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探狄仁杰 之 桃枝案》露浓

1、第一回 桃花凶案（上）

　　待到三月下旬，黄河流域的桃花便都徐徐开放了。河南京东一带盛产蟠桃，汴州自不例外。如今这汴州府治所浚仪城中便是满街巷的桃花，放眼望去便是一树树火红雪白，当真美不胜收。狄仁杰本不是个爱弄风雅的人，如今却也忍不住在自家小院中稍稍驻足，伸手折了一支桃花下来。那红褐色的细枝上没有树叶，只缀着四五深红色的重瓣花朵，每一朵都有杯口大小，鲜艳仿佛上等锦缎裁成。如此美丽的花朵，如何就和凶杀牵扯上了？狄仁杰心中暗想，几根细长的手指若有所思地转动着手中的花枝。

　　这几日中开封城中已有两人相继在自家内室中被人毒杀，两桩案子之间相隔不过三日。开封的卷宗还未送到州府来，只隐隐听说凶手来无影去无踪，只在尸体边留下一支桃花。而这两个死者皆是有来头的人物：一个是开封城中的首富徐掌柜，另一个则是开封武馆的首席武师冯五。司法司当差的老江湖郑大刀听说冯五的死讯后接连三天都黑着张脸，眼睛则是通红。

　　“这当真想不到！”郑大刀曾又是愤怒又是不安地对狄仁杰说，“冯五在江湖中可是威名远播，一双铁砂掌鲜有人能敌，怎就这般不明不白地被人毒死了？杀他的人定是个武林高手！”

　　若是当真牵扯上了江湖恩怨，事情只怕棘手。狄仁杰暗叹一口气，抛开手中桃枝，径自推开院门。他穿过两三街巷，绕过几个街口，就快到州府大门的时候，却突然听见一阵惊雷般的马蹄声。

　　狄仁杰一抬头，就看见不远处一匹高头骏马正全速往他这里冲来，就这抬头的一瞬间，马匹已是离他不过数尺距离；马背上的主人正哇哇大叫着，显然已经完全失去控制。狄仁杰还未及反应，就听见一声暴喝，然后一团黑影从街边墙头跃下，一下就落在马背上。马匹长嘶一声，前腿扬起，拼命挣扎着，硕大的头颅愤怒地左右摇晃。但刚刚落在马背上的骑士毫不松懈，死死扯着缰绳，竟拉着那匹八尺高的骏马丝毫动弹不得。狄仁杰挑了挑眉，几步避开了，却也不愿走远，在一旁全神戒备地看着，唯恐那骑士拉不住发狂的马匹反遭其害。人与马在街边相持片刻，终究还是那骑士胜了。马匹的前蹄落地，硕大的头颅也垂下了，鼻子里呼呼喷着热气，却终于不再挣扎。那从天而降的骑士翻身下马，还把吓得瑟瑟抖活的马主人也一并拉了下来，开口就是大骂道，“你这混账，不会骑马就别出来祸害路人！”

　　那骑士不正是州府执刀武士郑大刀？他本就壮得仿佛一头牛，浓眉虎须，眼如铜铃，再这么横鼻子竖眼睛地大声一吼，当真是凶神恶煞。马主人被他吓得直往后退，仿佛恨不得能挖个地洞躲进去一般。郑大刀却还在骂道，“这里可是州府大门；你方才差点没撞上司法参军！这里虽然不是京城，无故跑马可也是笞五十！”说着他又是拉袖子，直似这就要将把那马主人拉进州府一顿棍棒伺候似的。

　　狄仁杰咳了一声，走上前两步，沉声道，“郑执刀，不可无故恐吓民众。你如何知道他是无故跑马？”说着他便转向马主人，和颜悦色地说道，“这位小兄弟，你可是有什么急事？与我等说一声，这便上路，切莫耽搁了。”

　　方才还张牙舞爪的郑大刀顿时收敛了，像只忠心的猎犬一般乖乖地站到了狄仁杰身边。只是他那身量却把狄仁杰衬托得愈发瘦削仿佛一杆风中竹，看上去倒有些好笑。

　　那马主人则是看到救星一般猛地拉住狄仁杰的袖子，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这位郎官，我、我记得你是管审案的，是也不是？”

　　“我正是汴州司法参军事；州府上下诉讼诸事皆由我主持。”

　　“参军一定为我等做主！我家主人被人杀了，夫人差我前来报官，”说到这里那仆从竟是哭将起来，涕泪交加，嘴里再嚷嚷些什么却也是听不清了。狄仁杰好不容易才问出来人是城西黄姓商人的仆从，家住铜锅巷上。他本想差人去查看一番，却突然似乎听见那仆从说了“桃花”两字。

　　狄仁杰愣了一下，忙问道，“你方才说桃花？”

　　“正是，正是！”年轻仆从还在吸鼻子，但这句话声音总算能听清楚，“主人的尸体边正放着一枝桃花！我这两日听得街坊传言，说是开封城中接连两人在家中被杀了，尸体边上都摆着桃花。怎想到这就发生在我家主人身上了！……”

　　狄仁杰在对方又开始哭泣之前拦下了他的话头，吩咐他赶紧回府守着主人尸体，并且确保无人再出入发现尸体的居室。待那仆从离去，狄仁杰便转向郑大刀，吩咐道，“你再去叫上几人，陪我一同往城西黄府一探究竟。”

　　郑大刀应下了，却又是问道，“不过狄参军，州府中的两名仵作都被派去开封县处理那边的事情，这会儿还在包知县那，却要如何？”

　　狄仁杰点了点头，说，“我自去请张博士。”

　　“参军要请医学博士去做仵作的活计？我说狄参军，那张老叟……”见狄仁杰几分好笑、几分警告地瞟了他一眼，郑大刀嗯嗯啊啊地支吾了几声，将那多多少少有些不敬的话语盖了过去，这才堆笑说道，“张老他怕是不会同意去充当仵作的。”

　　狄仁杰解释道，“不敢劳驾张老，行仵作事本也是我这个参军的职责；请张博士同往，是求有个懂医术的人做见证。”

　　便如郑大刀所想，张老博士对被拖往凶杀现场当仵作很是不满，就算狄仁杰解释了只是请他去做个见证，他的脸色也一直阴沉着。待到了黄府中，狄仁杰先让郑大刀看着现场，又见过府中诸人，一一安抚询问之后，这才开始检验尸体。虽猜测死者多半是中毒，但狄仁杰不敢怠慢，确定尸体定无外伤后，这才从袖中掏出针囊和几包药粉，又向黄府的仆从要来几碗水以便验毒。起始张博士只是在一旁沉着脸看狄仁杰行事，但见狄仁杰开始行针，他的脸色却渐渐从不满不屑转为惊讶。他好歹是个医学博士，自是能看出狄仁杰的飞针手法精妙无比，而下针的位置也确实最适合验毒。想不到这成日与作奸犯科之人打交道的司法参军事竟还有这等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