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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 48 章 你好,莫回首 ...

  •   云疏记得自己后来是哭了,眼泪不怎么受控制的便从眼角滚落,没有那个熟悉的胸口去给她擦眼泪,她索性不去管它,只是把脸埋进手臂里,耳边缓缓传来的是和风扫过树叶的沙沙声和苏离那有些单薄又低沉的嗓音。

      依稀记得他一直是带着笑的,淡淡的轻飘飘甚至无所谓的将着一个不怎么有起伏的冗长故事,仿佛那个故事里的主角从来都不是他。很久远的年代,却让她潜藏的某种情绪一点点的泄露出来,默默的为那种过去再不回来的时光而哭泣。

      那是阳春三月,少年第一次在集市的转角靠近馄饨摊头的附近发现了一个被人群围着的女子。衣衫破,青丝乱,甚至赤着脚,坐在台阶上低着头仿佛无视周围所有的看客。有人扔过几枚铜钱想表达下自己那微薄的善意,却被她一句毫无感情的“不想死就滚开”顶了回去。于是人们再窃窃私语猜测这又是哪家被人玩弄之后丢出来的疯丫头,唏嘘了几下没热闹看了便不欢而散。当人群散去空气重新开始变得流畅之后,女子的头依旧垂下没什么焦距的盯着自己的膝盖,叹了口气,笑了笑。

      “这里块给你坐化了。”一个阴影欺近,挡住了焦人的日头。青砖被日头烤得烫手,他不知道女子怎得坐得如此安稳。

      “……”女子抬头瞟了他一眼,那是个干净的男子,整齐却绝不廉价的青衫,隽秀的容颜,眉梢眼角还透着几分不涉世事的纯真。一看便是那种吃饱了撑着不知人间疾苦人心险恶的富家弟子,偏偏还同情心泛滥到自己这里,她冷哼一声继续埋头自己的膝盖。

      下一刻手臂上却传来一团热乎乎的感觉,男子撩起长袍,一屁股坐在她旁边,还煞有其事的用胳膊挤了她两下,“你往那边儿点儿,我给你挡太阳。”

      女子古怪的瞥了他一眼,倒是乖乖的挪开一点位置让他坐在自己身旁,半晌,见他真的只是在为自己“挡太阳”,她缓缓开口,“你不怕我杀了你?”

      她想过很多种可能,他笑着说怕,让他手下留情;或者说不怕,然后对她敬而远之。

      他只是低头嘴角扯出一个不知道能不能算作笑的弧度,用淡淡的忧伤的口吻:“可当真?在下感谢不已呢……至少可以解脱,离开这个冷冰冰的地方。”

      “……”冷冰冰的女子也愣住了,一时半会儿竟语塞不知说什么。

      “嘿嘿,骗你的,”少年笑着朝她眨了眨眼,“我怕死怕得不得了的,多疼啊。”

      少女一拳锤上他的肩膀,少年惨叫,“诶哟哟哟,被你打残疾了,跟我回家照顾我下半辈子吧。”

      他们二人谁都没想到,少年当年一句半开玩笑的话,竟然让他们真的相守到了下半辈子。

      事隔两个月之后,女子才知道少年那装疼的蹩脚的表情为什么那么真实——他明明,身上,就没有一块好的地方满是青紫瘀伤,唯一一处好的,便是那张白白静静的脸。

      少年便是苏离,而女子自当是无忧。

      苏家当年在世代书香门第可说在当今圣上的御弟覃王覃正楠的庇佑下称霸苏南富甲一方,苏家二老却在覃王被判叛国而抄家之后纷纷银操劳过度早早辞世,那时候苏离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与兄长苏涣相依为命。苏涣为人精明世故,方才以仅剩的微薄家底保住苏家百年基业,后来更将苏家打理得井井有条,在原有的家产上翻了至少两个翻。

      然而他兄弟二人感情却并没有那么亲反而淡薄如斯。苏涣易对他很严厉,吃的从来都让他粗茶淡饭,穿的也不过最简单的剪裁,最多料子解释耐磨些。不让他去学堂念书而是请了老先生压着他操行算盘研读账本,背不出做不好出差错便要打,甚至饿肚子。

      家里家外甚至都不把他当小少爷,反正这个家只是大老爷一个人在撑,便是大老爷也从来都是言辞俱厉,他们做下人的看主子行事,更不必讨好一个永远在大少爷光环下唯唯诺诺的拿着算盘算不清楚的孩子。

      苏离曾与苏涣争执过,想入学堂读圣贤书,将来入朝堂考取功名,他很羡慕别人家的孩子在学堂一起跟着夫子摇头背书,哪怕背不出被戒尺伺候手心也羡慕到心里痒痒。那些孩子有嘻嘻哈哈打打闹闹的童年,他却只有院子里的四角天空。

      无忧到苏家的第二年,是个飘着厚厚鹅毛一样雪得夜,在听到苏离三长两段的敲窗声后,下床开门,方打开门外的风雪便往屋子里灌,她穿着薄薄得一件里衣,看着门外伫立在风雪中的男子,单薄的身子清瘦的脸庞,乌黑的发丝被风雪带起,干涩的唇咬了咬扯出一个蹩脚的笑意,“嘿,无忧,跟我走吧。”

      只是他的语气还淡的跟当年一样,咒定的帮别人做决定,然而只一年,眉梢眼角却也已经不是那年俏皮的说着“我帮你挡太阳”的少年模样。无忧简单的点了点头,说好。

      他们连夜收拾了些细软便离开了江南,一路走走停停,两个月后,到了郴城,在不怎么起眼的郊外安顿下来。

      一日在集市的皇榜上瞧见,江南苏家勾结覃王作乱抄家处斩的批文,苏离慌乱的四处打听,结果得知,一个月前一场大火,烧掉了百年基业,便是苏大当家也是命丧火场。

      朝廷没有捞到一锭银子,不过是赔掉了府上上上下下一百几十口人命,江湖上朋友再多亦不会有人为了一个已经化成灰的家族去跟王姓的政权死磕。

      苏离突然想起那个夜晚,苏涣冷漠的神情,说着苏家没有精力也不愿意再去养活一个永远不能握算盘的废物,不给他任何机会,他便令下人将他房间里的东西悉数丢出去,任由大大小小的衣物孤零零的躺在风雪中。

      “嘿嘿,搂着你的银子睡一辈子吧,我不稀罕。”他不着痕迹的吸了口气,朝他那严肃的哥哥笑了笑便转身而去。

      没成想,一转身便是一生。

      而他哥哥也在他那最后的祝福下,与那他从始至终唾弃的金银长眠地下。

      他早该发现的,倘若是真心不管他,他又怎会恰好幸运的在那一堆衣物里发现了几锭银子足够他们走到这么远的郴城?原来,从始至终一直在欺负人的是他啊。哥哥会打他,却也会半夜偷偷来到他房间里给他上药,第二日他屋子里又回凭空多出来过年才有的吃的糕点。哥哥会嫌他算盘打的不好,却从来没有放弃过,一个一个教书先生给他换过去。如今想来,不让他去学堂无非是怕别人羡艳他苏家的家产,怕他长成自得自负不可一世的纨绔子弟。

      当他把什么都想明白之后,没有预期的后悔与自怨自艾,只是抱着无忧睁眼和衣而眠,第二天,当她睁开眼,便见他一脸倦容,却嘴角弯弯对她说,有朝一日定要考取功名上得金殿,让她过好日子。

      之后便是许多年的寒窗苦读,无忧也从十指尖尖对着米粒发愁变成了独当一面一人撑起家里吃穿用度的乡村妇人,直到前些日子与云疏妲甄相识,他们二人一直过着平静的日子。

      认识他们之后他方才发现他力量有多薄弱,而便是有朝一日上的金殿离那昏君天子哪怕一个台阶的距离,他一届文弱书生又做的了什么,八年,他十指不沾阳春水,无忧不曾一句怨言,他在弥补曾经的时候,又辜负了现在。

      他说他羡慕妲甄,可以给她这么多。如果一切可以回头重新选择,他一定不抱着那傻到家的恨意,忽略身边的幸福这么久,久到自己都快忘了为自己活是什么感受。

      云疏很难想象无忧姐曾经的样子,只是突然觉得,他们可以在一起这么久,真好。上天让这个面前的男子活在悔悟中许多年,却也给了他最好的礼物——心爱的人的陪伴。

      晴朗的夜空里嵌着一轮明晃晃的圆盘,此刻云疏窝在床上,杏眼直勾勾的望向窗外渐满的银月,像要滴出水来一般——发疟疾似的思念着她亲爱的妲甄。半晌,眼睛微酸,手掌抚上小腹似在呓语。

      “月亮这么亮,大灰狼一定不敢出来的……”咕哝,眼角酸涩的吧嗒吧嗒留下几颗泪珠,她真的不是多愁善感,她只是习惯了有人抱着睡,全身每个细胞都在想念某人那夏天抱起来解暑,冬天抱起来哆嗦的手臂。

      “小兔儿乖乖,把门开开。”温柔低沉仿佛咒语般的声音催眠般的飘过她的耳际。

      “不开不开我不开……妈妈没……”下意识的哼下去,接着猛然抬头,哪里还有月亮,根本有人挡住了她的月光。她支起身子跪着挪向窗口,下一刻便探身到窗外一把将那挡住月光的混蛋勾着脖子紧紧抱住,隔着窗棂却犹如两个世界,鼻息吐纳之间均是是那熟悉到心动怀念又委屈的幽檀馨香。

      “看来……为夫应该多试试这种小别。”低沉磁性的嗓音在耳畔响起,妲甄将她往怀里收了收,笑意满满的称赞,“娘子好热情。”

      下一刻却被某只伶牙俐齿的小动物卯足了一身的闺怨一口咬上耳朵,伴随着钝钝的疼痛和一股像被动物的爪子挠上心脏的暖流,妲甄听见某人对他几日不归的最无赖控诉,“你抛妻弃子你水货你放我一个人……”

      削薄的嘴唇扯起好看的弧线,他不语却将她越发的搂紧,小心翼翼的不让窗棂铬到他的宝贝,半晌,终于听到自己满意的“我、很想你……”之后,他转过头轻轻扳过她的脸,在那嘟起的唇上轻轻一吻。

      “老婆,我饿了。”绝色的一张容颜上美眸带笑,薄唇轻抿,融进月光的清辉里,笑得一脸无害。

      云疏煽情或者暴打他一顿的念头全淹没在脖子根开始泛起的一股邪恶上升的红晕中……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第 48 章 你好,莫回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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