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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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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晚霞遍布,倦鸟归巢之时,家家户户烧了柴禾,处处炊烟袅袅,街头已经很少能瞧见往来的行人了,倦鸟要归巢,人亦如此。
白日里熙熙攘攘的街头,很快便沉寂下来。清清冷冷的,越发的寂寥。
远远望去,整个武州唯有一处灯火阑珊,格外热闹。
罗帛一身便衣,被乐呵呵的南卦拽着,一路来到了位于花柳巷附近。
是的,不是被他大师姐宋连,而是被南卦,南六王爷,当朝德王爷拽着。
此事说来话长,长话短说缩略下来却也不过一个词便能解释清楚,阴差阳错,无疑。
罗帛在心底长长的叹了口气,却也只能任由对方拉着他的袖子,继续穿梭在人海中。
直到在一家酒香四溢的楼前方停下脚步。
高家酒肆。
武州人好酒,梧州人的酒量在整个南朝是赫赫有名的。无论是女是男,只要是在武州出生的人,都或多或少会饮上几杯。
对于武州人而言,她们无需品酒,只需远远闻上一闻,或者单单瞧上一眼,便知那酒好是不好,掺没掺水。是以,若是有哪个外行人想以酒来糊弄武州人,那是断然行不通的。
武州产的酒多是好酒,莫说是南朝,便是邻国的人,稍微懂些酒的,都会选择武州产的酒来喝,其中,尤以高家酒肆卖的酒最为好喝。
高家酒肆的酒成名已久,若真要认认真真的追溯,那也得追溯到数百年前。高家酒肆的酒醇,香,浓,烈,滑……但若单单只有这么几点,却远远够不上个“最”字。
高家酒肆的酒就是有那么一股味儿,是别处的酒中尝不到的,真要说的分明,却又似乎有些词穷。
曾有人言道,闻香而知味,余味且无穷。一言便道出了高家酒的美妙之处。
高家酒肆临街而建,已在此处足足数百年之久,彼时花柳巷还不是花柳巷,那条暗巷是近些年才移到此处的。
有些自觉洁身自好的人自然是要避嫌的,但高家酒肆的生意却更红火了,达官贵人们自然也是要避嫌的,只是常常会差人来取上几坛甚至数十坛的酒送至府上,聊以解慰。但多数人是不在意的,甚至因着离花柳巷近了,与两处往返,也是常有的事。
人还没走到,醇厚的酒香味已经开始撩拨二人的鼻端,让人不由“咕咚”几下连连咽口水。
到了酒肆,一眼扫去,不算小的酒肆却已经坐满了,愣是没有一个空位留出来。罗帛看看南卦,等着她开口做决定。
对于他而言,能不能在此处喝酒倒是无所谓,只要能喝酒就可以了。先前的案子现在也办完了,一听她说要喝酒,嘴里便自觉的咂巴起来,倒真有几分想念酒味了。
南卦自然也瞧见了酒肆里的情况,她一手握着那把桃木扇,轻轻的在另一只手上敲击几回,走到柜台前,扬声道:“老板,给我来一坛上好的菊酒!”
菊酒乃是酒肆的一大特色酒,口感清甜,不易醉又能养生,南卦会选这个酒自然有她的用意。
罗帛听了也只是看了她一眼,并未多言。
酒上来的很快,老板的态度也很亲切,只是这没地方坐依旧是没地方坐,哪怕老板的态度再亲切也改变不了这一事实。于是,南卦便抱着那坛酒与罗帛晃晃悠悠地出了门。
本来罗帛是想自己来抱酒的,倒也不是他多么尊重南卦“王爷”的这个身份,那纯粹是他下意识的反应,捕头当久了,有些事便喜欢亲力亲为。不过这一回他显然没有成功,在南卦似笑非笑地瞅了他一眼后,他默默的往后退了一步。
于是,南六王爷亲自出马了。
二人一晃一晃晃出了门,天色暗沉,夕阳早已落下,除了不远处的花柳巷依旧人声鼎沸外,四周沉寂的可怕。
正在罗帛暗自思肘会去哪里喝酒时,走在前面的南六王爷回过了头,夜色中,也瞧不清她的模样,但罗帛听着她带笑的声音却分明能够想象到她此刻的神色,定然是一如既往带着几分戏谑的样子。
若不是手中不得空,他相信,她定然会摇着那把风流扇,撩起几缕发丝,端的是风流倜傥,撩人心魂。
只听她清朗的声音道:“小帛,不若我们去寻个好去处,好生坐下来喝酒罢。”
罗帛默默朝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没吭声。
好去处……他默默朝天翻了个白眼,反正在夜色中,形象什么的,全然不用顾及。
以她南六王爷的性子来看,能想到的好去处屈指可数……他又扫一眼不远处灯火通明的巷子,还来不及说什么,便见前面的那人脚不停歇的直往那处拐。
罗帛看着她走了几步,终究还是出声唤停:“王爷,那边可是青楼,你所谓的好去处,莫不是当真是那里吧?”
二人此时已经拐进了附近的弄堂,只需再往前走上几步,便能穿过这小弄堂,到达那条出名的花柳巷,不远处的灯火映照过来,微弱,却足以让人看清彼此面上的神色。
南卦止步,笑眼眯眯的回头看他:“不愧是罗大捕头,对我的心思可真是了若指掌啊……嘿嘿,上回我就想带你一起来了,只是那会儿你正巧有事,我也不便打断你,你瞧,现在那案子也结了,你难得得空,我当然要带你过来了,而且这可是你方才亲口应承与我的。”
罗帛嘴角一动,想起适才方出门,大师姐便被人拉住说了半天的话,而他尚来不及说什么,便被恰巧经过的南卦拖走一事,额际不觉抽了一抽。
他细长的眸子淡淡扫了她一眼,也不与她争辩,诚然,是他应承下来的事,况且……他斜了她一眼,这事,也不知她预谋多久了。不过是一趟青楼罢了,又有何去不得?
“那便去罢。”他淡淡的应道。
“咦?”他这么一来,反而令原本抱着看戏心态的南卦惊了一下,怔在了那里。
罗帛回望她一眼,一点也不承认自己此刻的心里其实是有那么点得意的,他无辜地眨了眨眼,慢吞吞道:“方才不是你说要进去的么?怎么现在反而停在这里了?”他再度扫她一眼,也不待她回答便与她擦肩而过,直直往前而去,也不管南卦究竟跟上来了没有。
能让一向嗜好捉弄他的德王爷吃瘪,显然让罗帛心情大好,连步履也轻快了那么几分。
南卦愣了愣,面上乍现一丝狐疑之色,又很快被压了下去,她若无其事的调侃道:“想不到平日里瞧着你那么正经,到了这会儿……你竟这般心急?”
罗帛脚下一顿,斜眼看她,不吭声。
南卦抱着酒坛追了上来,打着哈哈道:“哎哟,开个玩笑罢了,莫要当真,莫要当真!”她一手抱着酒坛,一手自动自发的搭上了他的肩膀,面上嘻嘻地笑着:“走,我带你去新开的那家红颜醉。”
她一把拉上罗帛,二人缓缓融入那片灯火中。
红颜醉的门面并不大,却收拾的极为干净、妥当。在一片流于奢华招摇的楼栋间,这家楼显得格外清雅。
“怎么样,这家不错吧!”南卦捧着酒坛站于楼前,颇为得意。
罗帛斜睨她一眼,只吐出一句将她噎得半死的话语:“……再清雅青楼也还是青楼。”
南卦一噎,无语,磨了磨牙,她大步迈了进去:“闲话休说,待你见过了这里的美人儿们你就知道了。”
罗帛只是看了她一眼,没反驳,也没表示什么,跟着迈了进去。
一进门,楼里的爹爹就迎了过来,那爹爹的年岁瞧着也就二十七八,细长的眉毛细心的修整过,又用眉笔细细地描上了几笔,面上涂了层薄薄的粉,若不细看,定然是瞧不出来的。
那爹爹摇着羽扇,说话轻声细气,陪着那弱柳扶风般的身姿,端的是风姿摇曳:“二位客人,本楼方开张没多久,楼里的儿郎姿色二位尽管放心,却不知二位可有相中的?”
罗帛只是撇开头,目光习惯性的四处扫视,将四周的每个角落、哪怕是物品的摆放的位置都一一收入眼底。
那些儿郎来的时候,南卦暗暗拽了拽他的衣服,他转头,正好对上面前几人含情脉脉的眼眸,他不由怔了怔。
面前这几人的模样……兴许才是男儿该有的样子吧?但穷其一生,他也是做不到的。
南卦不知他在想什么,径自凑上前来低笑着道:“如何,我说这里的美人儿不差吧?”语调中,隐约透露出如同幼童向小伙伴们献宝一般又骄傲又得意的之意。
罗帛好笑地看她一眼,然后抬眸细细将他们打量了一番,这才点点头:“确实不错。”他的目光向来清亮,模样清俊,常年扮作女子之故,他浑身上下半点不露男子之风,兼之又是捕头,自有一番正气。是以,他这话一说出口,面前的那几名儿郎登时微红了脸,一个个的低下了头,令南卦觉着颇不是滋味。
面前这三人确实长得极为标致,但就外貌而言,却万万是抵不上他自己的,只是他向来无此自觉,说那番话时,自是发自内心。只是,他却未见他这边方将话说出口,那边南卦却隐隐抽了抽嘴角,端的是无奈至极的神色。
她抽出扇子随意的挥了几下,不动声色地将话题带了开来:“我们先上去吧。”
南卦什么没有,银子有的是,楼里的爹爹自是客客气气地请她们进了幽静的厢房,又遣了楼里最标致的两名儿郎在一旁侍候着,才识相的退开。
听着那个名唤小九的儿郎弹着琵琶,南卦顺手自那名唤小井的儿郎手中接过刚刚倒好的酒,目光却并没有看向小九,或是小井,而是若有所思地瞧向了罗帛。
罗帛正好端起酒杯,若有所感的回头看向她,正巧碰上了她的视线,他颇为纳闷道:“怎么了?”他脸上有什么东西么?他顺手摸上自己的脸,以为在不知不觉间沾上了什么东西。
南卦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慢悠悠地举起酒杯小啜一口,良久才道:“不,没什么,我只是瞧一位美人瞧呆了而已。”
哈?美人?罗帛颇为诧异地看她一眼,又转头看了看身侧的人,若有所悟。只见他慢吞吞地饮下一杯酒,眉梢微动:“原来,这世上还有能入得了王……小姐眼中的美人么?”
这话一说完,莫说对面的德王爷眉宇轻挑,连他自己都微微吃了一惊。这话听着……怎么那么怪异呢?他顺手将正窝在手中的酒杯移到唇边,连杯中酒水是个什么滋味都未辨清,便将其一饮而尽,似要掩饰什么一般。
南卦也同样啜饮了一口酒,不慌不忙道:“那是自然,我面前不就有一个么。”她眉宇微挑,目光肆意地扫向某人,连面上的笑意都带了几分暧昧。
罗帛一愣:“难道不是两位么?”他眼带疑惑地扫向一旁安静替她们倒酒的两人。
南卦执杯的手微微一顿,目光中的浮起点点做作的惆怅,刻意地叹息道:“萝卜啊,你真是太不解风情了……”
罗帛一呆,不明所以。
南卦依旧自顾自地接下去道:“幸好啊,你不是男子,若是男子,我可真担心,你这般不解风情,有没有女子敢娶你哟……”她说这话时,眼睛直直地看着他,眸光分外灿亮,仿佛看穿了什么。
罗帛心头猝然一惊,隐隐有种奇异的感觉,似乎,这位德王爷已经察觉到了他的身份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