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画师》樱织元宝

18、（二）鬼巷

　　“死而复生？”苏一槿反复咀嚼了这句话后，摇了摇头，“说实话我不信，哪儿有那么简单。”
　　那女人笑了，盯着他看了半晌后道：“周漠教得不错。”
　　“他没教过我什么。”似乎是对对方的说法不满，苏一槿皱了皱眉头。
　　“那就是你把周漠教得真好，”宋姐改口笑道，她虽然抽着烟，空气里却没有烟草的味道，只看见青蓝色的烟雾在店内的上空盘旋着，“我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他可不像现在这样……”
　　“喂。”周漠掀开帘子走了出来，适时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东西找齐了？”宋姐摁熄烟，接过周漠手上拿着的一个布包。
　　“你点点，”周漠转出柜台，看了看有点呆的苏一槿，“怎么了？”
　　“你以前是什么样子？”苏一槿抬头看向他，脱口而出。
　　“嗯？不就跟你一样是个小鬼吗？”周漠揉了一下他的头发，转过身去和宋姐讨价还价。
　　苏一槿皱起眉头，在他的记忆里，就算是小时候的周漠也和同龄人有些不一样，更何况他们8岁上下就分开了，后来的很多年里，周漠是什么样子，他完全不知道，这让他有些烦躁和恼怒。
　　“怎么？”周漠包好东西，在他眼前摆了摆手。
　　“没什么，”他回过神，站起身，“弄好了？”
　　“好了，走吧。”
　　周漠看了看他，没说什么，跟宋姐打了招呼后，率先推开门走了出去，苏一槿愣了愣，还是跟在了周漠身后。

　　门外天色已近薄暮，暗巷里的光线更显昏暗，有些初春的微风从巷子的另一头吹来，刮在脸上有刺痒的感觉。
　　天色仿佛又暗了一点，他眯着眼睛往巷子的那一头看去，但是无论怎样努力也看不清，仿佛有些雾气在巷子的那头萦绕着，他打了个寒碜，不情不愿地伸手想拉住周漠的袖子，周漠躲了躲，直接握住了他的手。
　　“喂！”他抱怨了一声，但却没有挣开。
　　“你刚刚在不高兴什么？”
　　“嗯？”苏一槿正警惕地望着巷口和四周，被周漠这么一问，自己也有点不明白起来，于是答道，“忘了。”
　　“那就别想起来了。”周漠又笑了笑，拉着他向前走去。
　　两边的墙壁仿佛慢慢向后延伸，他揉了揉眼睛，觉得不仅巷口，连脚下的地面都看不太清楚。
　　“啧，真的拖到了这个时间。”周漠抬头望了望巷子上方狭窄的暗色天空。
　　“喂……来之前，你说如果拖到了晚上这里就会不太妙是吧？”苏一槿有点紧张起来。
　　“不，不是不太妙，只是你有点不太妙。”周漠摸了摸下巴。
　　“啊？”
　　“大概……你看起来比较好吃。”周漠转过头来，好笑地看着他。
　　“什么？吃什么？”苏一槿警觉道。
　　“放心吧，没什么不太妙的，你就当观光好了。”
　　他正想继续追问，却发现周漠带着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出了那条狭小的窄巷，到了他们之前路过的那条阶梯砌成的坡道上——但是和之前他看到的有些区别。
　　“是我眼花还是……建筑物真的变多了？”他踮了踮脚，付到周漠耳边问道。
　　“你没眼花。”周漠简短的回答道，然后拉紧他的手，快步往来时的路走去。
　　两边的建筑依然是老式的建筑，但除了他来的时候看到的那些外，另外还多了不少，建造在之前的空地或者废墟上。他悄悄的四处张望了一下，那些黑漆漆的门洞里坐着的老人，依然坐在原地，浑沌的两眼直盯盯地看着他——而且仿佛有无数这样的眼睛在盯着他。
　　苏一槿全身颤抖了一下，背脊泛起一股凉气。
　　“没事，他们只是在屋子里看看你，还没到他们出来的时候。”周漠的话没有起到一点安慰的作用，他反而觉得更冷了。
　　“那他们什么时候会出来？”他贴紧周漠的手臂，觉得牙齿似乎在打架。
　　“……马上。”周漠又抬头看了看天色，夕阳的最后一缕霞光正慢慢被黑云吞没。
　　这个回答让他又抖了一下。
　　像在回应周漠的话一般，坡道两旁的建筑里开始有人点灯，不知道是油灯还是蜡烛，昏暗的光线映在纸糊的窗子上，泛出影影绰绰的光。四周传来了一些木板摩擦时特有的嘎吱声，他这才发现，原来坡道两旁多是店铺，和他记忆中的丰都旧城的阴司街一样，一些用木板砌成的店门正在慢慢被打开，露出古旧的柜台。
　　……等等？被打开？他发现自己的头脑有点混乱，他看见了木板被移开，却没有看到移动木板的人。
　　这样想着，苏一槿眯着眼睛仔细的望了过去。在那店铺里，似乎是坐着人，在那木制的老旧柜台后，好像坐着一个身穿着黑色长褂的人……但是看不清楚眉眼，也看不出来性别。他又揉了揉眼睛看过去，这一次，他看见一张僵硬惨白的脸上，一对死鱼一样的眸子正着他。
　　他“啊”了一声，向旁边一缩靠到周漠身上。
　　“别那么用力去看，”周漠干脆放开了拉着他的手，改成揽住了他的肩膀，并把他往自己怀里按了按，“好奇心杀死猫这句话你还记不住吗？”
　　周漠怀里熟悉的烟草味让他缓过劲来，不甘心的说道：“是你叫我观光的。”
　　“我叫你观光，没叫你对着一个人拼命看，很好看吗？”
　　“好看个屁啊！”
　　天色已经完全的暗了下来，因为是坡道，只能靠着路边店铺的昏暗光芒辨认脚下。路上已经开始有了行人——与其说是行人，不如说是一些看不清楚身影的物体混杂在一起，如果想要看清楚其中一人的身影，必须集中所有精力才能看到，但是他尝试了几次以后，就再也不想去看了，因为那些或是没有生气的、或是没有眼白的、或是挂满鲜血的眼睛——全部都盯着他。
　　“他们为什么看我？”强忍住反胃的感觉，他小声问周漠。
　　“你发现了吧，如果不是故意去看，你是看不清楚其他人的。”周漠附到他耳边，嘴唇贴着他薄薄的耳郭说道，“你是这里唯一完全暴露在外面的‘人’，就跟没穿衣服一样，不看你看谁。”
　　“你……”他赶紧侧开脸，用手捂住自己被周漠的气息薰得通红的耳朵。
　　“别怕，他们也只是看看而已，就算你真在裸奔，这里也没有人抓你归案的。”周漠低声笑了笑，又向四周看了看，“不过，要不是带着你，我还真想好好逛逛，今天肯定有不少好货。”
　　“那真是对不起哦。”他鼓了鼓脸颊，随后又想到什么，“你身上有随身带冥币吗？”
　　“冥币？”
　　“要不然你怎么在这里买东西？”
　　“有人告诉你这里收冥币了吗？”周漠笑了笑，“在这里的，大部分其实都还算是人，只是……”
　　“人妖？”其实他是想问“那你呢”，但话到嘴边硬生生改成了这个。
　　“…………”
　　正在苏一槿想佩服自己在这个时候的幽默感的时候，却看到在混杂的模糊身形中，有一个清晰的背影。
　　“啊。”他忍不住发出声音，那个看起来还在寒冬腊月的打扮，正是他们下午在宋姐店门口遇到的那个女人。
　　周漠显然也看到了，把他更用力地往自己身边拢了拢，说：“别管她。”
　　“她能在这里买东西？”苏一槿又看了一眼那个女人进去的店门。
　　但是周漠却没有回答他，只是皱了皱眉头，拉着他加快了脚步。
　　又转了几个弯后，他们终于看到了巷子的入口，刚刚一脚踏出去，一阵强劲冷冽的风就迎面吹来，让他抖了三抖，再回过头去，那个巷子已经浸在了一片黑暗的死寂里。
　　天上的月亮很亮，让他有点不真实的感觉，又回头看了看巷子，一种奇怪的预感涌到胸口，但他决定让自己不要再想。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那个巷子里转了一圈太耗费精力的缘故，第二天苏一槿非常合乎逻辑地迟到了，但出乎他意料的是，迎接他的是令小彬的一副哭丧脸。
　　“……你……家中有白喜？”把包丢到桌子上，他终于忍不住问正趴在桌子上做忧郁状的令小彬。
　　“……是白事，但不是喜，也不是我家，”令小彬哭丧着脸望着他，“我新书的作者，前天晚上自杀……”
　　吞了口唾沫，苏一槿小心翼翼地问道：“……未遂？”
　　“成功啦！”狠狠瞪了他一眼，令小彬又长叹一口气，趴回了桌子：“那么好的一个姑娘……”
　　“怎么回事？”收起玩笑心，自从之前母女俩的那件事情后，苏一槿对发生在周围的命案都非常敏感。
　　“不知道，昨天我打电话过去问新书进度，是她母亲接的，我才知道这事。据说那姑娘往自己身上捅了二十多刀，而且最奇怪的是并不是刀刀致命，那么多刀里只有几刀造成了致命伤……但警察说是自杀，”令小彬直起身子，“你说，一个要自杀的人，抹脖子一刀不就了结了，用得着自己捅自己那么多下吗？”
　　“……你怀疑不是？”苏一槿靠到桌子边上，也觉得奇怪。
　　令小彬摇了摇头：“我不是也不想当名侦探，只是为这个姑娘可惜，虽然算不上深交，但真是个不错的姑娘。”
　　“那你拿到她的稿子了吗？”出于职业敏感，苏一槿又问了一句，但是没想到一问之下，令小彬就愣住了。
　　“……完蛋了。”
　　“别别别，还有转机，快给她妈妈打电话，让她在家里找找稿子，能把书给人家姑娘出了也算了夙愿，她妈妈肯定会帮忙的。”一看就知道令小彬忘记了，他赶紧提醒道。
　　令小彬手忙脚乱的拨了电话，对着电话“是是是，啊？这……好好，我知道了……”一通后，转过头来又是一张哭丧脸。
　　苏一槿马上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她妈妈说，她平时都在电脑里写东西，她妈妈不会用电脑，如果我们要稿子，得自己去他们家到电脑里找……所以……”
　　“你别想！”他赶紧连退两步。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之前要不是小爷我陪你去邱云家你现在还指不定啥样呢！”
　　他顿时说不出话来，半响后只能认输道：“什么时候去？”
　　令小彬挠了挠头：“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