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想要和你在一起》柚木无霜

4、灰烬背后

　　哈利自觉自己是个贪生怕死的混蛋，给科林打掩护而被打这种事，他第一次做时，心想那是好玩。反正回家怎么样都会被拍几巴掌。一次又一次，一次再一次。每个下午他完成掩护工作后蹲在花坛的一角看着科林背着书包一路优雅地狂奔。阳光，微风，还有小男孩嘶哑癫狂的嗓音。他想，他是羡慕科林的。不羡慕其他，只羡慕科林扑进他母亲怀里的瞬间。他有一位美丽得仿若夕阳女神的母亲。

　　科林气喘吁吁地冲进小巷，他母亲就在公寓阳台上打着毛线衣服等他。追到离小巷百米远的时候，达力一伙就知道今天不会有名叫科林的收获了，他们就会停下脚步转而搜寻哈利。

　　哈利将原本就小的身体紧紧地缩成一团，借着树荫缝隙，他看到科林扑向他妈妈的怀抱。突然有点感慨。这种情形似曾相识，那时候也有个小孩，也是看着妈妈在阳台上打毛衣，然后……然后什么呢。唯一记得的是那时候他还不叫“鬼”，“牙”还不在他身边。一切都还没发生。生活贫穷艰难，母子俩时常仓惶地东奔西走。但平安喜乐这个词，却是他唯一对那段时光的概括。

　　大概也是从那段时间开始，他最大的兴趣爱好变为了钻研一些大人都看得头疼的大部头书籍，但他最想要的却从来不是那些艰深的书籍，而是一个像小锦一样的同龄朋友。

　　有小孩愿意和他说说话就好了，讨论讨论哪个招式很帅，哪个女同学很可爱。讨论那些他心底觉得幼稚又无聊的话题，这样就足够了。哪怕对方很讨嫌也无所谓。但当时的他是又自傲又自卑，只会用尖酸刻薄的言语以及拳脚的武装来压人，将自己的玻璃心牢牢地藏在小冰甲里。或许，最早自己看那些艰深晦涩的书籍，也只是为了吸引他人的注意。

　　如果有人能看穿自己的心愿该多好。科林现在是不是也这样想的呢？之所以总是把脸板起脸，不是讨厌，而是害怕对方不接纳。失却了荣耀的物质寄托，没了那个世界的庇护，自己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和这个世界对抗。战战兢兢，一步一停顿，直到很久以后或不久之后，大踏步地往前冲，什么都不怕的同时内心再也不信任何他不怕或者不怕的人、事了。从此遗失最初那单纯的，可以随时触摸到幸福的灵魂。

　　哈利看着科林不屑的眼神微微笑时，看到更多的是以前那个自己的背影，那个别扭的小家伙。现在的他，可以轻车熟路地死皮赖脸很多下，任别人谩骂调笑也觉得仅当作是清风过耳畔。当时坚持的，视之为生命的东西。死了一次后，都觉得也就那样了。

　　虽然记忆缺得太厉害，很多记不太清，但像现在这样，以一个智商中等偏下的儿童的身份不被关注和追杀安静地长大，等到自己有信心独立后再偷溜出去。是偷溜出去生活，不是偷溜出去闯荡。十多年后，如果可以，就开一家小书店什么的。平平静静过一辈。运气好遇到喜欢的人，运气再好点，那个人恰好也喜欢自己。他是不敢奢求爱了，喜欢就已经很满了。于是淡然美好的一辈子就这样过去。

　　这是他上一世死前的心愿吧？他好像模模糊糊地记得。

　　或许科林能够感觉到哈利沉默的援手，但他毫不感激。“你是白痴吗。我完全不认识你。你干嘛帮我！”这是他在和达力无关的场景中对哈利主动又大声说的第一句话。

　　“达力也打你。我想我们能够有共同话题的。我觉得你是个可以交朋友的人。”哈利摘下歪七扭八的眼镜，撩开额头狂乱厚重的留海，假假地倚在树畔羞涩又略带诚意地微笑。他很开心地看到了科林嘴角的抽搐。
　　“共同……去你的共同话题！！！！”科林气得满面通红地跑回家了。

　　啊，你不但差点说脏话，还忽略了我最后一句话。哈利在心中笑到内伤。这别扭害羞的孩子一炸毛可还真的很好玩。难怪“牙”……
　　……

　　……呵。

　　科林在开学的自我介绍中，是这样说的：我叫科林·维克多·拉洛夫。简单又无聊。当时哈利一脸呆傻地正襟危坐，心里猜测这家伙的真正名字里一定没有维克多和拉洛夫，而且还是刚改的名。因为他说到这两个词时语气有微妙的僵硬，他说科林时可是既顺溜又骄傲的。接着哈利继续猜，这小家伙改名换姓，是在躲灾才跑到这所小学来的吧。哈，这孩子一定躲不过的。

　　非常平淡无奇的一天，科林没来上学。哈利心里忐忑了一整节课，最终决定旷课溜人找科林去。
　　在朦胧粘腻的细雨中，哈利将被汗水雨水黏在一起的额发向后一抹，任由雨和风接触他的瞳孔。他差点就控制不住了。一想到自己差点就要当着很多人的面嚎啕大哭，哈利反而呆滞傻X地勾起嘴角笑了笑。

　　烈火燃烧殆尽后空余下渺渺荒烟被小雨滴打压。科林家所在的那栋公寓现在只是一堆黑糊糊的玩意儿了。警察在现场有条不紊地跑来走去。但是没有科林，也没有他妈妈。哈利恍惚中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曾在消防水管支来支去的废墟上看到过相似的场景。那一次烧的是他的家。

　　“还好燃起来的是唯一一栋楼没什么居民住的楼。仅有的住户瑞秋老先生早起上班去了。发生那么大的火灾居然没有死伤。真是好运。”警察们表情轻松极了。“那个黑头发的小孩儿，你没去上学？”

　　这算什么。不但开始相似，过程也仿佛被诅咒了一般的雷同吗。是得不到的未来？就像他上一世无论如何逃都最终会碰到老大，无论怎么发誓要保护妈妈，妈妈却是为了保护他而死。

　　科林还活着吗？他的妈妈还活着吗？哈利不知道，只是祈愿他们和自己一样是打不死踩不烂的铜豌豆……啊，自己最后还不是死翘翘了。好像是被小锦杀的？呵呵。

　　翻墙回学校，达力幸灾乐祸地告诉哈利老师有请。于是哈利收到了一套处分大礼包，回家还另有一胖一瘦两个“惊喜”在等着他。

　　之后的校园，就是一块比无聊更无聊的有闲孩子聚集场所了。哈利只是偶尔在怀旧时才挑弄达力，然后被达力一伙追来追去。在房顶树杈间穿梭跳跃时，哈利心里略觉空洞。

　　这种空荡荡的感觉如转篷漂浮在尘埃满积的大气中。轻轻吸一口，进来的都是呛得人鼻子发酸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