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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中毒 ...

  •   昆仑趁着夜色回到了精舍,越是接近步伐却越是犹豫。他从来没有过逃跑的经验,奴隶和牛羊没什么区别,被俘之后都会顺理成章地服从下一任主人,可是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一个心思——逃,要回到主人身边去。

      按了按肋间的伤口,逃出时与鬼狼一战,对方下手犹豫,自己闪避的速度又快,所以伤得并不重,血早已经不流了。

      恍惚踌躇间,已经转过了精舍门前,猛抬头,眼前的景象却吓得昆仑愣在原地。

      如墨的长发披泻,遮住了玲珑有致的身躯,伸展的肢体却依然泄露出白玉般的肌肤,流水潺潺,美人如画,竟是王妃倾城正在湖边洗浴。

      倾城听到身后异动,愕然回头,抓起宽大的袍服裹住身体。

      “你究竟是谁?”见是昆仑,倾城放下了恐慌,但仍然怀疑地质问——原以为只是一个普通的奴隶,但王城逃脱一战,却有着太多的疑点。虽然近年身处宫闱,可倾城素来博闻强记,不是个没有见识的女子。

      昆仑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身后已经传来光明疲惫而略带沙哑的声音:“他是我的奴隶。”

      光明只披了一件丝绸软袍斜倚在门廊,显得慵懒随意,全不似重伤之后的样子。倾城见他出来,兴冲冲地奔过来,喜悦地道:“大将军,你没事了?”

      光明微微点头,倾城指着昆仑接着说:“他真的只是奴隶吗?他救了我们的命。”

      光明眉头一皱,本来想对昆仑嘉奖一番的语言已在喉头,却因倾城的一句话而改变了主意,轻轻“哼”了一声:“这是他应该做的。”

      昆仑眼睛里的光彩瞬间熄灭,奴隶温顺地低下头去,听到主人后面的吩咐:“去做你该做的事吧。”

      浑浑噩噩地整理好倾城在精舍二楼的房间,闷头来到楼下光明的卧房,一进去却闻到扑面而来的酒气。光明正在桌前自斟自饮,旁边已经扔了几个空坛子。昆仑一愣,他记起初到精舍,自己曾经在库房里看到过这些酒,后来侍候主人饮食的时候曾询问过主人要不要奉上,光明当时的答复是饮酒对伤势不利,属饮食禁忌之列,可现在为什么如此放纵?

      将卧具整理停当,昆仑嗫嚅了半天,只叫出一声“主人”就不知该说什么了,有很多的问题想问,想问主人要怎样责罚自己擅自做主闯入王城盗剑,还自作主张救了王妃倾城;想劝主人既然饮酒伤身,就不要再碰杯中之物——可话到嘴边却不知如何开口,这些话都不是一个奴隶应该说的。

      正磨蹭间,光明将手一抬,已将一物掷入了昆仑怀中,昆仑一惊,再看时却是一团洁净的白布,只听光明冷冷的道:“还不快去把身上的伤口包扎一下,赶明儿你要是也起不来了,难道要我这个主人反过来侍候你不成?”

      昆仑一愣,手中握紧了白布,更是说不出话来,一阵暖暖之意却在心头升起,光明的话虽冷,语中的关切之意却是昆仑为奴这么多年从未感受过的。

      正要退出,却听到光明低沉而急促的咳嗽声响起,回头惊见主人俯身于案,一手掩了口,一手抓紧了胸前衣服,竟似痛楚难止。昆仑刚欲上前,却遭主人厉声喝阻:“下去!”

      光明顿了一下,对愣住的奴隶挥手:“下去吧,我没事。”声音低弱暗哑,却依然蕴含着一股不可违拗的力量。昆仑虽然不信主人说自己没事的话,但奴隶本性服从,此刻也只得遵命退出。

      待昆仑退出,光明方撤下掩在口边那只手,手心里赫然殷红一片。王城脱困一战,先受阵法逆冲,再为昆仑承担了无欢全身念力凝成的“冰凝幻箭”,这次的伤势竟比上次更重。况且上次鬼狼伤他只是外伤,这次却是缠绵难愈的内伤,更糟的是那“冰凝幻箭”挟带的北地寒毒,已趁他虚乏之际侵入骨髓之间。若在平素,这区区寒毒怎难得倒光明,但这次待他发觉,竟已再没有半分余力驱毒辽伤,只得凭藉烈酒压制寒毒,纵然明知是饮鸩止渴却也无计可施。

      光明素性刚强,不愿示弱于人前,寒毒发作在即,竟连昆仑也驱了出去。待昆仑退出,光明心神一泄,顿觉全身上下肌肉毛发血液骨髓,竟无一处不冷。他刚欲运力自救,忽然面色一变,取案上布巾拭净了手中血迹,勉强坐直了身子,扬声道:“出来吧。”

      “大将军真是耳聪目明,什么都瞒不过你。”从屏风后施施然举步而出,那清朗俊秀的白衣少年,正是日间指挥千军万马的北公爵无欢。

      “无欢,你夤夜一人来此,忒也托大了点吧?你以为就凭你一个人就可以拿得下光明吗?”光明冷冷道。

      无欢微笑摇头:“大将军误会了,我不是来拿你的,我只是很好奇,先来亲眼看看,或者当面请教一下大将军。”

      “好奇?我这里能有什么让北公爵好奇?”

      “我好奇大将军为什么甘愿为一个奴隶承担杀王的罪名,而不把他交出去换取自身的清白;我好奇一个小小的奴隶为什么不愿意服从新的主人,竟然选择逃跑也要回到已经失势的大将军身边;我好奇什么样的奴隶能让大将军丝毫不顾惜自身,明明自己力有不逮还要强行为他施下保护咒法。”无欢不慌不忙地细数。

      光明脸色已经变得铁青,寒毒在体内横行肆虐,无欢所说的话更犹如雪上加霜,他握紧了双拳,喝道:“无欢,你究竟想做什么?”

      少年的面庞上依然是纯真的微笑,只有瞳孔深处闪出一道邪气的光芒:“我想做什么你应该早就知道,15年前你对我说过,只要我够强,只要我能够战胜你,拿到你的鲜花盔甲,你就会做我的奴隶,不是吗?”

      光明冷笑:“你已经够强了吗?”

      “难道还不够?”无欢踱到光明面前,自然地俯下身子,白玉一样的面孔几乎凑到光明的面前,光明能清晰地读出那对眸子深处的渴望。“大将军,你现在还有力量保有你的鲜花盔甲吗?只要我愿意,那已经是我的掌中之物,你——也一样!”

      光明向后移了移身子,避开无欢近在咫尺的脸,这样的距离,气息相闻,他几乎有被无欢心中的那团火焰灼伤的错觉。“即使你拿到了鲜花盔甲,也算不得战胜我,我也决不会屈从于你,想要光明成为你的奴隶,无欢,恐怕你今生都不能如愿了。”

      无欢丝毫没有怒意,反而笑得更加灿烂,这暗夜的卧房中都仿佛因这灿烂的笑容亮了一亮。年轻的北公爵温和地说:“我却不这么想,本来我还在发愁,怎样才能战胜我们骄傲无敌的大将军,可你现在还有力量和我一战吗?我都没想到,大将军你竟然笨到为别人去承担我一支冰凝幻箭的伤害,你以为你所中的寒毒只是普通的毒吗?”

      光明一惊,面上却波澜不动,听无欢继续说下去。“大将军难道没听说过“七绝”——七日为轮,五觉俱失。你中的是我北地寒毒之极,不但每到子夜均会发作,寒意入骨,痛楚难耐,而且更妙的是,每隔七日,丧失一种感觉,以视、听、嗅、味、触为序,待五觉俱丧,人如木雕泥偶,还要缠绵七日性命。大将军,你现在是否后悔接下了这样一只箭?”

      光明心中一冷,自己纵然早已漠视生死,但五感俱丧,形同偶人,这种境遇哪堪忍受。但他纵然心中沮丧,依然毫不示弱,冷冷道:“光明即使成为废人,也不会做你的奴隶。”

      无欢没有半分恼怒,反欣然大笑:“大将军,你现在尽管逞这种口舌之利,我却只要慢慢地看着,看你失去一切力量,看你如何保护你一力要维护的这些人,哈哈哈哈!”长笑声中,翩翩然出门而去。

      无欢一走,光明身子颓然仆地,寒气涌上,人直如要冻僵了一般,吸入肺里的每一口空气都冷冽难耐,禁不住剧烈咳嗽起来,每一声咳嗽却都伴着大量的猩红涌出。

      光明昏昏沉沉,也不晓得过了多久,好容易挨过了这一阵发作,勉强支撑着收拾了周遭的痕迹,将染血的袍服烧了,人已经疲惫不堪,却念念不忘无欢方才说的一席话,看来无欢要待自己毫无回击之力,方才慢慢享受折磨自己的乐趣,横竖这条性命已经顾惜不得,又怎能再牵累了旁人。
      沉思半晌,拿定主意,扯起刚刚换好的袍服衣襟,将坛中残酒尽数浇在上面,便起身直奔精舍二楼而去。

      倾城刚刚入睡,忽被一声巨大的响声惊醒,王妃惊起看时,只见房门大开,光明衣衫不整,踉踉跄跄撞了进来,扑鼻酒气浓重,显见是喝醉了。

      倾城见状心惊,习惯性地伸手去摸胸前,方省那多年不离身的黄金小刀已经在被囚之时失落在无欢的牢笼之中了。

      光明佯装酒醉,他寒毒刚刚发作过,全身无力,脚下踉跄,纵然不是诚心作伪,也已经有了几分酒醉的样子。见倾城面色慌乱,光明索性横下心,做出一副轻狂的样子直扑过去。倾城闪身避过,正色喝道:“大将军,你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王妃何必……明知故问,当初我……跳下悬崖的时候,你不是……就已经……爱上我了吗?”光明意态轻狂,十足一副急色的模样,自己心里却暗暗惭愧——他这么多年想要什么样的女人还不都是召之即来,哪里有过这样的时候。

      倾城心中登时如浸冰潭,只道这么多年终于遇到一个真心人,孰知竟也是贪图色欲的登徒无赖。
      “大将军,你醉了,请自重!”倾城正色,艳如桃李的面容一刹那凛然清绝,光明本来虚做嬉笑形态,见倾城如此却不禁心中一荡,他身为大将军,见过多少美女如云,从来没有放在过心上,尽管倾城艳冠天下,他却从未起过觊觎之念,唯有此时这清冷如冰的姿态,竟一下子撞入心头。
      倾城既然已正色,光明正好顺势而下,做讪讪状退出。走到门外,暗暗吁了一口气:有这样一番行为,倾城定然不敢再留在自己身边。虽然今后飘零天地之间,不知归于何处,但终强过留在自己身边做了无欢的筹码。

      刚要举步,余光瞥见楼梯下一个身影,那奴隶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在那里,愣愣地望着这个方向,如木雕泥塑一般。

      光明冷哼一声,陡然生出一股无名气恼——倾城在你心中竟如此之重,夜静更深,竟然还做这等痴迷样态——再转念,暗叹一声罢了,你既然心系于她,明日索性也放了你去,两人之间有个相互照应之处,今后能不能如你的愿,却不是我能顾及的了。

      拿定了主意,索性看也不看奴隶一眼,径直下楼而去。他这里暗自打定念头,哪知竟全想岔了。昆仑被倾城房中声响惊动,起来察看却见主人从倾城的房中出来,想到今晚主人饮了那么多酒,原来是为了倾城王妃,奴隶只觉得心中一阵昏乱,又是高兴又是难过,竟不知如何自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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