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姬为第一人称视角)
第十三章 梦魇
第二天我没有起来,或者说,我在出发前没起床。
但是救援依旧有条不紊地进行了。林家毕竟是林家,他们缺的只是我小小的辟毒丹而已。况且雁归一同而去,和我去一样。
基于以上几点考虑,没有人叫我起床。任凭我睡到日上三杆、阳过正午。
基于以上几点考虑,我也没有主动醒来。想任凭身体歇到最完美的状态,我再张开眼。
午时刚过,我就醒了——我从梦中醒来,手心处一片冰凉。
回天丸和佛珠都带有强烈的催,眠作用,我应该睡到雁归他们回来。
但现在——才正午。
我是被吓醒的,我做了个很奇怪的梦,很奇怪很奇怪……
——梦里是十五年前的倚月楼,在那场从未在记忆里停止的雪中,十岁的我跟在六岁的落灡后面跑。
兜兜转转,我们来到眠月阁前。落灡伸手要去推门,我心知那里面是怎样的惨状,急忙大喊,但,
——我,发不出一点声音!这具身体我竟掌控不了。只能够透过双眼,默默地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落灡还是推开了门,房内父母刀兵相向的景象与记忆中分毫不差……我的手指触到尚是温热的血,泪水放肆的落下……
我心悲伤,泪落成海……
我落泪的影像仍在眼前,而下一刻,却从倚月楼转到了武林盟。彼时青石阶前残雪未化,梅开正好。我提着冷芒闪烁的寒霜,奔了上去。
门内出来两个少年阻拦,一个是林重楼一个是楚青岫——并没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我扬剑格斗,一如当年。最终楚青岫被我的五瓣梅所伤,林重楼便无心再打。我轻松闯了进去——我仍然无法改变什么,甚至无法让梦境停止。
在武林盟的别欢院里,我遇见了秦暨阳。我忘了是如何和他发生的冲突,仿佛只是一瞬间,我便与他缠斗起来。那时秦暨阳的剑法是上官浩清手把手教的,所以我对付他不禁有些棘手。
接着,我的身体不知为何僵住了,寒霜被震脱手而飞,全身犹如被人念咒定住,亦不能再动分毫。秦暨阳提了斜阳剑朝我直冲过来,我抬起头——年幼的秦暨阳已经变成如今的模样。
剑光仍然毫不犹豫地刺过来,剑光银晃晃的刺眼,我下意识地闭上双眼。
意料中利器穿透血肉的声音响起,但我,我并没有感到疼痛。讶然地睁开眼——青衫少年挡在我的面前!斜阳剑刺穿了他的身体,鲜血殷殷……
不是这样!不是这样的!我惊呼——身体可以动了!
我伸手抱住他渐渐冰冷的身体,委顿在地。
雁归好看得让人心慌的秋水桃花眼中,倒映着我惊惶的面容——我的脸,是我现在的脸!
我颤抖着唇,却始终说不出一个字……此刻与以前多么相像……无论我持剑的手再有多强大,也挽留不住我想挽留的,一切!
这就是陈姨所说的:“这世上的很多事情,不只是我愿意就可以的…..”吗?
为什么?不知不觉,我的泪缓缓滑落,落在他的脸颊。雁归向上伸手,抚拭我的泪水,很开心地笑:“不要哭,萧潇。我多想和你再相遇一次——在你遭遇所有的悲伤之前,在你这么伤心痛哭之前……我要比你大,比你大五岁或是十岁也好。我要在所有苦难面前保护你,不让你伤心落泪。”他的话如此温柔,让我无法抗拒。
他说:“下辈子好吗?我来找你,到时候,你不再是我师父,不再是、不再是……”
我看着他形状优美的唇再也无法发声,我殇至不成音调的喊声,响彻云霄。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下辈子!黄泉陌路,饮过孟婆汤,我到哪里去找你?我只…我只相信我能看见的、我能抓住的……
蓦然睁开眼,眼前是林家的锦绣客房,但脸颊,却仍有泪水在缓缓滑落。
原来是梦…幸好是梦!我心有余悸地叹息,但心中,仍是不安。
守在房外的侍女似乎听到响动,敲了敲门。我张了张口,发觉声音低沉中还带着丝丝喑哑:“进来。”
侍女推门进来,恭声问我:“月小姐要起身吗?还是有别的吩咐?”
“你们进来服侍吧。”我掀开盖在身上的锦被起身,并不客气。我原本就是养尊处优地长大的,虽然不是娇生惯养,但也算的上位“小姐”。
梳洗过后,侍女为我穿上绯红衣裙,低声问:“小姐,要上午膳吗?”
我抖了抖腕上的金铃,摇摇头:“备马,我要上山。”
林家的马都是良种,加之训练有素,颇有一日千里的气势。而这山路虽然崎岖却不失平坦,看得出是有人大刀阔斧地修整过。我纵马上山,很快就到了林家的半山别院。
我一跃下马,拨开周围护卫的家丁们,便看见林重楼、雁归和两个不认识的女子。
其中一个鹅黄殇的女子正挽着雁归眉飞色舞地说些什么,她的年纪比雁归略轻,面容又和林重楼有几分相似,想必是林家小姐无疑。而另一个被两个家丁扼肩压制,身着蓝色的白苗服式,身上饰物都为银制,必定是作乱的那个。
雁归见我来了,便拂开了女子的手朝我走过来。他的衣衫多有破损,特别是胸前大片衣料被划开,隐隐可见肌肤。
我刚待开口问什么,雁归身子一晃,倒在我的怀中。我一探他脉门,顿觉不妙。拔起寒霜跳到那苗女面前,锋利的剑尖毫不留情地划破她颈上肌肤,冰雪般的剑挑起她的下颔。我冷冷道:“把解药拿来,不然我杀了你!”
我此话一出,满院的人都惊呆了,就连那苗女也错愕地抬起头,颇为担忧地道:“什么解药?我没有对少主下毒啊!少主他中毒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