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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跳蚤市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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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黄安琪对汪大东说,大东,我们去哪儿结婚啊?
汪大东几乎是脱口而出,说,美国。
黄安琪笑的格外灿烂,说,大东,你怎么知道我想念美国了?
汪大东不语。
他只是想起,曾经,个人,用浓浓的鼻音说着:“是啊!我终于从美国回来了。”
他只是想起曾经,而已。
忘记是听人说起,亦或是无意中看到,有一句话这样浓重却缠绵的讲述着:当你无法再拥有的时候,你唯一能做到的就是不要忘记。
关于一个人的记忆,随着时间毫不留情的流逝,渐渐消失。更何况汪大东本来就不是个记忆力强的人。
忘记旧的回忆,创造新的回忆。回忆本来就是这样。
汪大东想,回忆起差不多要忘记的东西,可不可以说“失而复得”?
他的大脑没有相应。
汪大东笑笑,依然灿若朝阳。
他忘了,他把大脑弄丢了。
二
美国田纳西州•詹姆斯顿
127走廊,世界十大跳蚤市场之一,每年维持三周的二手货物买卖给充满田园风光的詹姆斯顿增添了别样的魅力。
在小贩此起彼伏的叫卖声、买家斤斤计较的讨价还价声中,一个男子好像在无人小径中散步般缓缓穿过,仔细观察会发现他迈出步伐的频率几乎是相同的,没有因为拥挤的人群而改变一丝一毫,也没有左顾右盼,甚至连黑框眼镜下美丽的眼睛也没有飘忽过。
男子就这么旁若无人的,我行我素的穿过市场。
不起眼。
再普通不过的白棉衬衫,黑色长裤,略显单薄的男子戴着一顶帽子,帽檐遮住了大半个脸和与本地人完全不同的黑发。
小贩忙着卖,客人忙着买,没有人会注意到这样一个不起眼的路人。
他不像顾客,更不像小贩。他似乎天生就该闲庭漫步,天生就属于一份惆怅,一份怅惘。
男子只是走着,偶尔用左手中指推一下鼻梁上的眼睛。
他其实并不近视。相反的他的视力还很好。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别人都以为他近视,以为他应该戴眼镜,所以他一直戴着,纵然他不近视。
就好像曾经有个笨蛋以为他的哮喘永远不会有痊愈的一天,所以他一直装的自己的哮喘病没有好一样,纵然他的哮喘已经好了。
曾经……男子冷笑。
谁和谁的曾经?
“Hey,man!”
肩膀被人大力冲撞,男子抬起头,看着比他高出半个头的金毛青年。
和西方人的健硕相比,男子显得太过单薄。
男子用娴熟的英语问道:“你们有事吗?”
“你撞到我们了!”
“抱歉,你弄错了主语。是你们撞到我了。”
金毛青年一把抓住他的领子,问道:“你说什么?!”
男子勾起嘴角,伸出左手抓住他的手腕:“不要在我不爽的时候招惹我。”
“你说什……啊……”
金发青年握住自己的手腕,发出一声惨叫。
他没想到这个看似羸弱的中国人身上会有如此可怕的力量。
男子俯下身,在他耳边说:“我刚才说,不要在我不爽的时候招惹我。”
说完,男子压低帽檐,重新回到人群中。
这场算不上骚动的骚动,就在无声无息中结束了。
三
“大东,你怎么带我来这种地方啊!”黄安琪拉着汪大东的衣角,寸步不敢离。
“没什么,我只是想着反正赶上了嘛!所以就来看看。”汪大东扯掉她的手,握在手里,说。
“真不知道这里有什么好的!人那么多,又那么乱。大东,你要买东西我们可以去逛商场啊!”
“话是这么说,可是我觉得这里让我有种热血沸腾的感觉,大家看起来都好有活力!从终极一班毕业后,我就再也没过这种感觉了!”
汪大东说着,语气里有掩饰不了的兴奋。
安琪笑了,说:“大东,你以为你还是十七岁吗?你那些‘热血’的感觉,现在看只能叫‘幼稚’了吧!”
“大概吧!”
如果可以,他真的原意停留在十七岁。
那年夏天,有冲动、有懵懂、有疑惑;有欢笑、有悲伤、有愤怒;有亚瑟的莎士比亚,有小雨的琴谱,有班导温柔的训话,以及……
雷克斯?!
汪大东看着哪个逐渐消失在人潮中的人影,双脚不由自主的向他消失的方向快速移动。
“大……大东!”突然的大力拉扯,让安琪一个踉跄。“你怎么了?”
“安琪,我好像看到雷克斯。”
“雷克斯?”安琪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除了人群和琳琅满目的商品,什么有没有看到。
“大东,你是不是产生幻觉了啊?雷克斯从终极一班离开后就下落不明,怎么会这么巧出现在这里呢?就算他出现在这里好了,你们那么多年不见了,莫说这里这么多人,就算你们面对面,你也不见得能认出他来啊!”
“不,不会的,我不会认错人的。”汪大东笃定的说。
他也许不聪明,也许粗枝大叶,也会忘记很多事情,但有些东西是不管发生物理变化还是化学变化他都不会认错的。
就算没了脑子,他也用整个身体整个心去记忆。
“安琪,你先回去吧!我一定要找雷克斯问清楚!”
他曾经说过,雷克斯可以走,安琪不可以走。
却少讲了一句,走的时候带上他。
身为他的大脑,雷克斯怎么可以一个人不声不响的就走了?!怎么能不带上他?
他又怎么可以丢了大脑?
安琪看着汪大东没有丝毫犹豫和停顿的追逐的脚步,突然间泪流满面。
四
雷克斯觉得,有人在追他。
即使127走廊拥挤非凡,有数不清的人走在他后面,他还是感觉得到,有人在追他。
当然不是刚才的小混混。被他这个曾经的“K.O2”打过的人,没有一个敢再招惹他。
曾经,又是曾经。
除了曾经,他还有别的么?
他想说,他一直想说,怎么你总这样,你怎么能这样,你到底想怎么样?
总是这样,他一直留,他一直等,他一直找。
于是他回头了,说:“你追着我是要劫财还是劫色?”
在那一瞬间,汪大东想起好多好多事。
最后归结为四个字,失而复得。
“我只是想找你买东西。”
“我不是商贩。”
“可我要买的东西只有你这儿有。”
“你要买什么?”
“我想买回我的大脑。”
“你不是有新的了?”
“旧的用出感情,就再也适应不了新的了。而且和旧的大脑拥有的记忆太多了。”
“你怎么知道跳蚤市场一定买得到?”
“我不知道。”汪大东向前一步,又一步,“我只是觉得在跳蚤市场比较容易找到旧物。”再一步,“要说我相信什么……”仅仅是一步之遥:“……我只是相信,拳头和大脑的默契。”
飞扑的拥抱,他依然承受住他整个身体的重量,一如冲动幼稚的十七岁。
满怀,他依然微微晃动着接住他,一如十七岁那个浅浅的笑。
ENDING
很久很久以后,就到两个人都不记得曾经,雷克斯坐在庭院的摇椅上问:“原来我是二手物品。”
汪大东闭着眼,说:“失而复得的二手物品,比新物品更值得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