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临天下》若然浅笑

7、007. 生死树下

　　那晚之后，李裹儿再也没开过口。
　　肖药儿也仍旧没有将她会说话的事情说出去。除了晴川和宇晴照顾着哑女女外，药庐谢绝其他任何人的探访。
　　早中晚肖药儿都会不定时的来看一眼，他点了李裹儿的穴道，让她的双腿不能动弹。
　　李裹儿曾试着以绝食禁水来求得往生，却没料到肖药儿会捏着她的嘴往里倒药水和汤食。
　　也许还没的等到病好的那一天，她已经成功被困死在这里。
　　不过她必须忍，在死之前一定要拉着肖药儿垫背。
　　时间悄然过去了两个月，万花谷中安乐如常，但长安的风云仍旧没有平息。
　　相王李旦登位，是为唐睿宗，天下初定，百废待兴。李隆基因为诛杀韦后有功被立为太子。
　　太平公主还是掌握着很大一部分的政权和兵权，虽然鲜少参政议政，确是潜在威胁。
　　众皇子也不安生，朝中已经有人提出李隆基并非长子，反对他继承皇位。
　　所谓山高皇帝远，十月的扬州城内还是如往常一样艳丽。运河边的杨柳已经渐渐地枯黄，在阳光下金灿灿的闪烁着。偶有一阵清晨的冷风，掀起些许飘落的愁绪，随着江水流向下游。
　　驿站边有一家草舍茶肆，不少远道而来的商贩都愿意入城之前在此歇脚。只是这几天，突然多了些江湖人士逗留，商贩们都不敢靠近。
　　梅姬用发簪在小二送来的茶水中蘸了蘸，确认没有问题之后才给自己的夫君和儿子倒上。“先喝口茶，你杜叔叔应该快来了。”
　　陆子墨觉得母亲这样做有些多余：“娘，你也太小心了。”
　　“我这是在教给你出门在外最基本的防身之术。你第一次出师门，哪里知道江湖险恶。”
　　梅姬和丈夫袁永的大儿子陆羽很小的时候就失散了，所以对次子陆子墨格外的细致。
　　陆子墨抓起一个馒头塞进嘴里：“娘，我已经跟师父学了不少本领。该用的时候都会使出来，您就不用操心了。你看这里不过是个茶寮，哪里有那么多的阴谋陷阱的。”
　　陆子墨六岁起就被送到纯阳教中跟着金虚子卓凤鸣学艺。
　　袁永也觉得妻子对小儿子太仔细了，不禁劝慰道。“儿子都这么大了，你还当他小孩子吗？既然带着他出来，就由着他去吧。咱们也只能算半个江湖中人，哪有子墨师父的道行好深。我看那你就不用在此班门弄斧了。”
　　陆子墨吃饱喝足，他们要等的人还没有到。“爹，我先进城去看看。”
　　“可以，不过一个时辰之后必须回来。我们还有别的去处。”
　　还不等梅姬出口阻拦，陆子墨已经抓起桌上的剑转身上马。“子墨去去就回。”
　　万花谷谷主东方宇轩收到一张请帖后，决定在门下弟子中选出几个出类拔萃的出谷同行。
　　肖药儿首当其冲，不日就要启程去扬州。但是这一去恐要耗费个十天半月，药庐中的哑女如何安顿是好，晴川和宇晴是绝对看不住她的。
　　清晨，天边蒙白。肖药儿来到药庐中，见李裹儿醒着，便径去床前解开她的穴道。
　　看样子，肖药儿是打算放她走。李裹儿欣喜若狂，马上手撑着床沿儿要站起来。
　　不过她双腿的穴道刚刚解封，经脉也尚未通畅。重量来得太突然，双腿仍然承受不起。
　　正在李裹儿顺势欲倒的时候，肖药儿在旁身手扶住她的手腕。“带你去个地方。”
　　万花谷之所以得名并不是东方宇轩一时兴起，来过的人都知道在这谷里又岂只有一万朵花而已。单就一片晴昼海已经是花香满野，彩蝶纷飞。
　　其实，晴昼海里只有一条蜿蜒而过的浅溪，真正成海的是那一望无际的花田。
　　花田中大部分是蓝色和紫色的鸾尾花，矮株齐膝，高的能开在肩膀上面。行走在花间小径，能听见啾啾鹿鸣。还有那香甜的花草味，无比动人。
　　肖药儿带着李裹儿径直穿越花海，在尽头的一块矮岩下站定。这块岩石是和周围的高崖比起来显得很矮，但也有三个人叠起来的高度。
　　“美吗？”
　　眼前的景色岂能只用一个美字来形容。李裹儿原以为昆明湖很美，后来自己修造的定昆湖更美。今日一比，竟都不及此地之万一。“这是哪儿？”
　　“晴昼海。从这里跳上去可以看到全景。不用我拉你了吧，我知道你会武。”
　　眨眼间，肖药儿已经先跳上了矮岩。
　　李裹儿也不含糊，贴着岩壁纵身而上。站在岩石上看远处，果然又是一翻景象。
　　正是日出时刻，花海连接着的天际已经逐渐敞亮开来，朝阳从花海中缓慢地抬升。阳光温暖但不刺眼，鸾尾花正惬意的享受着。偶有一阵清风吹来，整片花海都会向着一个方向翻滚，实与海浪无异。

　　“能在这里有个香冢也不错。”
　　“如果你是万花谷弟子，也许有可能。”
　　看完日出，李裹儿面向肖药儿的侧影。“你带我来不会就是看风景这么简单吧？”
　　肖药儿转身向后，面对着矮岩上的一颗巨大古树。“这颗树叫生死树，知道为什么得名吗？或许你不想听？”
　　“说吧。”
　　生死树看上去得有好几百年的历史，树干粗壮需要至少十人合抱，树枝繁茂，冠盖丰满。不仅是名字奇特，树形也非常的怪异。
　　树干不是生在泥土或岩石中，而是从裂成两片的枯树干里斜入云霄。一片已弯下垂入泥土，支撑着弯曲的新树。一片像手掌一样向上摊开，掌中又生了不少云耳青菌。
　　“这里原没有花海，死树在战国年间曾经也茂盛过，不过后来因为战火而枯萎。秦国时，有一对夫妇曾经住在这里。男子去服徭役时对妻子说死树发芽后他就会回来。很不幸，那男人被抓去修建皇陵，后来成为陪葬品。但他的妻子一直还在等他回来，直到临死前还央求村民将她埋在树下。后来死树中竟然奇迹般地长出新芽，农田里都开满了花。聋哑村的村民们都相信这夫妇两一定在树下见了面。又历经了几百年，新芽长成了如今这参天古木，鸾尾花一年比一年开得艳丽。”
　　“不过又是一块望夫岩而已。”李裹儿显然对传说并不感兴趣。
　　“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个死物都能在绝境中逢生，又何况是活生生的人呢？虽然不知道你以前发生过什么，但是死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我可以认为你是在劝解我吗？你甚至还不知道我的名字。”
　　李裹儿第一次认真仔细地端详这个男人，无论是从哪个角度看都算得上有张俊脸。虽比不上武延秀的硬朗，武崇训的秀美，但那坚定的神情好像可以让人信赖。
　　对于救人，这大概是肖药儿最热心的一回。“随便你怎么理解。我只是个医者，你难道没有听说过医者父母心这句话吗？”
　　“死树尚有生树依靠，可是我现在一无所有。”
　　“如果你愿意，可以把万花谷当作重生之地。”
　　“你要我做万花谷的弟子？”
　　“不是我要你做，是给你选择的余地。”肖药儿并不想勉强谁，“明天我会跟随谷主出趟远门。你可以继续留下来，也可以现在就离开。”
　　“你要去哪？去多久？”
　　虽然不知道姓名，但朝夕相对也会让彼此成为一种习惯。肖药儿这个唯一能说话的人如果离开，那她不是更加寂寞。
　　“给公孙大娘贺寿，最多半个月的时间。跟你说了你也不会知道，还是好好想想你自己的事吧。”
　　肖药儿都觉得自己比往常话多了，转身欲走。
　　李裹儿难得从陌生人口中听到熟悉的名字，马上叫住他。“喂，你刚才说到公孙大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