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濒临•诀镜》闭楼妆

7、嫡 母

　　我来到饭厅时，嫡母正张罗着碗碟，李嬷嬷迎上来替我去了斗篷。屋里生着炉子，内外温差的关系让我觉得有些憋闷。嫡母命人在我座下置了脚炉，这北方天气虽不同于南方，不过她未免把我想的太娇弱了些，饭过半旬我就感觉背上火燎燎的。我挨着嫡母坐着，她询问着我饭菜是否合口，费扬古蹭在她怀里，小手抓着筷子直嚷嚷要自己夹菜。我身侧的宛如虽小我两岁，但自进府后对我处处照应有加，除了明秀她算是我最亲近的人了。
　　平日里阿玛轮值，我们也是这样四人同桌吃饭，隔着层关系相处起来的确有些别扭，但迟早有一日蕊儿得亲自面对她们，不如我给她铺好这条路。今天的饭厅比较往常冷清了许多，嫡母的话好像少了，对于她我始终抱着钦佩的心态。
　　记得我随阿玛回京的第一天，我在异常忐忑的心情中踏下了马车，抬眼便看见她拉着宛如和费扬古等候在府前，在她望向我的第一眼，那些我曾预想过的千万种眼神赫然消失了。我仿佛回到了那年夏天，我第一次参加完为期一周的夏令营，在那个站台也看见过这样的眼神，溢满母爱。
　　仆人撤下餐具后，我门同往常般吃茶，费扬古则在李嬷嬷的陪同下驾着他的小木马玩耍去了。
　　我和宛如相继续了一盏茶后便要告退，嫡母这才搁下那被她拂了又盖，盖了又拂的三才杯，开口道，
　　“宛如，你先回房吧，额娘同你蕊儿姐姐还有话要说。”
　　宛如与我相视一眼后便离开了。
　　“蕊儿，过来嫡母身边坐下。”伸手唤我与她一起坐在塌上，攥着我的手，欲言又止。
　　“嫡母有话尽可对蕊儿说。”，见她反复思量却迟迟不语，我宽解道。
　　“我听闻近来湖广战事吃紧，你阿玛已经两个月没捎来家书了，我这心里头总觉得七上八下的。”，自古男儿出征为妻者必然多有忧心。
　　“阿玛从战多年，战场之事经验甚广，况且又有哥哥一同前往，嫡母无须担忧。”，鄂硕可还有三等伯的爵位等者他呢，怎么可能会有事。
　　“有些事纵然是你也未必明白，你阿玛对你生母用情之深，你知晓多少？”一个女人要亲口承认自己的丈夫对别的女人的浓情厚意，不若手握利刃，剜心绞肉。
　　“嫡母，母亲她已经离开了，你永远都是董鄂家的当家女眷，过去，现在，将来这个位子都是属于你的。”，在这件事上，我是最没资格解释的，“我”的存在像一个巴掌实实打在她脸上。
　　“你多虑了，如果时至今日我还在计较这件事，就不会同你说这番话了。”，嫡母拍着我的手，眼力透着的是至真至诚的释然。
　　“这些年除了从军打仗，你阿玛都会抽空与你们相聚，你娘病危时，他早已被派遣随从英亲王，讨伐曹县土贼，逃战之罪惩处多重。为了见你娘最后一面，他不惜欺君惘上，以身饲毒才得以停职养病。”，不是嫉妒，不是怨恨，这个女人此刻仅仅因为心疼丈夫而泪流满面。
　　原来，那泛紫的薄唇是服毒所致。
　　宛如，你将来不畏世俗与顺治爱的惊天动地，到底继承了多少阿玛的痴情。
　　“这次的从战名额中本没有他，是他自动请缨的。”
　　“你娘一去，他灰了心，怕是不想再要我们了”，她起身挑着烛台上的灯芯，挑的那样细致，那样干净。
　　“以前他外出打仗，我能等，我知道，他不会死，你娘就是他的生机。你娘走了，他到哪里去找他的生机呢？”，挑子不小心挑开了蜡烛的边角，聚集在里头的烛油全都顺着缺口流了下来，一路凝固一路徜徉，最后所剩无几的那些一滴一滴砸在了烛托上。
　　“阿玛不会死，他的生机在您这儿，在我这儿，在宛如和费扬古那儿，母亲走了，只是带走了他的爱情，我们还在，他对您有结发之义，对我们有抚养之责，所以他一定会回来。”人不能只为一己之爱而活，特别是个有担当的男人。
　　这个晚上，两个原本身份尴尬的人就这样彼此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