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番外集合》落千水

10、阿斯兰番外三：为有相思能驻景

　　他担心的那最悲哀的事情终究没有发生。虽然卡嘉丽在每天早上去行政院前与他相互问候、共进早餐的时间已经越来越短，越来越有例行公事的感觉，但战争抢在他们变成陌生人之前发生了。
　　他当然知道，战争会再次开始。
　　甚至他还知道，卡嘉丽其实也知道这点。只是，卡嘉丽总指望事情别变得那么糟。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被卷进新一轮战火的开端。
　　正如他向基拉诉苦时说的那样，整个访问就是一场灾难。
　　而这个灾难的开端，无疑就是PLANT的新任议长。他承认，迪兰达尔议长的表现无愧他之前对他的认知——拉克丝的老师，雷的养父；能从PLANT战后混乱政局中脱颖而出的强者。
　　可当他站在卡嘉丽的身后的时候，就很难不为此难受了。
　　这位议长在温和的外表下，有着令人惊叹的自我、骄傲和锋芒。
　　他自顾自的将卡嘉丽称作“公主”，甚至在卡嘉丽自己抗议以后，还转眼又用上了这个称呼。而在卡嘉丽当着一众红衣绿衣的面吼了他这个做议长的人之后，迪兰达尔的眼中，甚至很快就出现了没有多加掩饰的轻蔑。
　　这或者是一种和拉克丝类型不同但一样强大的人格魅力。
　　但在这个人身边，卡嘉丽作为首相在政治和外交上的稚嫩却被衬托得越发明显。
　　——只是，在那个时候为此难受的他并没有想到，卡嘉丽的稚嫩会为她带来怎样的危险。
　　*
　　在那之后，情势急转直下。
　　当地球连和给出了那个与宣战无异的通告，他意识到自己必须要立刻返回PLANT。那是他必须要去守护的地方。
　　可在那个时候，他对卡嘉丽的感情，绝对不曾磨损到陌生人的地步。他依然希望能坚持这段感情，甚至希望，这样的分开，或者能让他们中间已经出现的问题被距离弥补。
　　他送出戒指，宣告自己的心意，也希望借此能让卡嘉丽坚持下去。他还希望，在天上打压了大西洋联邦的气焰，能让卡嘉丽的压力减轻……
　　然而，PLANT还算是一切顺利，卡嘉丽却很快就打破了他的一切希望，她昭告天下，要与塞兰结婚。
　　能不怨吗？
　　肯定怨的。
　　如果不是后来又有变故，也许那就是他和卡嘉丽的感情断绝之时。他还会继续支持她，那也是因为她曾经救赎了他。然后让依然存在的情感，在时间的流逝中消磨。
　　但是，卡嘉丽身陷危境的事实，让他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政治同样是残酷的斗争，艰险之处不下于战场。很多时候，败北就等同于死亡！
　　当卡嘉丽选择了登上奥布首相的位置，那么，不是她想不想改变或者他想不想她改变的问题……她已经别无选择！
　　拉克丝的父亲，卡嘉丽的父亲，他的父亲……明明至亲之人都已经用他们的生命给出了警告。他却也和卡嘉丽一样，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对这些警告视而不见，用天真的态度去看待政治。
　　他的心里，或者是希望卡嘉丽放弃的。可他忘了，卡嘉丽放弃的结果，会是怎样。
　　——别人会允许她放弃吗？
　　为此，他最终选择了去大天使号。
　　曾经受到的伤害并非因此被抹平，但愧疚的情感和残余的情意，却让他也弄不明白，那时候的他对卡嘉丽是怎样的心情。
　　*
　　也是在决心要辅助卡嘉丽之后，阿斯兰才真正的懂得了她的感觉。
　　政治这种东西，黑暗而又傲慢。有太多见不得光的东西，又能太轻易的操控他人的命运乃至于生死。当沉溺在政治中的时候，想要把持住自己很难，沉迷或者扭曲却异常容易。
　　卡嘉丽害怕的就是这些东西。
　　也确实，不是什么人都能把持住自己。
　　也是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真正明白了拉克丝的辛苦和基拉的选择——当他为拉克丝身周的黑暗迷惑的时候，基拉看到的，却是拉克丝努力在黑暗中保住的光辉。那比沉沦黑暗要辛苦千百倍。
　　卡嘉丽做不到这一点。所以她才本能的害怕逃避。
　　可这又有什么错误？
　　她的肩上担负着太多人的希望。这个世界又何尝允许她退缩？
　　不能退缩，又无法前进，所以只好逃避。
　　于是，到大天使号前的信誓旦旦很快就付诸了流水。他依然没有尽力去改造卡嘉丽，只是告诉她一些切实但也空泛的理念，同时沉默的担过了大部分的实事，并不强迫她去执行。
　　本来，当他辅佐卡嘉丽到她夺回奥布——如果能做到的话——那几乎就会是他们的反目之时。到时候摧毁奥布，也会是他的职责。他说服自己，可以将这种行为，当做日后反目的伏笔。
　　尽管真实的心意，连他自己也无法理清。
　　*
　　然后，不管是他还是她，都很快注意到了另一个现实。
　　正如之前所料，当卡嘉丽决定抗争，除了部分军人之外，自然就会有希望进行政治赌博的力量前来投靠。
　　可撇开前阿斯哈埋下的人脉，在这些力量里，有相当的一部分，是被假卡嘉丽的一个举措逼迫过来的——
　　假卡嘉丽提高调整者地位的举措。
　　多可笑？如果要真正的实现和平共处，提高调整者的地位本来就是理所应当的。那是卡嘉丽应该做的，也是明白了自己道路的卡嘉丽想要做的。
　　假卡嘉丽先做了，却反而把反对者推到了他们这一边。
　　然后，大天使号得到的真正的、最有力的支持——军方的支持者，他们之所以愿意认可卡嘉丽，也并非是为了什么和平共处，而仅仅是因为奥布的中立政策。他们因此而参军，以“保卫国家”为信仰，无法接受侵略他国的事实。
　　至于调整者的地位？
　　撇开天之御柱里萨哈克的私军，奥布军队从来都默契的将调整者排除在外。所以军队对此根本毫无概念！
　　这个事实，自然让卡嘉丽饱受打击。
　　第三势力组建的三舰同盟对她的影响是很大的。加上父亲最后的决定，可以说，“自然人与调整者和平共处以维持和平”，这样的第三势力思想也是卡嘉丽的目标、信念。
　　当她回答拉克丝的质问之时，就将这个信念与守护奥布的信念结合了起来。
　　可无疑，这两者不是一回事。甚至……是相悖的。
　　*
　　这个事实，也许卡嘉丽不明白，但他其实是知道的。
　　第三势力是一个古怪的产物——第一次大战的末期，极度恶化的局势就好像是两个即将对撞的巨大拳头。无法从拳头对撞的轨道上离开的力量为了避免被拳头击碎，只好相互妥协，找到了一个共同利益，扭结成了一个畸形的实体。
　　可让他惊讶的是，当他亲眼看到那些聚集到卡嘉丽身边的力量并且主导了这个新利益共同体的行动之后，他居然觉得相当的失望。
　　在这个时候，他不得不想起基拉曾经说过的话。
　　那是在三舰同盟的时候，基拉似乎是无意中说起过这么一句话——
　　“阿斯兰，你其实比我更接近第三势力吧？”
　　而他当时的回答是——
　　“怎么可能？”
　　是啊，怎么可能？那时候他觉得这无比荒谬。
　　要知道，当拉克丝说出了她的路，他几乎是在她说完的下一秒就立刻认同了。而且是感情和理智的双重认同。
　　也许是因为从加入ZAFT起就不断受到的爱国主义教育，也许是因为别的，言而总之，他没法放下PLANT。何况第三势力的平衡太危险，这个他一开始就再清楚不过。
　　所以，他怎么可能比为大天使号奋战到了最后的基拉更接近第三势力？
　　可到了大天使号他才发现，局外人果然比局内人看得更清楚。
　　基拉说的是事实。
　　诚然，他半点也不排斥基因调整，不觉得那有什么不自然。和奥布相比，也确实是PLANT才能给他归属感。但比起用力量来维持和平，他更期待人心吸取教训。所以……第三势力自然是更理想的。
　　只不过，理智拒绝他去走这条路而已。
　　他的心底却一直都有所侥幸。
　　哪怕是在奥布受到了排挤也是一样的。他依然期待着，撇开塞兰家族带有功利意味的排挤之后，奥布的环境会变得更好。
　　可现实就是现实，不会因为他的美好期待而变得更美好。那些人排挤调整者的理由，也本来就现实无比。
　　因为调整者的先天优势。
　　自然人会担心调整者抢走更好的工作机会。
　　既得利益的拥有者会担心调整者抢走他们手中的权力……
　　于是……到这个时候他才发现，他当初跟着卡嘉丽回到奥布，是不是还有一部分原因，是想要看看“和平共处”是否能够实行？
　　原来他自己也一样的理想，一样的天真，一样的没有长大。
　　明明知道第三势力的理念不过是诸多势力化手段为目标构建的空中楼阁，却依然忍不住被那海市蜃楼般的美景迷惑。
　　*
　　后来他一直在想，卡嘉丽在那个陷阱中不顾一切的出战，固然有被背叛的原因，但那根由，应该还是在于信念的冲突。也许，她已经发现了信念的不可兼容，知道理想终究不可能实现，却不愿意放弃任何一样，只好为之死战到底。
　　他也一直在想，如果他能早一点发现自己的天真与不足，早一点成长，是不是，就不会让卡嘉丽落到那别无选择的地步？
　　这样的想法也许很没有意义。
　　卡嘉丽已经死了，不管她是为了什么出战，她最终是为了救他而死的。
　　而他自己……这个世界上，又没有后悔药可以吃。何况等到他彻底想明白一切的时候，都已经是和基拉大战之后的事情了。
　　而且，还是基拉点醒他的。
　　卡嘉丽死后，他的发挥即超常又失常。此后更是多次带伤出战。为了报仇吗？不，他恨的只是自己。他恨自己为履行诺言而去，却反而让卡嘉丽为救他而死。不管萨哈克有多么强大，他很难不怨自己。
　　但想明白，也总是有好处的。
　　至少他知道了，以后能做些什么，该做些什么。
　　而且……
　　他和卡嘉丽，终究没有反目成仇，也没有走到陌路人的地步。卡嘉丽至死，也没有改变。
　　当嫣红的机体在他的眼前变成了灿烂的火球，曾经的一切隔阂与不快，都随风消逝。卡嘉丽最后留给他的，是一个美丽又决绝的身影。
　　人们再怎么努力的想要重新站起，失去的，都已经永远失去。
　　可那个春天，他永远也不会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