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效解药》简橙楚

23、日出

　　他们面对着大海，坐在沙滩上。何之初顺手把玫瑰插前面沙子里，海水被拍过来时，枝茎微微颤动。
　　江新这个人，说他不浪漫吧，他又能这么早就起来守着日出。说他浪漫吧，偏偏挑了这么个位置，得随时提防海浪拍过来。
　　海浪一波接着一波，他们慢慢向后退，终于退到一个安全的距离。
　　身后渐渐传来了声音，何之初回头看了一眼，游客陆陆续续从帐篷出来，跟他们一样挑选着位置等日出。
　　“你们好早啊！”
　　一道清脆的女声打断了他们的思绪，他们同时回过头，原来是昨晚上去唱歌的那一对女孩。
　　“刚来，你们也很早。”江新对她们笑了笑。
　　大概有了昨晚搭话的经验，女孩很自然就在江新旁边坐下，这个位置不是C位，但是在瞭望台旁边，挡住周围人的视线，非常隐蔽。
　　江新起这么个大早，就是想跟何之初单独隐秘看日出的，没想到竟然来了俩比他还没眼力见的情侣。
　　他的眼里的不满过于直接，女孩坐下后，愣了一下，问：“我们也坐这儿，不介意吧？”
　　“有点介意。”江新笑着说。
　　女孩明显一愣，没有想到江新会这样直接，她被江新的话堵得一时不知道该回什么，最后只蹦出句：“你也太不客气了点。”
　　“这种时候还客气是不是显得太假了？”江新的话直接把女孩给噎住了。
　　何之初愕然，看向江新的眼里装着几分不可思议，没想到江新平时这么和气乐呵呵的人，也会有不让步的一面，还怪可爱的。
　　江新旁边的女孩表情僵住，动了动嘴唇，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另一边的女孩烫了羊毛卷，没有搭话的女孩自来熟，她扯了扯自来熟女孩的袖子。两人凑近不知道在说什么，停下来后，自来熟女孩对江新说：“那我们去那边，远一点点，可以吧？”
　　“嗯。”江新看过去，确实跟他们拉开了一点距离。
　　“她们坐就坐呗，有什么关系？”女孩走后，何之初低声说。
　　江新挑了一下眉，打趣道：“那我把她们叫回来？”
　　“别发神经。”何之初白了他一眼。
　　“你看你，”江新笑着低头，抓了抓脚下的沙子来玩，“嘴上这么说，实际想的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找事呢？”何之初拍走江新顺着沙子搭过来的手，两人就跟孩子一样，闹着要把沙子往对方脚背上堆。
　　这种游戏，江新是赢不了何之初的，不知是实力如此，还是从小到大的惯例。没过多久，江新的脚背就被沙子盖住了，像两座小山丘一样鼓起来。
　　何之初看着江新的囧样，捧腹大笑起来，跟个孩子一样。江新看他笑成这样，什么脾气都没有，他踢掉沙子，起身去淌了一下海水，冲干净脚下的沙子。
　　两人静下来，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小话，闲聊的功夫，海平线上有几束光渐渐冲破云层，橙黄色的光亮霎时间在天边亮起来。
　　“来了来了。”坐他们不远处的女孩大喊着。
　　江新叹了口气，他想做第一个提醒何之初看日出的人，没想到被那边的路人抢先了，电灯泡真的太碍事了。
　　日出来得很快，一点点的晕轮很快就浮出海面，橘黄色的光把云彩染成暖色，铺满整个海平面。
　　“生日快乐。”江新侧头看向何之初，笑了笑。
　　何之初偏头看江新，从昨晚到现在，他一直在琢磨江新到底什么时候才对他说这四个字。原来他在等日出的时间，因为何之初就在这个时间出生。
　　说来也可笑，明明在初日升起时来到这个世界，在一天中充满了希望的时辰诞生，但他的出生却没有得到期待。
　　“快看，日出。”那边女孩的声音经常传过来，打断了何之初的思绪。他摇了摇头，过去遥远得像迷雾环绕在他脑海中，过了这么多年还无法释怀。
　　他看向前方，看着那轮红日完全挂在天边，暖光映照在他的脸上，新的一天开始了。
　　“29年前的今天，恭喜你和第一缕阳光一起来到这个世界。”江新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音，双眼仍看着远方。
　　沙滩上愈发躁动起来，游客们正在为日出而激动时，他们这边却异常安静，何之初没有说话，静静地听着。
　　“29年前，我没办法和你同看一轮日出，庆幸的是，未来还有很多时间，以后每一天，我想陪你看每一次日出。”江新双手撑在沙滩上，目视前方，“我们也认识20多年了吧，从你6岁开始到现在，过了好长的时间。”
　　海浪忽然拍打过来，似乎为江新奏响了背景乐。
　　“这么长的时间本可以做很多事，但是都在懵懂中浪费了，过了这么久，我才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太阳完全冲出了地平线，江新顿了顿，看向何之初，问：“何之初，我喜欢你，我想你应该也知道，这不是朋友间的喜欢。你呢？你也喜欢我吗？要跟我谈个恋爱吗？”
　　新生的太阳浅浅挂在天边，新的一天完全来了。在日出时分出生的何之初从来没有想过，在他不被期待来到世上的这个时刻，竟然有人对他进行一场盛大的告白。
　　江新的目光很炽热，他将自己的一颗心完全剖出来，放在何之初面前，真诚得让何之初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海风吹来了咸腥味，吹散了他们之间的沉默。
　　江新从裤兜里摸出一条银链子，垂在晨光底下，折射着光亮，他握住何之初的手，将链子放在何之初的掌心里，轻轻拨动着，链子的全貌出现在眼前。
　　这是一条工艺极简单的链子，上面还挂着一个小吊坠。
　　“这是我做的，做得不是很好。”江新把吊坠的正面翻过来，何之初眯起双眼打量，注意到那是玫瑰花的图案，江新顿了顿，继续说，“这是一朵永不凋零的玫瑰花。”
　　江新抬头，笑眼弯弯的，他明明背着光，何之初却觉得这一刻的江新比日出还要耀眼。江新忽然碰到何之初的脚踝，何之初毫无防备，向后缩了缩。
　　江新并没有介意，而是安抚似的摩挲着他的脚踝，他双手将链子圈在何之初的脚边，轻轻一扣，链子便稳稳地戴在何之初的脚上。
　　“这是脚链，怕你不好意思戴在手上。”江新解释着，顺便伸手整理着吊坠，小玫瑰安静地垂在脚边。
　　何之初伸手摸了摸那朵玫瑰，这是属于他的，独一无二、永不凋零的玫瑰。
　　“知道我为什么要送你玫瑰吗？”江新继续问。
　　何之初手上动作停下，看着江新摇了摇头。
　　“红玫瑰是夜莺纯粹的爱，是小王子独一无二的爱，而你，也是我的唯一。”江新盛大的告白重重地砸向何之初。
　　何之初被江新的表白砸得喘不过气，他甚至忘记了呼吸，忘记了回应。他的心里乱得像一团麻，乱得失控了，他没有想到江新的爱这么有分量，他不确定自己是否值得被爱。
　　“你不给我个答复，我真的很尴尬。”江新没有给何之初多想的机会，他猛地凑近何之初眼前，让人无法推开。
　　何之初放下手中的玫瑰吊坠，虚握的拳头慢慢松开，他一抬头，就对上江新炽烈的眼神，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我这辈子，从出生开始就不被期待，我从没对这个世界抱有期待，但是……”
　　江新的呼吸骤然跟着停滞下来，他凝视着何之初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喉结不自觉的滚动了一下。海浪拍打过来，卷起了一层细沙，卷到他们脚边，似乎催促着回复。
　　“如果是你，我或许可以期待每一天。”何之初的声音与海浪声交织在一起。
　　江新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拧成一团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整个人失去力量一样向后倒下去。
　　“你吓死我了。”沙子从领子蹿到他身体里，但是江新毫不在意了。
　　“又在发什么神经？”何之初愣了愣，赶紧把江新拽起来，免得丢人现眼。
　　江新却一把揽住何之初的脖子，将人带到跟前，两人凑近交换了一个深吻。
　　这个吻混杂着海风的咸腥味，还有露营区廉价的牙膏味，以及属于他们彼此的甜蜜气息。
　　初生的太阳悬在天边，阳光暖暖地裹在他们身上，不远处被插在沙子里的玫瑰被海浪拍打着，见证了他们的重要时刻。
　　海浪翻滚声中还夹杂着咔嚓咔嚓的不自然的声响。
　　咔嚓咔嚓？
　　江新拧了一下眉头，放开何之初，两人同时回头看，那边两个女孩悄无声息来到他们身后，自来熟女孩举起手机对着他们，羊毛卷女孩站在旁边浅笑。
　　何之初下意识伸手挡脸，江新搂着何之初的脖子将人护在身后，对着女孩的方向喊：“你干嘛呢？”
　　“给你们拍照纪念了，真的很美。”女孩说话时手还没有停下来，找了各种角度继续咔嚓咔嚓地拍。
　　“侵犯肖像权了啊。”江新站起来。
　　“给你看给你看。”女孩非常识趣地把照片放大，“包你满意的！”
　　江新凑近低头一看，照片确实拍得很美。第一张照片天边挂着一轮红日，他们背着光，头靠在一起接吻，他们中间的缝隙，还可以看到插在沙子上的红玫瑰。第二张照片，两人同时回头，表情很自然，海浪在他们身后翻滚着，天地之间似乎只剩下他们。
　　“是不是很美？”女孩得意看着他。
　　“嗯。”江新点了点头，何之初也来到他身边，低头看了一下，确实很好看。
　　“发给你吧。”女孩说，“加一下微信？”
　　江新拿出手机，刚想扫码时，警觉回头看了一眼何之初，何之初见他动作停下来，疑惑地瞥了他一眼。
　　两人在这一刻毫无默契，江新不说话，只是看何之初，何之初完全不知道江新什么意思。
　　“可以吗？”江新问。
　　“什么？”何之初困惑地看着他。
　　反而是旁边的女孩看懂了，无奈道：“加个微信而已，不至于，再说咱们取向不同。”
　　何之初终于反应过来，表情有些窘迫，丢下一句：“自己看着办。”
　　江新摸了摸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加了女孩微信，自嘲道：“这不是才刚谈上吗？”
　　女孩的昵称很可爱，叫“小卷”，加上微信后，她就把刚刚拍的所有照片都发给江新，发完照片两人就走了。
　　看完了日出，沙滩上的人群渐渐散去，江新站在原地欣赏那几张照片，还顺便发给何之初。
　　何之初也很喜欢这几张照片，他默默保存下来。
　　他坐在沙滩上，至今还觉得不可思议，他竟然真的和江新在一起了，虽然和计划预期不太一样，但是结果达到了，而且比他想象的还要更美好。
　　“我去拿早餐，在这里吃？”江新欣赏完，蹲在何之初的身后，环抱着何之初。
　　“嗯。”何之初点点头。
　　他们迎着朝阳和海风，在一朵摇摇欲坠的玫瑰花的陪伴下，吃完了早餐。越来越多吃完早餐的游客沿着海岸线散步，三三两两经过他们身边，打断了他们的独处。
　　“还要坐会儿吗？不坐就走吧？”江新说。
　　“回家吗？”
　　江新摇摇头，神秘兮兮地说：“你以为我给你的生日惊喜只是这些吗？”
　　“那不然？”
　　“走吧，去解锁更多惊喜。”江新牵着何之初的手起来，一个海浪刚好扑过来。
　　“等等。”何之初抽出自己的手。
　　“怎么了？”江新回头问。
　　“花还没拿。”
　　江新抬头看过去，那朵玫瑰花还被插在沙子上，经受了几轮海浪的洗礼，花瓣早就掉了一些。
　　“不用拿了，我再给你送。”江新抓起何之初的手腕，小半米高的海浪忽然哗地扑过来，差点扑到他们上。
　　“那不一样。”何之初挣脱江新，回头一看，那朵花竟然不见了，“花呢？”
　　“刚被海浪扑走了吧。”江新说。
　　何之初着急往前冲过去。
　　“哎，”江新见没办法说服何之初，只好加入，“你等我，我来。”
　　他把何之初按在沙滩上，自己淌着海水，还要忍受被海浪扑到身上，终于抓住了那朵快要飘出去的红玫瑰。
　　“找到了。”他举着红玫瑰，看着何之初，笑得很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