵直的右手举着放到我眼前的是那枚小小的奖牌。
“……国光……你欠我的……”
拉过他,吻过那冰凉的右手,吻过那额上的伤痕。
“……你打算怎么还我……”
“周助……”
“国光,我要你还我一个一样的奖牌。”那纤细的左手取出柜子里的球拍,紧紧的抱着,“呐,国光,我把它锁在这里四年,是不是很狠心,它一定很想在球场上击球吧……”
“周助,等事情过去,我交你用左手打球……青学的天才一定能办到的。”
“国光,带它走吧。”
“周助,你在赶我走?!”拉过那倔强的人,“周助,恨我吗?”
蜜色的脑袋摇了摇。
“爱我吗?”
“……”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
“默认了就不许在说让我走的话!”收紧怀抱,真想把那个脑袋里的固执的想法统统的赶走。
“……国光,带它去它想去的地方吧,它会很高兴的……”怀里的人转过身,“这是给你爷爷的东西,替我稍给他……还有……明天上午九点四十,到‘避风塘’茶院的后院,我在那里等你。”
“周助!”追到楼下,看见等在门口的迹部景吾护着他头也没回的离开。我一个人握着那包密封的信件和那只金色的球拍,呆呆的站在那条我们曾走了两年多的柏油路上。
要哄外婆出来很容易,只要告诉她‘避风塘’茶院有从中国运来的正宗竹叶青就可以了。外婆虽然没有中国的血统,但是对于中国的服饰和茶是由衷的偏爱,竹叶青是她最爱喝的绿茶。
来到‘避风塘’预先定好的房间,安顿好外婆,随便早了个借口离开,来到后院,等在那里的是早已一脸阴沉的国光和那群从来都没有责任的人。
“呐,你们疯啦,来这么多……”
“熊,菜菜姐的好戏我们怎么能不来看呢?”
“就是,更何况我还担心有人会欺负她呐。”
“喂,你们小声点,被菜菜姐发现了,吃不了还要兜着走。”
“小虎,害怕就别跟来……”
我真后悔,所谓交友不善啊……
透过仿古的镂空窗花,看着房间里的人,外婆正站在墙边,看着墙上的字画。这里是‘避风塘’最偏僻的茶室,没有过往的客人,站在后院的山石旁,就能清楚的听到茶室里的谈话。
“希望今天菜菜姐不会晕倒。”
“侑士,乌鸦!”
一只手在我的肩上轻轻一拍,“周助,放心,医生就在隔壁,不会有事的。”
“小景……谢谢……”再看看一脸迷茫的国光,“呐,国光,以后再给你解释,先看了再说。”
国光……不要责怪我,不要怨我不和你说……我也不想这样,也许我大可以把那东西扣下来,永远藏起来,可是,你一定也看到两位老人落下的泪吧……我不忍心让他们就这样抱恨终生呐……所以,原谅我……我爱你……
站在周助的身后,看着里面房间的门被推开,来的人,是爷爷!
爷爷,他一个人来的吗?!
“雅菜,”爷爷的声音抖得好厉害,爷爷的病还没有痊愈呢!不知是谁,牢牢的抓住了想冲进去的我。
“你……你……你怎么会在这?”
“雅菜,真的是你!”
“你……你……手冢国一,你……你……”
“雅菜。”爷爷冲上去扶住了要倒下的。
“放开我!”呜咽的声音从房间里传来,“你……你……出去,你……你……”
“雅菜……我……”
“你去伺候你那门当户对的小姐啊,你跑到这来做什么!”
“雅菜……”
“我宫本雅菜不需要手冢家的少爷在这里惺惺作态!”
“雅菜!奈奈在结婚后的第三年就过逝了。”
“……”
“都多少年了,你的脾气还是没有改呐。”
“是,我的脾气过去是这样,现在是,将来还是,不似那些朝三暮四的人变的快。”
“……”
“手冢老爷,你大架光临,不会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些吧。”
“雅菜……我们不能,不能坐下来好好谈谈吗?”
“谈,谈什么?谈你的家族荣誉还是你的理想抱负?”
“……”
“手冢国一,你怎么还有脸来见我!”
“……雅菜……昨天周助让小光捎回来一样东西……”
“哼,是追讨50亿的文书吗?”
“……是……还有……”
“我就知道,阁下是不会无缘无故的屈尊来找我宫本雅菜的。我现在就告诉你,那50亿日圆三天之后必须还,没有商量的余地,阁下请回吧……还有,以后没有事,希望你和你的宝贝孙子不要打扰小助。”
“周助……他和你很象呐……”
“……”
“象你我年轻的时候……”
“手冢国一,你究竟想说什么?”
“……雅菜……对不起……对不起……如果当时我知道……你有了孩子……我一定……”
“手冢国一!你闭嘴!”
“……”
“对不起?对不起!几十年了,我一个人是怎么过的,你知道吗?你父亲象打发乞丐一样,扔给我钱让我离开日本;你在和那个女人订婚,我却想傻子一样在海边等你,……如果不是看到别人扔在街边的报纸,我宫本雅菜就会象白痴一样一直等下去!……”
“……”
“对不起?对不起算什么?!我一个人被逼着离开日本的时候,你在哪?我在美国街边乞讨的时候你在哪?我在缝纫工厂里没日没夜的干苦工的时候,你在哪?……我在贫民区又小又黑的诊所里生孩子的时候,你又在哪?!”
“……”
“你今天来,是来干什么的?是来找我要人的吗?!”
“……”
“手冢国一,我告诉你,你没有着个资格,你不配!你做梦也别想周助会叫你一声‘外公’!”
好静的院子,为什么声音可以听的那么清楚。真希望那不是真的,可是偏偏一切都不是梦。这就是上天对我的惩罚吗?看着泪流满面的周助靠在迹部的怀里,昨天,他就知道了吧……所以他昨天才会那样说……真的是惩罚我吗?
“雅菜,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我不奢望你原谅我,我也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要求你和孩子们什么。”
“……”
“可是雅菜,几十年了,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你……我真的不知道父亲逼着你离开日本……几十年,我一直都在找你……每天都画着你的画……”
“……”
“我今天,不是为了光华来求你什么,也不是为了自己来求你原谅……是昨天,昨天周助托小光捎回来的‘帐单’……那是他二十年来的零花钱……”
“……”
“雅菜,几十年了,该过去的都过去了,看看你我这把老骨头,还有几个十年好过?”
“……”
“难道你真的打算就这样让那孩子替你难过一辈子吗?”
……
那天,看着两位老人相拥在深秋,我由衷的替他们高兴。而看着迹部紧紧搂着的人,我只能默默的从那里退出……
深夜,腾远总部的顶楼,我还和往常一样靠在小景的怀里,望着夜幕下灯火闪烁的东京。
“周助,你真的不打算告诉他吗?”
“……”
“告诉我,你是不是在那以前就猜到些了?”
“……
“周助,你是故意的!”
“……”
“你用这个做借口,让他离开!”
“小景,不说这个,好吗?”
“周助,你还爱他?”
“……”
“明天他就要走了……去美国……”
又要走了吗……
“……明天上午,我会飞到中国去住段时间……”
“周助,如果反悔,现在还来得及。”
推开小景递过来的电话,看着十几年如一日,守在我身边的人,不二周助,你欠他很多呐,“小景,对不起……”
灯光下,他的泪痣在隐隐的闪烁,“傻子,别叉开话题!……我担心你会后悔和难过。”
小景,对不起,我知道,你爱我,但是……就让我再任性一回,让我再在你的怀里靠一个晚上,明天……明天……就走了……
渐渐的闭上双眼,六年来的时光从眼前滑过。好久……好久……感觉身体被人抱起,又轻轻放下。熟悉而温暖的气息拂过我的脸庞,我能感觉到那停滞在我脸上的目光。可是,不敢睁眼啊,真的害怕看见他,害怕看见他眼下的泪痣,害怕欠他更多却无法补偿……
手指柔柔的抹干我的泪,“周助,对不起,我爱你……所以……”吻,轻轻的覆上我的唇,“周助……你会幸福的……”
凌晨四点的机场
清风撩动我的头发
星光摇曳的夜空缀满银色的惆怅
轰鸣的客机划破天幕
碾过我的心房
流星
为逝去的时光陨落
歌声
为远行的人儿轻唱
……
凌晨的东京成田国际机场,悲凉的歌声在空荡荡的候机厅里回荡。翔阳第二张专集一经发出,这首《拂晓的机场》就立刻红遍了日本。
站在大厅璀璨的灯光下,四处张望着,目光扫过每一个角落,和四年前一样,他没有来……还是在哪个地方看着么?我捧着那盆从德国带回来的仙人掌,看着伸展开的小刺,我又想起了他。四年,欠他太多太多,思念、泪水、孤独……到头来,我还是无法补偿……周助,你会幸福吗?会的,应该会的,因为有他在,周助……一定会幸福的……
……也许这是我现在唯一能够安慰自己的话……
机场的登机广播一边又一边的催促着我离去,就快要登机了,可我还是站在那里,久久不能离去,是在期盼啊,周助……我多想在见到他……哪怕再听他说一句话:“呐,国光,保重。”
周助……你真的不来了吗?……周助……我要走了……这次,也许再也不会回来……周助……
望着大门,瞥下最后一屡牵挂,转身向安检处走去。
“手冢国光!”
洪亮的声音响彻大厅,那个高傲的人竟然提着行李出现在我的面前。
“周助呢?”
“还爱他吗?”
“爱,爱又能怎样?”
“……那就回去找他啊!”
“迹部,你在开玩笑!他是我……”
“兄弟!是不是?”嘴角扬起张扬的笑,手还是和往常一样,甩过前额的刘海,“切,真不知道你这个笨蛋那一点比本少爷强,周助会那么喜欢你!”
“……”
“你给本少爷听好!那天你走得早,没有听到后来的话,你家老爷子的那个什么奈奈死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孩子,你父亲和你叔叔是你家老爷子从孤儿院领养的。”
“……”
“白痴,楞着干什么?去找周助啊!”
“迹部,你……”
“不要以为本少爷告诉你,你就欠我什么,我只心疼周助……还有……如果你以后再对不起他,本少爷不会放过你的!这一点,你给本少爷牢牢的记住!”
“……你去哪?”
“……放心吧,本少爷到哪都会有人要的。”丢下这句话,那个高挑的身影消失在登机口。迹部景吾……望着那个背影,我只能在心里对他说声:“……谢谢……”可是……迹部……为什么周助,他不来……
从上衣口袋中掏出那枚小小的奖牌,细细的摩挲。
“……国光……你欠我的……”
“国光,我要你还我一个一样的奖牌。”
“……国光,带它去它想去的地方吧,它会很高兴的……”
周助,那是你的愿望吗?是你从儿时起就有的愿望吗?
我的手紧紧的攥着……
凌晨四点的机场
清风撩动我的头发
星光摇曳的夜空缀满银色的惆怅
轰鸣的客机划破天幕
碾过我的心房
流星
为逝去的时光陨落
歌声
为远行的人儿轻唱
凌晨四点的机场
没有归期的客机
载走我的希望
无言的你
带走我的梦想
留下无人相问的我
独自数着时间的细沙
拾一枚山樱的花瓣
寄入你的行囊
将我的灵魂奉上
再见,我的爱人
我爱你
等你
到地久天长
“……国光,带它去它想去的地方吧,它会很高兴的……”
周助,如果这是你的愿望,我会做到的!
……周助……等我!
凌晨,还是和四年前一样,站在机场外的立交桥上,看着轰鸣的客机离地而起,伸手接着这一年东京飘落的第一片雪花……
秋天,漫长的秋天终于结束了……
……七年之后……
深秋,我独自一人坐在大连光线的工作室,看着落地窗外的芊芊白桦,金色的叶儿让我想起了故乡,想起了洒满枯叶的小路,想起了阳光明媚的球场,故乡还好吗?故乡的人现在怎样?上个星期收到精市的来信,他和真田在荷兰日子过的很甜蜜,还收养了一对孤儿;露露和南南上小学了;裕太也抱了儿子;侑士和小虎都筑起了爱巢;越前去了法国;至于两个老的,据说恩爱如初,但是架没少吵……姐姐说,每年春天的时候,燕儿都会回家落窝,家里什么都不缺,只缺我一个……
落叶归根的时节呐,阵阵乡愁涌上心头,七年了,也该回家看看了。胡乱的收拾好东西,登上了回日本的飞机。
而这一天,日本的所有报纸都写满了“日裔网球选手手冢国光在夺得大满冠后宣布引退。”
“因为深爱我的人,同时也是我所深爱的人,在日本等我。”这是那个怀抱着金色球拍的人留给记者的话。
我又走在了十一年前走过的那条青石小路上,又来到了那个写满我青春的球场。手慢慢的抚过有着些许锈迹的铁丝网,眼睛仔细的读着方格中的时光。轻轻推开球场的门……
“喵……周助……陪我买牙膏……”
“英儿……”
“不二前辈……”
“嘶……”
“输掉的人……”
“……你还Mada Mada Dane呐……”
“不认真练习的人,绕场20圈!”
……
呵呵……仿佛又听到了大家的声音呐。
……他,还好吗?
“周助……”
熟悉的声音抚过我的心房。是幻觉吗?
不,不是!隔着放松的球网,我终于又看到了他。左手拿着一盆丑丑的仙人掌的手冢国光。
“周助……我回来了……”
金色的风拂过球场……
当华美的叶片落尽,生命的脉络才历历可清,这时,我们的爱情就像北方冬天里的枝干一样,清晰、勇敢而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