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4、二十四 ...

  •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这话真是一点不假。贺韶夫出门这些时日,最最想念的就是自己这张床了,想到那段天天在外风餐露宿的日子,为了一朵破花累得跟禽*兽一样,她就越发觉得人生苦短。既然这么苦短,那就在床上多待一会儿吧!

      她已经这样在床上赖了两天,即使醒了也抱着枕头不肯起来,除了吃饭上茅房,其余时间她踢了鞋就往床上钻。这两天里,她深深地反省思过,想当年她要饭那会儿,可比在山上找花困难多了,可也没见这么累啊?看来人就是应该先苦后甜,这样后面的甜才会格外甜,倘若先甜后苦,那后面的苦只能苦不堪言。

      想着想着,她又将自己这样不可承受的累归功于年纪,毕竟年纪大了啊,吃不消折腾不是?

      小猪的日子还没过够,伯桥就不干了。这天他拿着一叠订单递给贺韶夫,寡淡地说道:“这些都是京城王孙权贵所订,要的都是独一无二的样式,你看着办吧!”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贺韶夫苦着脸望着屋顶喃喃自语:“我现在不要名,不要利,钱早就赚够了,人也找到了,还这么辛苦干嘛?找只金盆洗个手?或者找个有钱人弄笔转让费?”她缓缓地翻身而起,思考着这个问题的可行性。“阿来!阿来!”

      阿来匆匆跑进她房里。贺韶夫上下打量他,才两天工夫,他的脸色就已经好了很多,穿上合适的灰色锦衣,样子也好看不少。“你皮肤黑,年纪小,以后别穿灰色。你接下去就在我边上帮我打打下手,跟着我学画学字,尽早成为首席设计师,也好让我歇歇。”

      阿来听得似懂非懂,点着头,眼神却茫然莫名。

      中午,三个人正在膳房用餐,谨儿在一边伺候,突然前面店里的下人来报,说一个名唤士渊的公子来找姑娘。贺韶夫一喜,不管嘴里嚼着饭菜,什么都没说,丢下碗筷便往外跑,一点闺秀的样子也不顾。惹得阿来震惊地望着跑远的背影,久久回不过神来。伯桥倒是见怪不怪,只是瞥了眼,还不忘提醒阿来,“吃饭。”

      贺韶夫跑到店里,还有些许微喘,只见一个身穿月白长衫的身影昂然地立在中央,正轻抬着头在看壁上挂着的衣裳。听见动静,他回身,展颜露出一抹干净无尘的微笑,五官清越动人,“韶夫。”

      他的嗓音低沉如擂鼓,似有阵阵回音,震慑得她的心中一阵阵激荡,不自觉得便红了脸颊。她赶紧愤恨地垂头,自己从来就不是个内向害羞的小女孩啊,何以他的一声轻唤就让自己脸红心跳?

      他走近贺韶夫,在他面前站定,语气带着淡淡的戏谑,“今日我得空了。”

      这话听得贺韶夫更加无地自容,恨不得躲到柜台后面去,搅着帕子,她轻轻地哦了一声。

      “饭吃饱了吗?”

      听他这一问,她奇怪地抬起头来,不明所以地望着他。只见他缓缓伸过手来,渐渐到她颊边。她惊得心砰砰直跳,心想咱的士渊真是不畏世俗,大庭广众的就要摸自己的脸?不过咱不会胆怯害羞地,来吧!让抚摸来得更猛烈些吧!

      不想晋慕捻起了她嘴角的一粒米饭,“怎地还留了一粒?”

      贺韶夫大窘,终于魂归附体,没好气地说:“你今日来就是瞧我笑话的?”

      晋慕轻笑,“今日想请姑娘同游京城,不知姑娘可否应邀?”

      贺韶夫瞪他一眼,“本姑娘碰巧今日闲来无事,便勉强随你一游吧!”

      晋慕摇头微笑,两人一同走到门口,贺韶夫咦了一声。

      “怎么?”他问。

      “你今日怎么没有那些杂七杂八的随行?”

      “今日特来找你,知你不喜阵仗,便独自来了,至于杂七杂八的人么……倒是还有一个。于弼。”

      这时从店门口的一边闪出一个弓着身人影,正是晋慕的贴身太监。他来到两人面前,毕恭毕敬地说:“二……公子,奴才在。”

      晋慕一挥手,“今日你远远跟着便成。”

      “是。”说着于弼忙走到他们十步以外。

      贺韶夫目瞪口呆,这人……真是被调教得忒听话了。

      有一种人,他们可以很久不见,但是一见之下即可毫无隔阂,时间于他们而言是没有阻碍的。或许,这种似是故人来的感觉,就像此刻的她和士渊吧!又或者说,是她和她的肖均越。他们缠绵两世,聚少离多,但每一次相聚,她都有所感觉,他们的心,很近。近到她知道他此刻所想,而他,也知道她此刻所想。

      两人肩挨着肩,静静地在街市逛着,看到新奇的,她问他答;看到好玩的,她凑趣他微笑;看到好吃的,她买他付钱。两人总是那么默契,那么恰到好处。

      京城街市热闹而喧嚣,道路开阔而平坦,商业系统而发达,即使跑遍了大润府州的贺韶夫,也不免感叹京城的繁华。“难怪这几个月入成倍增长,不愧为天子脚下啊!”

      晋慕看她高兴的样子不免失笑,“你就那么喜欢行商?”

      贺韶夫一边东张西望一边满不在乎地随口答:“不是啊,为了吃得饱饱的好有力气找你啊!赚多些银子,找到你时也不至于太丢脸啊!哎,你看,那边的梳子好精致啊!”说着她就蹦到一旁的梳子摊贩那里。

      晋慕却被她这句无意的话触及心底,不自禁地停下脚步。她……这些年来竟……都在找自己?她行商,她大润上天入地满天跑,竟都是为自己?原本只以为,这个与自己年少时共过患难的聪明女孩,只是让自己隐隐牵挂的一个符号,一段不愿割舍的记忆,却不知,自己在她心里,已经埋藏得那么深,那么不惜一切。他从来就知道,这个女孩是不同寻常的,但他没想到,她能把这么深重的话讲得那么理直气壮、理所当然。她定是天天这么想,觉得本应如此才能出口都不自觉吧?

      缓步走至她身后,她已在梳子摊前一个一个地翻看,爱不释手的样子。“喜欢吗?”晋慕问。

      卖梳子的妇人见了他们喜笑颜开,忙赞赏道:“哟,你俩怎地都生得像画中走出来的一般?小娘子,你家相公可真知道疼人,你有福气啊!”

      贺韶夫自己就的做生意的,当然知道生意人是有奶便是娘,就爱把话说得天花乱坠把人夸晕。所以她很冷静地放下梳子,客气地对妇人道:“牛角梳、香木梳、长梳、短梳、篦梳我都有了,这东西买再多我也只有这一把头发,所以不要了。不过您夸我我还是很高兴的,谢谢啊!”说完转身又蹦走了。

      晋慕在后头看得失笑,很想问问她,她是否不知羞耻二字?刚才妇人又相公又娘子的,他都听得脸红,而她居然还说谢谢?

      两人走着走着,渐渐离开的商业区,来到了安静整洁的街道。贺韶夫抬头看着不断经过的高门大户,门前落座的一个个气派非凡的石狮子,心中越发好奇,“士渊,我们这是去哪里?”

      晋慕却只是莫测地笑笑,没说什么,带着她一直走。直到走至一个没有牌匾的大门外,晋慕才停下脚步,幽幽道:“这里以后便是慕王府了。”

      贺韶夫欣喜地拍手,“你可以搬出来单过了?太好了!”说着便一溜烟跑进府内。晋慕摇头苦笑,紧随其后而入。贺韶夫高兴地在院子里乱逛,一边口中喃喃道:“原来这一带都是富人区啊!我说怎么门庭都那么气派体面呢!”

      “富人区?”听他这么形容,晋慕无语,“这么说倒是有趣。住这一带的确达官显贵居多,可未必都是富人,有些百年世家已经落败,实际已是内里空虚,无非靠祖上的宅子撑着门面罢了。”

      贺韶夫一边走着一边随口说:“既然已是内里空虚,何必住这么好的房子打肿脸充胖子?京城地界寸土寸金,干脆卖了还能得一大笔钱,不论是投资还是花销,这辈子总能过好些吧!”晋慕不可思议地望着她,看得她不好意思起来,深知自己说错了话,却又不明哪里说错,于是摸摸自己的脸,干笑两声故意玩笑道:“怎么?我脸上又有饭粒?”

      “这些宅子都是祖上承袭,皇上赐予,谁人敢卖?谁人敢买?”

      这回轮到贺韶夫惊讶了,她呆呆地望着晋慕,心说:感情皇帝送人房子,是只有使用权,没有所有权啊?她嘿嘿笑了两声,自嘲道:“我从前不是就一小叫花子嘛,见过最厉害的人也就是县太爷了,哪懂得这么多啊!”转了转眼珠,她赶紧转移话题,“怎么这园子看着这么破败啊?树木花草都枯了。”

      晋慕和她一起在这偌大的园子里无所目的地逛着,淡淡道:“这里原先是前朝一员大将的府邸,后因谋逆被抄家,所以就一直空在这里几十年了。”

      “啊?被抄家啊?”贺韶夫皱眉,不满地嘟囔,“那多不吉利,皇帝怎么赐这样一座宅子给你……”晋慕眼神黯了黯,沉默不语。她见对方脸色不对,立马发现自己又说错话了,恨恨地想抽自己的嘴巴,怎么就记不住,话出口前想三分?“不过,”她赶紧大声地补救,“这宅子倒的确比一般的宅子好。你看,他的路比一般府邸的路要宽上许多,还都是厚砖铺陈,以后我们可以在院子里骑马玩了。还有你看那些亭台楼阁,我看着是用大理石搭砌而成,扶手是上等汉白玉,南边池塘北边假山。我带着贺氏绣庄走南闯北,见过的富贵深宅何止几百上千?但是还就这座最合我心意。”

      晋慕深深地望着伸着手东指一会儿西指一会儿的女孩,她似乎有些聒噪,声音却悦耳空灵。这个仅为他而发出的声音,这个仅为了他的一个神色而伤透脑筋补救过失的声音,他的心为之深深一颤。他大走一步,站在她面前,伸手捏住她乱指的小手,定定地望着她,蓦地另一只手中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把小巧精致、色泽温润的碧玉梳来,轻轻梳着她的额发,低沉而温柔地说:“你早已及笄,却因无父无母而无人顾及。今日便由我来替你梳头绾发,此后你就不再是年少儿女,而是碧玉年华的适婚妙龄。”

      贺韶夫愣怔地微仰脑袋望着他,呼吸隐隐可闻,他身上淡雅馥郁的男性气息如清晨的空气般猛然迎面袭来。她从来不屑及笄之礼,从不在乎绾发之仪,却不想,这个仪式这般重要,这般美好。它预示着一个女孩到女人的转变,一个人到两个人的升华。

      晋慕依然不疾不徐地替她梳着,最后绾起了她的额发连带着数字插入发髻,他轻声说:“敢问姑娘芳心可许佳人?”

      饶是贺韶夫脸皮厚如城墙,也羞红了脸,不好意思地垂下头,说出来的话却是语出惊人,“许了的,一直都许了的。”

      晋慕轻声嗤笑,语带调侃地问:“哦?是何人得此荣幸?”

      只听她呐呐地说:“姻缘前世已注定,芳心前世已期许,奈何桥上共约定,前缘今生再相续。”说着她缓缓抬起头来,红着眼眶悠悠道:“我一世庸碌只为寻找那个人,那人名唤晋慕,字士渊。”

      晋慕猛地一把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呼吸急促凌乱,心中久久不能平静。低头看着她轻颤盈水的睫毛,微嘟娇嫩的嘴唇,绯红一片的面颊,他忍不住吻她头顶幽香的发际,“韶夫,从此你不必再费心寻找,不用再流浪奔波,我会日日在你身边,天天为你梳头绾发。”

      贺韶夫伏在他肩头点头如捣蒜,鼻子喉咙都被堵得发不出一句话。

      “那么就由你来为本王修整王府,可好?”他伸出食指轻轻揩去她眼帘下的泪珠,温柔似水地问道。

      贺韶夫继续用力点头,“好,我本也没打算让别人来打理。”

      晋慕终于被逗得呵呵低笑,胸腔发出闷闷的共鸣。贺韶夫被他笑得脸上有些发烧,自己似乎太理所当然了,哪有女人这么上赶着把自己当女主人的?她捶了晋慕一下,离开他的怀抱,若无其事又满带鼻音地开始构想她的未来蓝图。

      “这一片就种梅花,冬日傲雪寒梅才叫赏心悦目。整个园子的道路两边每隔几步就种上一株松柏,松柏常年青郁葱翠,煞有风骨,取迎客长盛之意,你看可好?”她一边走一边指手划脚,不等晋慕回答,又继续道:“还有,那片池子,我们种上莲花,夏日我们就坐在那边的亭子里赏荷,我还可以给你做蜜汁藕片、莲子羹。”

      晋慕跟在她身后漫步而行,听她唧唧喳喳地说着,只是或点头,或微笑,或说好,对一切都不置可否。两人逛完了偌大的园子,终于踏进房屋,将所有房子都走了一遍,贺韶夫已经累得瘫坐在椅子上不想动弹,她转着眼睛,看着眼前的屋子,“这间房够大,不错。”

      “哦?这么大的你做何打算?”晋慕坐在另一边的椅子上随口问。

      贺韶夫看了他一眼,神秘地嘻嘻一笑,“到时你自然就知道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二十四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