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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9、(幕间2)离落之雪终归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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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桑的春季今年来的较晚。
明明国历已经走过了冬季的范围,四周的景致却完全没有春日的气息。
莫伶舟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门的瞬间便发觉门口的梅花竟然绽放得异常耀眼。微冷的空气顺势窜入房内,吹动桌面上的纸页发出阵阵声响。放在最上面的一副未完成画作就这样被冷风带起,飘飘摇摇地落回了地上。
他不禁斜眼去看,纸面上的女子尽管保持着微扬嘴角的神情,却无法让人率直地认为那是在笑。
“……远远不够。”
自言自语一般地说着,莫伶舟俯身捡起画纸,细细地看了半晌之后,猛地扯住其双边。“嘶啦”一声钝响,画作便被分离成了数片从他手中落回了地下。
刚准备进门报告的如锋听闻房内的响动,瞬间停住了前进的脚步。自从沁雪离开了莫桑之后,莫伶舟的个性就变得更加阴晴不定。如锋虽是誓死效忠这位主上,可内心也难免产生了动摇。
每日陪同莫伶舟穿行在各类官员之中,想听与不想听到的评论自然而然地落入耳中。或许在莫伶舟本人面前,官员们还会卖个面子,但如锋自己暗中打探的时候每次都能让自己气到爆炸。
一心想着不能让那些闲言碎语传入主子的耳中,如锋比以前更为敬业地守护在莫伶舟身边。唯一比较庆幸的是,莫伶舟最近的活动范围甚是狭隘,不是在主殿朝堂就是在自己的书房,两点一线的生活轨迹让作为护卫的如锋很是安心。
房内的响动完全没了后续,如锋调整了一会儿神情,迈步踏入房中:“王上,如锋有事禀报。”
莫伶舟一如既往地靠在窗边,地上散落的破碎纸屑有些触目惊心,惹得如锋赶忙调整视线偏开了眼。这一举动并没有让莫伶舟产生多大的兴趣,他看着窗外绽放的梅花缓缓开口:“说吧,什么事?”
声线比以往还要深沉,仅是这点细小的变动便让如锋有种不好的预感。
无奈报告这件事还是必须完成,如锋硬着头皮将自己收到的消息如数告知给了莫伶舟。话音落下的瞬间,眼前的男子一改之前淡然的气氛,双目都像是镶上了最锐利的剑锋一般。
“被掳走,且不明对方身份?”夸张地从鼻间嗤出不屑的音节,莫伶舟丝毫没有保留怒气的样子。他焦躁地用指节敲打着桌面,声响的频率越来越高。
“王上,您……”
“没有我的允许,绝不许在这皇城之内提及此事,明白了吗?”像是故意拦下如锋的话语一般,莫伶舟下达了命令。
如锋被莫伶舟的气势所吓,当场垂首领命。当其侧身将要离去之时,忽闻莫伶舟低声的吩咐:“传蔺素丞……”
接到这样的命令,如锋当然不敢怠慢,立刻策马奔向蔺素丞的宅邸。
蔺素丞现在的身份和以前有着云泥之差,再也不能让他委屈地借住在聚贤居,而是为其专门建造了一个居所。蔺素丞本人对于此事没有表示任何态度,居住进去的时候也不像其他高官一般大摆酒宴。仿佛王上赏赐宅院这件事本身就平常得和吃饭一样,他不过是进行了一次简单的搬家。
“……就因为这样才讨厌这家伙。”如锋烦躁地吐出这句话,不由自主地重重挥下一鞭,马匹奔跑的速度又加快了几分。
而在宅邸这头,蔺素丞正准备出门。
他刚安排好之后的工作,便见小玉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蔺、蔺大人!皇城的如锋侍卫来了!!!”
“看来我们的王上真的很会挑时间……”低声丢出如许话语,蔺素丞还是让小玉去请了如锋进来。
如锋对于蔺素丞本来就没有好感,现在手头又揣着莫伶舟的急用,自然就显得火急火燎。他重重地踏步入门,极其草率地行礼过后便要求蔺素丞与其同行回宫。
蔺素丞揣测一般地看着如锋,完全没有动身的意思:“……纵然是王上的命令,我也应该有知道原因的权利吧?”
“你!”显然是哑然于蔺素丞漫不经心的态度,如锋不自觉地捏紧双手。
如锋脑中翻转着诸多劝诫的话语,只想着要怎么说动蔺素丞。按照他以往的经验,从现在开始,不说个个把时辰是不可能让对方动一步的。
只是今天蔺素丞似乎很是听话,还未等如锋有所行动,那头便率先给出了一个同意前行的回答。如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如此一来好歹解决了他的当务之急,便也不多在意什么了。
两人一路无话,来到殿前的时候如锋忍不住去瞟了一眼身旁的男子。
尽管对蔺素丞很是恼火,如锋却也在多次接触下渐渐有些了解这个人了。乍眼看去对谁都不在意,对什么事都不上心,但如若真的惹到了他,此人的愤怒却是静静燃烧的——对,就如同现在的感觉。
“蔺大人,还请您千万要看清自己的立场,不要对王上无礼。”
面对如锋突如其来的话语,蔺素丞略显警惕地挑起了眉。他没有说话,径自侧身跨入了殿门。
莫伶舟这次既没有看案卷也没有摆弄墨宝,他就这样直直地盯着门的方向,仿佛这便是他今天最重要的工作。
蔺素丞感到四周气息有些凌厉,他象征性地走完一遍礼数之后便抬头看案几后的莫伶舟:“王上此番召唤可是有什么重要指示?”
闻言看似漫不经心地起身,莫伶舟却很快地绕到了蔺素丞跟前:“新购的房子住的还舒适么?”
“……恕臣愚钝,臣并不明白王上所谓何事。”完全没有动摇的样子,蔺素丞淡笑着答道。
“是朕赐的院落不合你心?亦或是因为些别的理由?”
莫伶舟的追问不依不饶,蔺素丞平淡回话:“王上,臣是越来越听不懂你的意思了。纵使假设臣近日真有购置新居,那也不应劳烦王上亲自过问才是吧?”
“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王上过奖了~”
一来一去的对话完全没有走到终点的意思,莫伶舟本来就箭在弦上的焦躁感显然开始层层升级。原本他应会更加平静地步步紧逼,但现在他已经没有这样的耐心了。
重重地敲击桌面,莫伶舟视线严峻:“朕没有心思与你玩文字游戏,你最好不要瞒着朕做些姑息的事情!!!”
看似不能理解般地侧起脑袋,蔺素丞耸了耸肩:“虽然不是很明白,不过臣遵旨。”
莫伶舟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蔺素丞的神色,想要找出与自己设想相近的神色。但蔺素丞不愧是他上位之前就看中的逸才,即便在这样高压的环境之下还能保持游刃有余的态度,连一点空子都没有留下。
事实上在听到沁雪在出行途中无故失踪的消息时,莫伶舟就开始怀疑蔺素丞了。
蔺素丞与莫青翾的友人关系是皇城上下众所皆知的事,后来两人行之中又乱入了一个翎沁雪,原先的淡然平衡瞬间破裂,却形成了更加坚固的羁绊。沁雪的离乡与青翾的殉国从某种程度上都是他莫伶舟一手造成的,即便蔺素丞这个人生性再怎么淡漠,也不可能对于友人的双双离去无动于衷。
这样的男人会答应作他朝堂的丞相,肯定有他自己的想法。
而他的目的……莫伶舟觉得自己已经猜到了一些。
转身回到案几后,莫伶舟将一旁的画卷铺展开来。蔺素丞垂眼顺势扫视了一遍画面内容,视线意外地颤动了一下。不过他很快地将动摇收在了眼底,只是静静等待莫伶舟说出那句差人退下的话语。
莫伶舟似是毫不在意身旁多了个人观赏画卷。他用指尖游走在画卷表面,勾勒着话中女子的身形,同时他的声线像是裹上了薄纱一般迷离起来:“呐,这画怎样?”
蔺素丞没有马上回答,他眯起眼去回想着画卷上涌现出来的亲近感。这张图的构图与青翾还在皇城中时画的一张沁雪背影图甚为相似,但那张画不知何时消失在皇城之中。从书房当差人的谈论中,蔺素丞或多或少地猜到了几分——那张画,毁在了眼前这个男人手中。
只是如果单纯是因为对青翾的厌恶,他完全没有理由去再画一张相似构图的画。说实话,莫桑的四皇子中,莫伶舟的画技是仅次于莫青翾的,他若是有心,何尝会画不出一张画?
那他到底是为什么……?
渐渐地,一个想法在蔺素丞脑中升起——
或许眼前这个看似孤高的男子实际上只是个单纯的可悲之人。
他正在用自己的所有去掩盖青翾曾经给过沁雪的一切……
内心深沉地叹息一番,蔺素丞最终没能找到合适的话。他苦笑地看着莫伶舟,忽然觉得若不是因为站在现在的立场上,他或许会同情起这个男人来。
“离落之雪终归去……吗?”
终于走出莫伶舟房间的蔺素丞仰望天空,轻声道出这样的诗句。这是莫伶舟最后就着印章题的短诗,其中意味不言而喻,无端地让人有些怅然。
蔺素丞摇了摇头,将那些来意不明的情绪全数赶出脑海——
无论如何,先着手今日原本的计划吧!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