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梦空间》露浓

20、渐行渐远

　　曹操从汉中凯旋归来的时候，二袁正在虎牢关下斗得难解难分。本来在短短不足一年的时间内拿下汉中，巧妙地处置了深得民心的五斗米教，曹操自己颇是得意。结果回来便踩入这等微妙局势，不得不小心周旋，刘荀二人还大肆散布他在汉中危机重重的消息，倒是少不了几分憋气。这一口气憋着，尽快歼灭诸侯，称霸九州的欲望便更强烈了。

　　又一次军报送到，曹操问刘备道，“你以为二袁相争最后谁能坐稳洛阳？”

　　刘备摇头，颇是不屑地说道，“袁公路麾下偏偏有孙文台这般英雄人物，袁本初不是敌手。我看也不过再有数月的功夫，袁本初便该退回冀北了。袁公路庸碌无能，却又贪得无厌，自视甚高，若假以天时地利，怕又是一个董卓。”

　　曹操嘿嘿一笑，道，“他袁公路行事越像董卓，对我等便越是方便，将来击破他不过反掌。”

　　“这话倒也是……嗯？”刘备似乎突然意识到了曹操在盘算些什么，挑了挑眉，肃然问道，“你这话说的，却是想做什么？二袁分出胜负之后你待如何？”

　　曹操似乎是毫不在意地应道，“当初许了二袁要将陛下迁回东京，又邀他们入主辅政，这总得要将陛下送去洛阳的。待他们分出胜负，这便将陛下送往罢了。”

　　刘备“霍”地一下站了起来，满面怒容。“曹孟德！”他喝道，“你也知道假以时日袁公路不过又一个董卓，竟仍是要将陛下送入虎口，这却安的什么心？当初你可是说了，东迁之事不过托词，至少在了结二袁之前不会将陛下东迁。”

　　曹操眯了眯眼，手指敲着桌案，说，“当初是当初。玄德贤弟你想，如今袁公路势大，关东诸侯全是他的盟友，我们如何能与他对敌？但若是天子在我二人手中，再加上吾等坐拥秦汉，他袁公路如何又能放过我们？眼下之计便是将天子送给他去，以流言骄其心志，待他真步董卓的后尘了，便是我二人号令天下诸侯群起讨伐的日子。袁公路这等庸俗人物，只要他众叛亲离，那边是冢中枯骨，一击即溃。那时候无论东京还是天子，不都还是你我二人的。”

　　“那陛下却又要如何？”刘备更是怒了，“前有董卓之乱，陛下颠沛流离至今，如今却又要将他送往奸恶之徒身侧，焉知这次陛下能否逃脱？你更别忘了少帝之难。陛下如今年幼，未有子嗣，大汉的血脉若是断了将来又要如何？你我起兵不正是为了大汉社稷，如今如何能行危害汉室之事？”

　　“哈，袁公路未必有这个胆子加害天子，”曹操笑道，“再者，未有子嗣又如何，这天底下最不缺的便是姓刘的汉室后裔。玄德你不一样姓刘？”

　　刘备气息一滞，怒喝道，“曹孟德你给我闭嘴！”

　　曹操却眯起了眼睛，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刘备，说，“玄德贤弟啊，你我二人之间便莫要说什么客套话了。你好歹也姓刘，也是有家谱可循的汉室后裔。如今吾等已坐拥汉兴之地，你可当真没想过什么？”

　　刘备挑起眉头，一字一顿地正色答道，“我刘备想的，不过是辅佐天子，讨伐不臣，中兴汉室，使天下百姓温饱无忧。你曹孟德想的又是什么？”

　　眼见刘备动了真怒，曹操一笑，拉过刘备的手，亦是肃然道，“我曹操想的不也正是如此？你我二人本是志同道合之辈，方能携手共进。”他顿了一顿，却又是道，“只是将陛下送往袁公路一事乃是势在必行。若是不这般你我二人又能如何？不过是空等着关东诸侯群起讨伐，困守司隶，与天下为敌，若是守不住了陛下不一样要落到袁公路手中。既如此，为何不干脆借此契机击溃袁公路？”

　　刘备无话可说。不论曹操到底是不是真心想着大汉社稷与天子，他的这番话确实不容辩驳。待到袁术击溃袁绍，他便是关东的第一人；以曹刘现在的势力，实不足与袁术和他的关东盟军抗衡。刘备沉默了许久，最后低声说道，“此事明日请了文若再议。他或许还有办法。”

　　文若，是么？曹操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便将话题转至汉中。

　　当荀彧听完曹操的谋划，他的脸色很明显地沉了好几分。荀彧温和持重，一向波澜不惊，看他这般明显得变了颜色却也是难得之事。荀彧一开始只是沉默，似乎竟是一时找不出应对的言辞，毕竟曹操的谋划确实天衣无缝。沉默许久，荀彧轻声道，“曹将军筹划不无道理，只是将天子送走亦有弊端。吾等奉天子则能正名，大义民心皆在将军处；若天子在洛阳袁公路处，将来无论为何事都怕要受人钳制。”

　　曹操含笑点头，却是反问道，“那么文若以为袁公路可是守得住君臣大义名分之人？”荀彧不答话，但答案不言自明，于是曹操又道，“那吾等又惧他何？”

　　荀彧沉重而缓慢地点了点头，再开口时却说，“既然要将陛下迁回东京，这人员官位调动曹将军还得筹划。若论常理，百官本应随着陛下同回东京。”

　　曹操一愣，忙道，“我自是不会往洛阳去，玄德也不成，岂不是白白受制于袁公路。”

　　“正是，但总要名正言顺，”荀彧说，“曹将军当向陛下求得京兆尹一职，兼征西将军，以驻守雍凉的名义留守长安。刘将军当领豫州牧，在南虎视洛阳，并笼络关东诸侯世家，广召人才；袁公路若有任何不臣之举便可号众人讨伐。只是天子身边诸臣当随陛下东去，吾亦当往洛阳。”

　　荀彧此话一出，曹刘二人皆是愣了。半晌刘备摇头叹道，“文若何必以身犯险？文若便是去了，孤身一人在洛阳怕是也不能为陛下多做什么。”

　　而曹操则是一把握住荀彧的手，说，“文若如何能离我而去？这军中运筹帷幄那样不仗文若？你若去了我却如何是好？”

　　荀彧淡淡微笑，应道，“曹将军言重了。将军军中自有谋士。前些日子举荐给将军的戏志才，将军不是常夸赞他计谋无双。我正还要向将军举荐几位智谋之士为将军出谋划策。将军身边定不会缺人的。”

　　“他们是他们，你荀文若是荀文若。”

　　荀彧却仍是摇头，“曹将军，吾领尚书一职，弃天子而随将军左右，这怕是说不过去。”

　　曹操一扬眉头，霸道地说，“文若换个职位，当我的司马还是军师不就得了？”

　　荀彧不说话了，抬头望了曹操一眼，目光中竟多了一丝从未见过的锐利。而曹操亦是眯了眯眼。“荀文若，”他说，“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这个时候刘备将手放在曹操臂上。“好了，孟德，”他说，“文若所说尽皆在理，吾等当尽早筹划。至于让文若换个职位，哪有好容易请出了一个国之栋梁的尚书却将人家贬职的道理？”

　　曹操一愣，然后哈哈笑了起来。“玄德这句话也是，亏我还想着将来若是再安定些还要让文若位及三公，现在却是想茬了。文若所言极是，便这么行事。先前言语唐突之处文若还请千万海涵。”

　　在二袁混战的这些日子里曹刘的部署便一步步地展开。当袁绍退回冀北后，刘备便赶赴豫州上任。天子回归洛阳的日子也近在眼前。虽然一切都谋划得如此妥当，但告别长安的那一刻刘备却仍感到一丝莫名的寒意。他中兴汉室的志愿似乎一帆风顺地展开，但却又似乎在什么地方微妙地变了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