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0、玲珑四犯 ...

  •   据传,太祖许建瓴起兵举事的前夜,曾梦到西面的天空飞满凰鸟的紫翎,故而尽管立国于南域,她在登基大宝时,定国号为西翎。

      当今天下,云彰统东十二州,西九州属聿凉,南方九州则归西翎,北面戈壁草原相生相错,其中大大小小游牧无数,素以某个强大的部落为轴心而行动,与中原三国偶有摩擦——此四足鼎立之势,已近百年,然这十数年来,随着歧蒙部的崛起,这种摩擦立即升级,转化为野望的侵袭,与之接壤较广的云彰和西翎,也从此陷入了拉锯战争的泥潭。

      侵袭,抗击,金戈铁马在饱饮了鲜血之后,也铸就出帷幄横刀的英杰,西翎裴氏一门两代,自然也位列其中。

      不过此刻,裴燕歌撑开一把油纸伞,漫步在未央京青石铺就的街道上,乌发轻扬,眉目舒展,极尽清浅平和的模样,她身边不时走过三两行人,谁又能将之联想到那个让歧蒙骑兵闻而怯战的天壁将军?

      今日本该是这位辖制皇城军备的上将军轮休的,偏她一大早又惦念着大雨瓢泼中的禁军粮仓,亲自去确认了无事后,谢绝下属的马车软轿,独自回转。

      “裴······将军。”清亮的嗓音,略略迟疑的调子,从淅沥沥的雨声中传来。

      停下步子,裴燕歌寻声望去,只见天蓝衣衫的少年站在古玩店铺的屋檐下,一双剑眉微挑,眼帘却是半垂着,“原来是淮安世子,久见了。”她走近他,幽深如许的清眸里,倒映出一张玉盘般莹白剔透的俊美面容。

      许嘉烨抬起眼,定定地看了她片刻,又随即垂下去,嘴角浅浅弯起,泛开勉强的笑意,“也不算久见,之前在——在揽月楼见过将军,只是你当时陷于事件之中,我······不好上前。”

      “那次的确是无暇顾及其他,希望没给世子造成什么不便才好。”裴燕歌略略一怔,随即又平复回贯来的淡定,然而心间不由划过揽月楼下谢羽然握住自己的景象,眼光顿时柔软,紫菱洒花的罗裙斜裁过膝,溅上些微雨滴,反倒更显清雅。

      将她霎时的柔软看在眼里,淮安世子微微低下头去,理了理腰间光洁平整的锦带,“言重了,哪里谈得上不便”,他飞快地抬眸四顾,剑眉皱出一抹浅淡的懊恼,“裴将军,你应该还有事要忙吧,我就此告辞了。”话还未说完,这天蓝的身影就急急地冲进雨幕之中,走开了。

      “世子······”

      真是的,母亲大人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冬葵不知是跟着她还是怎么也找不着人,就连原先停在门口的王府马车都消失无踪!许嘉烨不顾身后中意之人的呼唤,气鼓鼓地快步走着,雨滴打在脸上,不舒服!视野模糊,不舒服!“好你个裴燕歌,你开心我受罪,真真作孽!”

      “作孽?”清冷的声音宛若琉璃,突兀地响在疾步行走的少年身后。

      世子嘉烨身形一顿,猛地回过头去,却见裴燕歌稍稍蹙眉,端丽的容颜闪过稍纵即逝的困惑,“你、你怎么跟着我!”

      将手中竹伞移到少年的头顶,身姿颀秀的女子轻舒了一口:“雨这么大,淮安王府还很远,世子这样跑回去,会受凉的,如果真的很急,可先用我的这把伞。”说着,她把伞柄递到他面前,整个后背已露在伞外,渐渐沾湿。

      这个人啊······许嘉烨忍不住瞪了她一眼,果然,她又是神色微怔却默然依旧,“裴将军,你把伞给了我,那你自己岂不也得淋着回去?不是一样也会受凉吗?”

      “我是练武之人,不妨事——”

      “行啦,看来你今天似乎不是很忙,这样吧,劳烦你先撑着伞送我回王府,再自己回家,如何?”少年一面说,一面转过身去背对着女子,额发略湿,粘在眉眼之间,微痒微痛,一如此刻心头的滋味。

      *************************************************************************

      “夫人只说要去一趟禁军营,我也不知她何时才会回来,姗小姐,且先喝杯凉茶。”二十上下的秀净男子一袭碧衣,奉茶与客座上的女子之后,便立在一侧。

      华姗接过茶刚要喝,却见碧衣男子仍站在自己下首,连忙摆起手来:“霜辰······不,宋小姑爷,你如今不比过去在华府,请坐请坐,莫再折损我啦!”

      嘴角勾开一丝苦笑,宋霜辰在旧主人夸张的催促下,颇是为难地坐到椅上,“不然我带云蔚小少爷来给您看看?这又是月余没见了。”

      “今天就不必了,我也没带什么小玩意送他”,眼珠一转,华姗稍稍凑过身来,一向高昂的声调也放松了许多,“其实弟媳不在反而好,宋小姑爷,可否劳您引见府上的素······谢公子?”

      “这······”

      看他迟疑的神色,华姗便知是因自己平日浪荡惯了,此刻忽然开口要见人家新收的美貌戏子,难免对方介怀,“宋小姑爷,咱们也是多年的相熟,我干脆把话说白吧,其实谢公子还在揽月楼时,我曾——咳咳,冒犯过他,本来也没什么,谁想他竟跟了弟媳,这不就尴尬大了嘛!所以想趁弟媳不在家,私下里给谢公子赔个不是,以后又是和和美美的一家人,若是宋小姑爷觉着这不妥,那就算了。”

      她这番话说的异常诚恳,相处经年,宋霜辰还从未见过素来没个正经的姗小姐如此正经的模样,“姗小姐既然是诚心的,我引见便是,您且略等等。”

      华姗望着男子碧色的衣角拐过二门,朝内院走去,左手拢进袖中,眼里的真诚尽失,化为一片冰凉的热切。

      **********************************************************************

      皇城□□,翩然苑被戏台高筑,其上优伶载歌载舞,字字句句举手投足皆是欢喜,其下飨宴流席,诰命贵夫按品围坐,优优雅雅谈笑风生——今日可是徐良人十七岁的生辰,女帝早早驾临,如此尊荣,理应热闹非凡,众人齐乐。

      “好啦,这长乐班也不比揽月楼差,别闷闷不乐的”,女帝函瑛一手抱着小皇子,一手拍上坐在身旁的橘衣少年的肩头,宛如上弦弯月的双眸微微眯起,流转出潋滟的笑意,“耿耿于怀并不适合咱们小皓,开心点,瞧,你父亲都开始担心了。”

      她的话音仍是那般轻软中略带一抹磁意的慵懒,可甫传进徐皓耳中,登时扫尽他通身心不在焉的低落,“陛下,我没有不高兴,真的,长乐班确实唱得不错······”俊俏的少年撒娇地搂住女帝的手臂,转过脸,冲下席里正频频看向自己的父亲露齿一笑。

      许函瑛不以为意地招来御前的宫人,将怀中的婴孩交了过去,柳眉轻扬,妩媚而散漫的面容正对上端坐于宴席首座的华服男子:“卫国公,抱抱您的小外孙吧,还未满周岁,倒是沉得很呢。”

      卫国夫人之夫婿、良人徐皓的生父岑氏连忙站起,万分疼惜地接过小皇子,心情激动溢于言表,然行为举止仍完美地维持了世袭一品诰命的标准,“谢陛下隆恩,唉唉,小皇子的模样好生整齐,像足了陛下啊。”

      “栎祺确实很像朕,可惜这男生女相,不知他长大后会不会喜欢,哈哈哈。”饮尽了一杯桂花酒,女帝笑望着岑氏怀中的男婴,雪紫的凰袍金丝垂尾,艳阳斜洒,镶了红玛瑙的绣纹反射出耀眼的光亮。

      “怎会不喜欢,如陛下这般英姿勃发才是这孩子最大的福分呢。”卫国公哄着孩子,由衷地回答道,想来自己也真有福气,身为西翎朝屈指可数的名门——珞西徐氏的当家正夫,所诞的嫡女自然是庞大家业的继承人,而最宠爱的小儿子更是争气,入宫仅仅一年,就已贵为育有帝嗣的从二品良人,又见圣眷日隆,也许加以时日,家门中会再出一位敬懿皇夫······

      贵君刘清涟就坐在卫国公的左边,他笑吟吟地凑近瞧了瞧小皇子,楚楚的眼波滑过徐皓还残留着些许心不在焉的容颜,最终停驻在女帝的身上,“栎祺这孩子真是可人疼的,尤其这双眼睛,简直跟陛下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有了眼下后宫第一人的褒奖,卫国公岑氏面上更添光彩;“幸好蒙陛下恩典,丹青署为小皇子作了几幅画,我家夫人及姑姨女儿得以观瞻,都甚是欣慰,惟愿小皇子沾陛下福泽,安乐永久。”

      “朕之福泽······皇帝的福泽嘛,呵呵,但愿他消受得起。”二十三岁的西翎国主又抿了一口酒,削薄的唇角略略勾起,似笑非笑,绵软的声音太过低迷,除她自己之外,无人听清。

      “说到栎祺的那几幅画,本宫听说是个新晋的奉诏画师所作,卫国公觉得如何呢?”刘贵君从御前的侍儿手中接过盛满桂花酿的酒壶,亲自斟入岑氏的酒杯。

      “真真惟妙惟肖,尤其今日亲眼看到小皇子,竟可说是分毫不差,我家夫人也赞赏不已。”

      徐良人依偎在女帝的怀抱之中,异常乖巧地为她剥开一粒荔枝,神色娇憨地喂进她嘴里,“哦,那个冯婧画的也不算太好,居然少掉祺儿的一个酒窝。”

      女帝轻抚着少年的肩头,眉心微蹙出一抹无可奈何的宠溺:“你也是挑剔,冯画师因为这酒窝足足罚站了两个时辰呢。”

      不大服气地哼了一声,徐皓瞥瞥席上的父亲,重新埋首于许函瑛的脖侧。

      “想来还是新参,难免局促,不过能得到卫国夫人的赞许,定有不凡之处”,我见犹怜的五官舒展开来,刘清涟的纤柔宛若缓缓弥散的桂酿芬芳,沁人心肺的温醇,“恳请陛下,等奕虹过生辰时,也叫那冯画师前来为她作一幅画可好?”

      漫不经心地含着荔枝,女帝函瑛随意一个垂眉,总长使孙齐立刻上前为其斟酒,“有何不可,到时候,你召来便是。”

      近在咫尺的至尊女子妩媚雍雅,然而眼眸所向之处,却是下席中那个楚楚动人的男子;生养了自己的父亲,目光投注之地,只是怀中紧抱的婴孩,那么,我呢······才满十七岁的徐皓收回视线,心下裂开迷茫的缝隙,究竟有谁真正看着自己呢?

      *****************************************************************

      漓南的春末,烟雨轻曼,如纱般温润了一切。

      湖心亭台,青帷四垂,徐风拂起的间隙里,雪翠衣衫的男孩不过十岁模样,然而容颜举止格外明媚玲珑,提笔蘸墨倒也有些架势,“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细雨淡如愁。”

      “冉少爷,喝点茶吧。”倒茶的小仆与男孩同样年纪,眉目清秀,笑眼盈盈。

      “怎么,羽然,你好像很高兴呢。”被称作冉少爷的男孩放下笔,并不急着接茶,眼睫忽闪,仿佛翩翩的蝶。

      小仆扬扬眉,轻笑了两声,调皮地磨蹭着,直到男孩狠瞪了他几眼,才慢悠悠地开了口:“刚才煮茶的时候,我听见前厅伺候的人说三皇女殿下她呀——”

      “羽然,你烦死了,有话就快说,函珏殿······三皇女殿下怎么了?”非常不满于小仆拖沓的语调,却又碍着自己大家少爷的身份不好追问,男孩羊脂玉石一般莹润的面色泛开微微的红晕。

      羽然好整以暇地望着就快要发火的冉少爷,终于不紧不慢地道出后话:“去前厅上茶水的时候,陛下跟咱们夫人话了半天家常,什么‘南巡甚悦’啊、‘卿自幼伴读于朕,如今官辖一方也有了自己的成就’啊,正聊得高兴,一旁的三皇女忽然插了话,说咱们夫人不光在为官上有成就,治家更是出类拔萃,然后陛下就问怎么个出类拔萃,然后啊,三殿下就站起来,她说啊——”

      “羽然!”

      “好好好,冉少爷息怒,息怒,三殿下说‘谢氏内府有一宝树,母皇不知焉?’,陛下和夫人听得一怔,随即都笑起来,陛下还把三殿下拉到夫人跟前,说‘谢府宝树,正自冉冉,天家幼女,渴而求之’,不过少爷,这都是什么意思啊?”总算把探听到的消息说了个干净,谢羽然略略歪着头,看向自家那脸色越来越绯红的小少爷。

      谢冉垂下眼去,嘴角弯起,掩不住的欢乐与羞涩,“你不知道什么意思,还乱高兴啊。”

      “我看大家都挺高兴的,就想肯定是件好事,急着要告诉少爷您,没来得及细问嘛,少爷,您别岔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呀······”

      然而无论谢羽然如何追问,谢冉都不肯解释给他听,不过听府里别的人讲,是三皇女看上了咱们小少爷,拐着弯求配呢,其实也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夫人曾是女帝儿时的伴读,现又身居齐州总督的高位,冉少爷更不消说,小小年纪,出落得这般冰雕玉砌,真真天造地设的一对姻缘。

      但毕竟这二位年岁还小,女帝的意思,还是再等个一两年······

      翌年,女帝病逝,登基的新皇却是嫡二皇女,曾聚焦了权贵所有视线的、最受器重宠爱的三皇女许函珏,在受封为齐王之后不到一个月的某个深夜里,自缢身亡了。

      整个谢家,终究没有等到。

      ······

      “华小姐平常确实有些······不过总算是个分得清大道理的人,她方才即已言明你是裴府中人,以后必定不会再有所冒犯了,羽然,还请你多包涵些,也是为了夫人,不管怎么说,夫人和华小姐都是姻亲。”堂内再无外客,宋霜辰望向对坐的雅艳男子,神情很是诚恳。

      谢羽然抬起先前一直微垂的眼眸,浅浅笑道:“小姑爷说的是哪里话,羽然何等微贱之人,能有今天再满足不过了,怎会纠缠过去的事情呢。”

      “这样就好,以后大家好生过日子便是。”眉目柔顺的男子轻舒了一口,开始招呼仆从收拾待客的茶具。

      看着他“平安是福”的模样,谢羽然重新垂下眼去,清艳卓绝的面容漫开一股靡靡的深意,双手之上,捧的正是华姗作为道歉所赠的礼物,一串紫晶石佛珠,流光溢彩,华贵无双,“谢老姑爷从不离身的佛珠吗······这个华小姐,何止是个分得清大道理的人呢。”他的话音仍是那般流水浮香的明悦,潜在极低极低的调子里,宛若随风泯灭的灰烬。

      ******************************************************************

      锦衣的少年暗自深吸一口气,姿态灵巧地转过身,“此番真是多谢你,裴将军。”

      雨滴顺着淮安王府的屋檐成串地滑落,几乎连为一线,裴燕歌略微颔首,乌眸清幽,眼色平和,“世子日后外出,最好有侍从跟随,免得突发状况,不好应对。”

      “其实,我今天是有跟······”许嘉烨有些悻悻地制止了自己那脱口而出的反驳,何须那么认真地答复她呢,她的问候与关怀无非客套,字字句句都要斟酌都要雀跃的自己,实在很傻,“我记下了,裴将军,谢谢你。”

      端丽的高挑女子施了一礼,背过身,撑开了手中的油纸伞。

      她要走了,越走越远,自己与她之间,怕就要这么渺茫地无疾而终了,“裴燕——将军!”十六岁的淮安世子猛地上前一步,一把楸住裴燕歌的袖角,好似白玉的脸庞上,澄澈的鹿儿眼分外闪亮,璀璨成一种极致的眷恋。

      “世子?”重新面向他,裴燕歌冷不丁对上少年那灼热的视线,一瞬间,她直觉地感受到这似乎跟自己有关的,可当她想深究时,少年却放开了手,飞快地低下头去。

      “······失礼了,我,很中意将军的这把油纸伞,可以、可以送给我吗?我会叫仆从拿把新的换给将军您。”她只是个木讷的好人,业已寻得幸福,他的一腔情怀虽是同样真挚,可此刻,不过平添尴尬,自己也就罢了,若无奈到她,又是何苦,何苦!

      看了看自己手中半旧的雨伞,裴燕歌宛如远山的眉峰轻扬,默然收起伞,甩甩雨珠,递到世子嘉烨的面前,“寻常的一把伞,难为世子喜欢。”

      许嘉烨强迫自己抬起头,正视面前相距不过三步的女子,的确,管他如意不如意,只要值得就好,但是,他的值得并不能改变她的选择,尽管因为你而苦痛,这只是我自己的意愿,“真的很谢谢你,裴——木,裴将军。”

      “哪里称得起这么多的谢,世子,我就此告辞了。”并未在意少年话语末尾生硬的转折,裴燕歌接过王府仆从奉上的伞,回身一撑,迅捷地走进雨幕中去了。

      “哎呀呀,走的倒是利索,怎么样,小烨?母亲我够眼尖吧,一看到裴燕歌就立刻带着冬葵他们遁走了,单独相处的机会难得吧。”淮安王悠然一个闪身,便从角门阴影处跃到了儿子身边。

      “······”

      许则斐等了许久也不见儿子的回应,明丽出尘的眉宇一跳,俯身凑近他低垂的容颜,“小烨?唉,儿子啊,你也真算倒霉,先动了心啊······”她骤然沉静,伸出手,抱住了默然伫立的骨肉。

      被她温柔相拥的少年微微颤动着,双手紧紧握住一把半旧的油纸雨伞,泪水如雨,串珠成线,晶亮的哀伤,“罢了,母亲大人,罢了吧,我知道的,再怎么不甘愿,再怎么值得······可是,心,太疼了······”

      若是,能一直如方才那般,与你执伞并肩而行,一直一直,那该多好。

      ******************************************************************

      入夜了,窗外雨打芭蕉,愈显安宁。

      “霜辰,该讲父亲的故事给我听了。”裴云蔚躺在铺着竹席的绣床上,伸出一只手,轻轻拽住正在为他盖丝被的碧衣青年。

      “小少爷今日又背下三篇文赋,那我就说说岚姑爷读书的事吧,我记得他最喜欢的书是《诗经》······”侧身坐到床沿,宋霜辰微笑着抚过男孩的眉角,语调柔缓地开始了每夜例行的讲述。

      五岁的男孩面色乖巧,眼神专注,用聆听去勾勒他心中的亡父。

      “······后来啊,夫人偶尔也会背上几句《诗经》,不过姑爷却笑她是死记硬背,极为僵硬呢。”男子秀致而明净的眉宇间携满追念,掖好被角,他无声一叹,站起身来。

      “霜辰。”

      宋霜辰凑近桌上的蜡烛,转眼看向忽然出声唤他的小少爷云蔚,“怎么了,小少爷?”

      咬咬下唇,裴云蔚怯怯又炯炯地望着对自己来说最为亲近的男子,“母亲她······喜欢父亲吗?”

      “夫人与姑爷当然夫妻情深了。”

      “那母亲现在,是不是更喜欢那个会唱戏的大哥哥呢?”

      孩童的双眼如此纯净,宋霜辰一时愣在原地,百感交集之间,一股极细极深得痛楚割过心头——夫人对谢羽然的情意,竟连懵懂的小少爷都能有所感知。

      “霜辰,你怎么不说话?”小小的云蔚睁着那双神似其母的狭长双眸,仍在等待答案。

      沉吟了片刻,宋霜辰微微一笑:“小少爷,夫人从没忘怀过岚姑爷,这一点,霜辰可以担保的,所以请你安心,快点睡觉吧。”说着,他吹熄烛火,走出屋子,反手带上门扉。

      连绵的雨幕持续经日,已许久不见月亮了。

      碧衣轻摆,裴燕歌唯一的侧室站在廊下,忽然忆起,逝去已有五年的华岚,就是在这么一个大雨无月的夜里,无奈而不甘地,合上了双眸。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玲珑四犯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