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庐州月》徒慕高义

80、往事

　　听得出尽管极力压抑还是有些微发抖的声音，陆晓歌低声问，“你……你如何知道这些？”

　　每个人都有曾经，只是她一直以为，她的过去似一潭死水，很难搅动，而她也从不希望有人贸然前来搅动，牵一发而动全身。自己希望改变，于是自作主张掩耳盗铃地忘记一切，可诸多琐事并非你想忘记便可随意抹去，午夜梦回惊醒时的低呼与冷汗时时刻刻都在触动着旧时的伤疤。尽管这件事已过去太久，久到几乎当年所有人都已死去，剩下唯一一个与自己，共同守护着这个秘密。已经很久了啊，久到她自己都以为自己就是那个风华绝代艳冠京城的歌姬陆晓歌。过去的事仍蒙了尘照旧封在原处，丢不开，甩不掉，那是她最不愿触及的痛处。就有如那些前尘往事，有如六年前的自己，都是她最不愿回首不堪回首的过往。

　　抛开那个人不说，还有谁会知道这个终将被黄土掩埋的秘密？根本毫无关联的两个人，不会有交集的人。罢了，七王爷若铁了心要查出当年的谜团，以他的势力，以自己微若蝼蚁的绵薄之力又怎可能阻拦得住？

　　当你处心积虑在四周布满陷阱，到最后，你就会发现，被围困在最中心的，是你自己。孤立无援，四面楚歌。

　　慕容景风冷眼旁观面前失了方寸的歌姬。她可能从未如此狼狈过，因为她现在简直无所适从。

　　偷鸡不成蚀把米，聪明反被聪明误，陆晓歌，你一心要做那只看得透彻的黄雀，却不曾想，算计的东西没有到手，反倒是被这个男人摆了一道。既然一切都是挑明了说，那还有什么可怕的，反正现在也没什么好掩饰的。陆晓歌定下了神，“难不成王爷想以此相要挟？”

　　“哪里，陆姑娘多心了。”一直都淡然清冷的俊美男子终于开口，眼睛却停留在玉几上线条优美流畅的凤尾花尊上，“与人合作，本王总是习惯先摸清对方的底细。顾海回禀说陆姑娘身世颇为扑朔蹊跷，本王便命他再细查一查，不想，却探出些有趣的陈年旧迹，也算无心之得。”

　　“既然王爷如是说，晓歌也不逃避。只不过王爷将晓歌想得过于清高，不过就是被世人再加一个忤逆不孝的名声，晓歌不在乎。”她无谓的看他，唇边是几分讥讽的笑，仿佛在嘲笑他的无知与不解。

　　然而慕容景风却微笑着看她，笑容清澈却不见底，“别急着回答，没有经过深思熟虑的答复往往不能使人信服，事后你再回想此刻也必定后悔。先想想，想过之后再回答我。”

　　想？终究所有人看重的是我的歌声与舞姿，至于旁的，我的过往，的确是好八卦人们的饕餮大宴，可流言飞遍京城又怎样，有谁会真的在意？在意一个歌姬的身世过往？不过又是一个高官枉死，妻女自尽，家眷沦落风尘的一个笑柄罢了，这样的故事，想来还是入不了遍闻天下奇闻轶事的人们的耳吧？谣言么，传一阵也就散了。只有发生在自己生上，才能真切地感受到切肤之痛，他们，他们明白吗？不，他们都不懂你，不论是出于怜悯而施以援手，或是出于看热闹而落井下石，在我看来，他们都一样，没有任何差别，至少从本质上看来。

　　可是，沸扬的流言胜过小巧锋利的匕首，无声无息袭来，飞速穿过血肉，甚至连痛楚也在一瞬那样微不足道。只有心口处彻骨的凉意让你铭记一生，一生也无法忘却。

　　不可因此忘掉你的初衷，做出选择便再无后悔的权利。挑了挑秀致细长的柳眉，陆晓歌轻声，

　　“我承认，王爷捏的这几根软肋我确实弃之不得。所以，王爷赢了。”

　　旋即又抬起头来，看向仍然云淡风轻的男子，陆晓歌风流妩媚的眼睛里流露出意味不明的光，

　　“但是，七王爷，我认输并不因我败了。”

　　“没有关系。本王要的是结果，至于过程，一向是你把它看得有多重就有多重，本王恰好不那么在意。”慕容景风将手里净白茶盏推送回玉几，优雅的起身走了出去。

　　“过程，不那么……重要吗？”陆晓歌兀自笑起来，看着不远处男子挺拔如翠竹的颀长身影。窗外，自层层云影后缓步踱出的，又是一轮好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