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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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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还不睡觉?明天可是要早起哦!” 疲惫地推开卧室,看见小家伙正低着头坐在床上,手里正拿着笔,像是在认真地做些什么。
“我在画我们的学校,还有我今天新交的好朋友”
“噢?让妈妈看看。”女人边说边走到了床沿,凑着脑袋查看。
“你看,这里是操场,学校的操场很大很大,校门口有很多又高又大的树。” 小家伙指着自己画的图,语气里尽是炫耀。“这个是我朋友,她是我们班最漂亮的。她叫张绮梦。她说她很崇拜我,因为我画的画很漂亮,而且我还会说很多很多的英语。”
“呵呵。看来我们乐逸很受欢迎啊~”女人笑着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拿过他手中的画册,一脸满足“ 既然现在有人崇拜你,那么你就应该早点睡觉,要是明天起不了床,上学迟到,可是会破坏形象的哦!”
“可是我今天太开心了,睡不着觉 。妈妈今天和我一块睡吧。”
“你是想让妈妈给你讲故事了吧?”女人了解地替他盖好被子,自己也跟着躺到了床上。
“嗯。”点点头,眨巴着眼睛,期待地盯着身旁的面孔。
“好,那妈妈今天就给你讲一个关于笨狼的故事。”拿过床头柜上的故事书,女人声情并茂地开始给床上的小家伙进行催眠。
乐逸从小就很懂事。这是她最为欣慰的。
或许是自己时常不能陪着他。他更是学会了一个人呆着。
她一直认为他的独立是与生俱来的。
很小的时候便是,当同龄孩子躲在父母怀里撒娇哭泣的时候,他都会像个大人似地朝着她索要赞扬。
他很少哭,也很少闹脾气。更多时候,似乎都是她,火爆地拿他发火。
他不懂他对于自己的意义。而她,每次一看见,都会忍不住心酸。
曾经,她有过抛弃他的念头。但最后,还是被自己一点一点地打消了。
他们相依为命了八年。每一天,她都会听见他奶里奶气的声音。那一句句“妈妈,妈妈”的喊声,总是能让她的心变得异常柔软。
终究狠不下心,狠不下心离开,狠不下心丢弃。
就如同疲惫的时候,她习惯了他能陪在身边。
生气了,他会唱着有趣的歌哄她;难过了,他会跳起滑稽的舞,逗她大笑;或者在她因为一次次的生活压力而偷偷哭泣的时候,他总会安静地呆在身边,低着头,陪她一起难过。
他给她带来了很多。幸福远远多过疼痛。
她想,就这样吧,只要能在一起,再苦再累也都不算什么。
“你怎么还在这!我说,赶快出来了,上头过来视察。先别干了!” 尖嘴猴腮的主管一脸官腔地扬起他的特有调调。话一说完,他便整了整自己的西装,昂头转身。
“嗯,知道了,马上出来。” 女人点点头,放下手里刚装完的皮包,接着从她的位置上,绕出。
她来这家皮包厂,已经快一个星期了。工厂里的工作很明确。简单来说,她只需要把一个个的成品包装进特定的包装袋里就算是完工了。
所以,一般只要能认真地区分好尺寸和颜色。基本上都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有时候,为了赶工,工厂会十分人性化地允许工人们带回家完成。
薪资通常按照件数来额外支付。
这样一来,她下了班后,又算是找到了一些能做的事情。
“原来老板这么年轻啊!长得也很不错!”
“听说已经订婚了...”
“别看他年轻,做事可狠了。你是新来的,不知道,先前一女孩,就因为她剪了个平刘海,老板看着不顺眼,把她给辞退了。”
“这么严重?不会吧?”
“嘘,别说了,他过来了!” 身旁交头接耳的谈论,清晰地传进她的耳朵。女人抬起头,身上的每寸肌肤都在一点一点地收紧。
为什么又会遇见他?!
望着远处正一步一步靠近的身影,女人重重地调整了自己的呼吸。
纪欧阳一身西装领带的装扮,脸上面无表情。身旁的主管一直在他耳边说着什么。她看见他,时而点点头,时而皱着眉。
黑色。他还是那么的喜欢黑色。
缓缓地低下头。记忆里某个熟悉的画面,一瞬间掠进了脑海。
他们是怎么认识的?记得第一次见面,他就是穿着一件黑色的T恤。她那会不小心把可乐喷到了他身上。当时,她礼貌地道了歉,而他,却回应了一句“打算怎么赔偿?”
那会,她一下子呆愣了住。之后,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他便将她他拉出了学校食堂。
“纪总好。” 身旁的问候拉回了她的思绪。抬起头,那张摸样依旧的轮廓已出现在了咫尺之外。
“纪总好。”平静地跟上一句上下属之间的问候。随即收回落在他身上的视线。
她的若无其事,仅仅还只能停留在表面。内心里的波澜,早已惊涛骇浪地冲击了一波又一波。
世界真的好小。小到一抬头,视线里便是他。或者一闭眼,脑海中又会是他。
她现在的样子,一定很狼狈吧。穿着灰不拉几的工作服,满身污垢地站在一群妇女堆里。她想,他现在一定是在嘲笑她吧。一个女人变得有多么落魄的样子。
她真的不再是以前的摸样了。不再年轻,不再美丽。
剩下的,仅仅是生活带给她的沧桑和无力。
“你叫什么?” 良久,她听见了他的声音。
礼貌地迎上他的视线,喉咙口,却像是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压抑着她的声道。她多想,用他那曾经专属的语气来问他一回,我叫单筱懒,现在你记下了吗?”
“纪总,上个星期新来的,叫肖若澜。做事还算勤快。” 谄媚的主管狗腿般地抢先替她做了答。
“我问你了吗?!” 男人狠狠地转过头,瞪上一眼,随即走到她的跟前,一字一句地重复,“我问你---叫什么?”
“肖若澜。” 女人轻声地吐出。
“大声点。”
“肖若澜。”女人抬头,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
“再给你一次机会,告诉我你叫什么!” 见眼前女人毫无畏惧地盯着自己,男人的分贝突然提高了一倍,他是真的很不满,不满她的形同陌路。不满她的从容不迫,不满她一次又一次地拿着肖若澜这个名字和他画上界限。难道她真的不是她吗?
心底的失落,再一次把他的情绪放大。
“肖若澜。” 空气里,久久地沉淀着她的坚定回应。
周围静谧的可怕。身上的每一处细胞,仿佛都在等待着他的凌迟处死。
“很好。” 男人意味深长地笑出,接着,转身吩咐起身旁的仓库主管“ 今天所有的员工放假一天,除了她。”
“仓库里的活,今天都由她一个人负责。”
“纪总,这...”主管弱弱地欲言又止。见纪欧阳眼眸冷厉,本想劝服他的意念,最后还是咽进了肚子。
他变了。变得陌生而恐惧。
望着扬长而去的背影,女人呆呆地站在原地。胸口,好像一并被捅进了十几把的利刃。
他们真的不再是过去的样子了。
纪欧阳不在是她记忆里的纪欧阳了。
单筱懒,也不在是他回忆里的单筱懒了。
原来,时间真的带走了很多。
原来,八年真的是一段冗长无比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