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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 借刀杀人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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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承乾宫内室,就会发现整个屋子里香烟缭绕,宛如海岛中的云山仙境,再近些会看见中间安放一座三塔佛龛,里面供着一尊明洁雅慈的玉雕观音。
此时此刻,尔淳正虔诚地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右手上还挂着一串佛珠诵经,低眉顺目的样子与往日判若两人。
“小主。”白兰一踏入这间内室,就会自觉地放轻脚步,唯恐打扰了贵人诵经。
“怎样?”捻着木佛珠的拇指顿了顿,尔淳仍是闭着眼保持原来的姿势,低声问道。
白兰凑近了些许,俯下身子向她回禀:“小主,如您所料,莹贵人落水后由孙大人救起来了。”
屋里静了一瞬,方才听见一声极轻极轻的喟叹:“都无碍吧?”
白兰偏头看了看她,发觉原本紧闭的眼睛已经完全睁开,便摇了摇头:“孙大人和莹贵人没事,不过应该是受了点寒气,现在被皇后身边的雪娟带走了。”
“知道了。”尔淳再次闭上眼,缓慢地捻着一颗颗的佛珠,指腹摩挲着佛陀雕刻的纹路,这样才能让她起伏不定的情绪安稳下来,“你下去吧。”
白兰关上内室的门后,尔淳抬起头望着那尊永远慈善祥和的观音,心里一阵的悲悯和发苦:如果神佛真有灵性,何时能救一救她们这些整天苦苦挣扎的人?
中堂大人如今深陷囫囵,义父徐公公也还牵累其中,中堂大人的家眷因着十公主的关系暂时没有危险,但谁又能保证这位面慈手狠的皇帝,会不会再次追溯株连?
关于自己的价值,尔淳一直都很迷茫。
尽管义父说过,多年来授以声色都是为了能保住中堂大人的地位。然而,据她数月来的观察,嘉庆帝除了喜怒不形于色之外,还是一个心性极为坚韧的人,恐怕不会轻易听信枕边风。
假如说,美人计对皇上来说根本不管用,那么她和死去的淑宁、沅淇,存在的价值又是什么?而且连处心积虑去谋害玉莹,好像也变得没有了意义。
观音娘娘,求您告诉尔淳,究竟怎么做才是对的,究竟要如何才能让内心平静?这样提心吊胆、害人误己的日子,实在是把人逼得快要发疯了……
刚念了几句佛经,烦躁的心情稍平息了点,不料内堂的门霍然洞开,用力之大让两扇木门发出了沉闷的声响,也让尔淳的心头猛地一颤。
“淳贵人,皇后娘娘请您去储秀宫一趟。”雪娟的眼神中不掩锐利,冷冷地说。
闻言,尔淳禁不住一怔,心知肯定是出了什么事,但面上还是不能表现出来:“多谢姑姑传话,有劳姑姑带路了。”
来到储秀宫的时候,尔淳一眼就望见了跪在皇后座下的白兰,高悬的心瞬间沉入了深渊,她只能靠紧紧地攥住手中的丝帕,来掩饰心中的慌乱和无措。
再走近了几步,尔淳屈身向端然正坐的皇后行礼道:“给皇后娘娘请安。”
“尔淳,你可知罪?”皇后的目光原来还算慈蔼,不料却在骤然间变为狂风暴雨般的严酷,如此直白的质问也让整个储秀宫的气氛一下子冷了半截。
“回娘娘,请恕尔淳愚鲁,不知所犯何罪?”尽管嘴上说着不知犯了何罪,但是尔淳依旧是跪了下来,神情却仿佛是恍然不知发生了何事。
“不知所犯何罪?”皇后重复了一句,端起雪娟递来的茶盏,霍然向尔淳的面前砸过去,一只矾红三清诗茶碗就这么被摔得粉碎,飞起的碎片险些扎进了她的手臂。
尔淳的脸色开始发白,人越发恭敬谦卑地伏在殿上,额头完全触到了冰凉的地面:“请娘娘息怒,尔淳罪该万死,不知做错了什么让娘娘如此生气?”
“好一个董佳尔淳。”皇后怒极反笑,一面冷嗤道,“设局诬告,谋害宫妃,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娘娘,臣妾冤枉。”尔淳磕了一个头,泪眼朦胧地抬起脸说,“尔淳被皇上罚禁足半月以来,再没有踏出承乾宫半步,如何谋害莹贵人?”
犀角镶金护甲套抵住了她的下巴,尖锐的甲套几乎刺破了皮肤,尔淳被迫将视线抬高与皇后平视,那一双深邃精滑的凤目里,正有一丝得逞的笑意:“本宫有说过,那个被谋害的宫妃是莹贵人吗?”
话音掐断,尔淳不由身心俱震。她知道这次皇后绝不会轻饶,可到底是白兰出卖了她,还是小麟子出卖了她,抑或是玉莹在背后搞的鬼?
皇后见她无法言语的模样,嘴角的讽笑更盛了,转眸看向了跪在一边早就哭成泪人的白兰,刻意放缓了语速:“下作的东西,竟敢谋害起主子来了,幸而还存着几分良知,才罪不至死。来人啊,给本宫拖下去,重责三十大板。”
耳边充斥着白兰哭喊的声音,尔淳并不是愚蠢的人,她知道皇后这番话是说给自己听的,恐怕出卖自己的人并不是白兰,但她更急于知道皇上究竟是什么态度。
也不知是不是天意如斯,尔淳的念头刚转过心上,汪福寿便携着皇上的口谕进了储秀宫,雪娟赶忙迎了上去,连皇后的眼里都透出些许的讶异。
“皇后娘娘,奴才奉皇上口谕。孙白杨乃朕亲召入宫,着人即刻释放。至于莹贵人落水一案,实应详加调查,以绝后患。”
汪福寿的声音洪亮清晰,每个在屋子里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只不过不同人在这几句话中听出的滋味可就不尽相同了。
思忖了片刻,皇后还是揣摩不到圣心的真正的意图:到底是为了替玉莹摆脱私会孙白杨的嫌疑,还是为了开脱尔淳假传圣旨的罪名?
当然,无论是哪一个,目前能整治的她绝对不会放过。至于另一个……有的是好时日能慢慢调教呢,难道她还会怕又是一个蹬鼻子上脸的如妃么。
哼,如妃也好,尔淳玉莹也罢,统统不过是棋子,她想攥住谁就能攥住。堂堂大清,她才是唯一的一国之母,配得上同她一较长短的喜塔腊氏,也早已入了轮回道。
目光再度投射向阶下俯首贴耳的女子,皇后彻底寒下了脸色,厉声道:“董佳尔淳因屡犯宫规,自今日起夺去贵人之衔,降为答应,即刻迁往景祺阁西院,不得有误。”
“尔淳叩谢娘娘恩典。”想起汪福寿刚才传来的口谕,尔淳的眼神不由一黯,浑身像是被定住了一般,手脚冷得无法动弹。
“淳答应,望你好好思过反省,下次如若再犯,决不轻饶。”凤目微缩,现出几分迫人的威势和恫吓,尔淳更加谦卑地叩头称是,连出去的时候脚步都有些虚浮。
尔淳离开,玉莹便从黑漆边点翠花卉围屏后走出来,皇后朝她招手示意站到跟前来,眉眼含笑地说:“玉莹,以后也要像今天一样,事无巨细地禀告本宫,听见么?”
“玉莹谨遵娘娘懿旨。”玉莹柔顺地垂下眼,心中却难掩欣喜之情,毕竟她终于是漂亮地反击了尔淳一次,同时也渡过了一次危机。
至于这个皇后,可疑之处还是很多。先前的猜想或者都是对的,皇上多年来仅有三位皇子,可能真的与她脱不了干系。
两人又闲话了几句,皇后就让她跪安了。玉莹也急于将此事告诉安茜,所以几乎是连跑带蹦地回到永寿宫,未及宫门口便看见安茜迎了上来:“小主,怎么才回来?”
玉莹看她手里拿着披风,双眼又是一片通红,知道肯定等了自己许久,鼻子猛地一酸,紧紧地抱住了她,将前因后果絮叨了一遍,听得安茜也是后怕不已。
拍着玉莹的背,安茜温言软语的安慰,正像是一股清风吹进了心坎:“小主,一切都过去了。这次总算是吉人自有天相,既能反败为胜,也能让淳贵人得到一个教训。”
说实话,这番的借刀杀人实在太险了。要不是皇后还想利用自己,只怕也不会错过整治的机会。因而,后宫真是凶恶万分的地方,一步错满盘皆输,要想身处事外又谈何容易。
“小主,姑姑,承乾宫的贵人被贬入冷宫了,白兰也受了牵累被打个半死。”汀兰仿佛一阵风似的卷进来,将最新的消息告诉了她们。
“皇上怎么说?”安茜马上问了一句。先前,玉莹是躲在储秀宫屏风后的里间,并不清楚其中内情。
汀兰想了想回答:“皇上没说什么呢,是皇后娘娘做的主,不过也该是默许的意思。”
“汀兰,你将一瓶上等的金疮药给白兰送过去。”玉莹也不是多善心,只不过这次算是间接害了白兰,她心有所愧想做点补偿。
“是,小主。”汀兰很高兴自家主子的决定,再者她与白兰也是姐妹一场,本就想着偷偷去探望她,如此一来得到了主子的允许就更好了。
安茜朝汀兰使了个眼色,后者就退了下去。留下主仆两个人,安茜注意到她眉间浮起一缕倦色,有些心疼地说:“小主,你也累了,快些歇息吧。”
偏头冲着她微微一笑,玉莹不以为意道:“你不是比我更累?安茜,今晚我们就一起睡吧,也别分个主子奴才了,我有好些话要与你说呢。”
最终,安茜还是拗不过她。两个人仿若回到了上一世,盖着一床锦被同塌而眠,说着贴己的私密话,又是互相笑话嬉闹一会儿,直到两人都乏力了才熄掉蜡烛。
这一晚,玉莹和安茜都睡得很踏实,与迁出承乾宫的尔淳正是天壤之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