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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楔子(三) ...
虽然朱让对元子孝的评价并不负面,元亨却对元子孝愈发挑剔,总觉得他不够资格继承大业。
皇帝心思不定,底下就有人投其所好,撺掇着捧元子华上位,如果成功,那可是从龙之功,家族富贵荣华少不了。
果然,不久,长安日食,整整一天,天空昏暗,太阳只剩周围一圈,民间大惊,流言四起,都说是有大事要发生。
元亨把太史令叫来,问他怎么回事。
太史令道:“太阳高悬在天,就如陛下坐镇京师,太阳被遮蔽,必是有人用巫蛊诅咒陛下。此日食从临华宫开始,对应便是东边之地,陛下可派人前去搜查。”
巫蛊一说每一朝都有,每次出现都必定牵连不少无辜之人。
因此丞相王泽站出来说:“陛下,臣虽然不懂天象,听说日食多是上天警示,先帝刚继位便出现过,当时先帝降下罪己诏书,不久也就过去,并没有发生什么大事。臣看,巫蛊之说,多半是传言,如果写两个字便能祸害别人,那每年怎么会有那么多案件要审理呢?”
太史令道:“臣不如王丞相懂那么多治国的道理,但论天象,王丞相也必不如臣。就是先帝继位初年,也出了北军谋反一事,不正是有人要害先帝吗?”
王泽道:“北军谋反那是年初的事,日食是年中,在谋反之后,怎么能说日食是预警?”
两人争论不下,元亨听得头疼,便让廷尉去查。
这不查不要紧,一查,先是在周边的阳陵县发现县丞暗地诅咒朝廷重臣,把他抓捕后拷打,问出给他巫蛊的方士是长陵县人,座下弟子众多,和很多长安贵族有来往,多行诅咒之事。
廷尉又立刻把那方士逮捕,严刑拷打,连带着问出了不少人。
元亨从来对巫蛊谶纬这些东西非常相信,他最近身子又不爽利,廷尉来禀报时,他正在喝药,气得把碗砸在廷尉身上,让他继续查,查个干净,如果涉及大臣或者皇亲国戚反抗,就带着京兆尹执金吾一起上门。
这朝中安稳久了,有些人就开始用这些旁门左道,怕是盼不得他早死!
于是廷尉府又陆续查抄了万家、薛家、韩家几个在朝中颇有根基的大家族。
之后甚至查到了元亨的姐姐安邑长公主府上,安邑公主跑到太后那里哭诉,说不知道怎么有那污秽东西在,一定是有人诬陷。可有太后求情,元亨也没有作罢,直接把驸马拉出去砍了,公主废为庶人。
一时朝中人人自危。
明眼人都知道,这里面肯定有问题在,可都不敢说,说了皇帝觉得你心虚,怕被查。
终于查到了宫廷内部。
据方士交代,曾经有一位宫中打扮的粉面男子来找他要一些东西,给了他多个名条,其中就有当朝皇帝的名字。
那方士自然不敢,但忍不住重金诱惑,想着给一些不严重的巫蛊东西便罢,没想到那人第一次用了之后,不见成效,又来要,还威胁他不给的话,就把这事告诉官府。
他无奈,只好让那人带出皇帝的冬装衣物,做成一个布偶娃娃,让那人埋进宫中,每日再抄念诅咒文,不出一月,便可奏效。
按照方士的说法,他觉得宫中那是极为难进的,那人就算拿了东西,也不一定能埋到指定的地点。
廷尉按照方士给的方位确定了地点,十分纠结,因为这东西被埋在太子的东宫,这很可能是太子在诅咒皇帝早死。
如果是真的,皇帝那边废了太子便罢,如果不是,那太子登基之后,肯定不会放过自己。思来想去,廷尉一边报告皇上,一边通知柳宽,两边都不得罪。
柳宽听闻之后,赶奔入东宫,连口水都顾不得喝,见元子孝出来迎接,一把拉过他,道:“太子可涉及巫蛊之事?”
元子孝答:“不曾。”
柳宽:“太子的下属宫人可有相信巫蛊之事之人?”
元子孝摇头:“孤手下没有那种人。”
柳宽:“有人往皇上那儿说太子宫中有诅咒皇上的人偶,现在要亲自带人来搜查。这巫蛊之事已经搞了几个月,牵连众多,臣本来以为只是陛下多疑,现在看来最终目的,还是在太子这里啊。这种事儿说不清,保不齐有人收买了太子宫中人,栽赃嫁祸。”
元子孝道:“孤问心无愧,父皇英明神武,就是找到了,也会查个明白的。”
怕隔墙有耳,柳宽不敢说皇帝坏话,只能道:“虽然这样说,但这几个月冤杀的人还少吗?本来以为抓几个人,应付下就过去了,现在越抓越多,连公主都不能幸免,殿下不如向皇上禀告其中冤屈,说不准陛下能发现猫腻,朝臣也会感激殿下恩德啊。”
元子孝却是摇头,柳宽着急,那边贺喜两腿抖着跑来报告,皇帝亲临,还让郭宾领了卫兵,把东宫包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紧接着元亨就大步走了进来,见到贺喜就给他一脚,让他滚一边去,没根的东西。
元子孝规规矩矩行礼。
元亨让人拿出个棉布做的人偶,道:“像这种的东西,你可见过?”
元子孝瞧了两眼,道:“没有见过。”
元亨:“有人说你这东宫放了不干净的东西,你可知道?”
元子孝:“不知道。”
元亨:“那就好。郭宾,你让下面人给我把寝殿仔仔细细的搜,一点缝隙都别放过。”
郭宾和太子到底有些师徒情分,但皇帝命令,只能道一声,“殿下,得罪了。”
随即带着人前往寝殿。
一时间,寝殿传来各种喊叫声。
侍卫们赶时间,也不管瓷器瓶罐被砸,上好的绸缎被扔在地上,书籍笔墨也被翻得乱七八糟,管事的姑姑们心疼,也不敢出大气反抗。
整个后宫都知道东宫的惊变。
皇后连忙告知太后,碰巧遇见进宫看望的丞相王泽,一行人急急赶到。沈昭仪也借着怕皇帝生气的理由赶来。众人都焦急地等待。
大半个时辰过后,郭宾出来禀报,并没有找到什么人偶碎布。
皇后舒了一口气,道:“陛下,肯定是那方士胡说,太子纯孝,一直埋头苦读,怎么会和外城的人有往来?那方士居心叵测,罪不容诛。”
沈昭仪道:“是啊,陛下,这方士说太子后院中藏着东西,您一定得还太子清白。如今只搜查了寝殿,却没有搜查后院,这方士必然不服,不如让人把后院再彻底搜查一遍,好让那个方士心服口服,死后到了神仙那儿也没有理由告状。”
元亨觉得很有道理,让郭宾再去搜后院,郭宾道:“后院连着寝殿,只长了些树木,刚才臣已经搜过,没有东西。”
沈昭仪道:“当然不是再搜一遍。”
郭宾不解:“还请昭仪解惑。”
“试问寻常人做巫蛊之术,可有大街上当着众人面做的?”沈昭仪问。
郭宾摇头。
沈昭仪接着说:“这就是了,如果有这些人偶玩意儿,必然不能扔在外面,就是藏在什么柜子书阁中也是少的。臣妾要是藏东西,必定是挖个洞大放进去,众人不知,才能放心。”
太后闻言讥笑:“你是这样,便以为别人也是这样吗?”
元亨此时疑心病犯,也听不得其他,一挥手,让郭宾带人挖地三尺,一寸都少不得,倒要看看太子是否生了什么歪心思。
至此,柳宽即使虽然不擅政治,也知道这后面,必定又是沈家那一群人在捣鬼。
他暗恨自己不能早点进谏,放任沈家乱搞,此时涉及太子,必然也会殃及柳家,便抱了死谏的决心。
扑通跪下,爬到元亨脚边,赌咒发誓道:“陛下,太子绝没有这样的心思,他什么性格您比臣了解啊。父子君臣的道义,他是最遵守的。陛下生病,太子最为担忧,常常食不下咽,还亲自为您抄写佛经,这些他不愿意说,但是臣都是看在眼里的。太子是实心孩子。这事情绝不简单,我看一定是有人买通太子宫内侍从,要陷害太子。皇上切不可为小人蒙蔽啊!”
元亨本来将信将疑,见柳宽这么一说,反而倒像是替太子开脱,难道太子真的做了这诅咒之事?他看元子孝低头屁都不放一个的样子,更加觉得他是做了亏心事心虚不敢看自己。
他一脚踹开柳宽,骂道:“现在还没搜出来,你怕什么?是不是做贼心虚?说,是不是你撺掇太子的?”
立马让人把柳宽拉下去先打个二十板子。
柳宽年近五十,身子骨也不算硬朗,这二十板子下去,命打没了都有可能。
元子孝求情:“父皇,太傅年纪大了,受不了这么多板子,要打就打儿臣吧。”
元亨听太子如此说,面色稍缓,却听后面就有人喊道:“找到了!有东西!”
竟是真挖出来了个箱子。
元亨震怒,他其实心里也知道太子的为人,不怎么相信他会做巫蛊之事,但若是证据确凿,元子孝他竟是个表里不一,狼子野心的东西,他被一个小孩子玩弄,简直是奇耻大辱!
一行人赶往后院,后院早已被翻了个底朝天,名贵的花草被挖出来,土地被翻开,连树根都裸露出来,尘土漫天。
郭宾奉上一个檀香木制的精巧盒子,上面落着金锁,显然是宫中之物。
元亨冷眼看向元子孝:“这是什么东西?”
这回连皇后也焦急地看向元子孝,只希望他说这东西不是他的,免得被人陷害。
元子孝却说:“这,就是儿臣平时写的一些文章。”
沈昭仪笑:“抄什么文章还要埋在树下面?不会是什么淫词艳曲吧。”
太后一向不喜欢沈昭仪舞女出生,说这些下流的话,闻言斥道:“你一个妇人,不在后宫待着,在这里大放厥词,挑拨皇上和太子的关系,安的什么心?”
又对皇帝说,“哀家看不过一个普通盒子,我永寿宫里就有不少。太子怕是眼花看错了,不知道是哪个毒妇埋在这里的,想要害死太子。”
沈昭仪知道自己和太后早已结了仇,此次若不扳倒太子,她的儿子就更不可能登上皇位,便不依不饶道:“太子年纪轻轻怎么会认错?再说太子把这东西埋起来,就是文字章句,必然也是治国安邦的道理,才会这么宝贵。何不打开一看,让我们都欣赏一下。”
元子孝:“……这……”
沈昭仪:“怎么,太子不敢?”
元子孝:“不是,是这箱子的钥匙一时半会儿找不到。”
元亨喊了贺喜,他是东宫的掌事太监,太子生活起居都由他负责:“贺喜,给你一炷香的时间,去把钥匙找来。”
贺喜知道这钥匙放在什么地方,但他是皇后派来侍奉太子的人,太子出事他也跑不了,只能推脱:“陛下,这后殿刚被翻过,一时间,小的也找不到钥匙。”
元亨大怒,指着侍卫们挖地挖出的大坑说道:“找不到就把你埋在这坑里做花肥,看看‘忠心事主’的东西,能开出个什么花来?”
事关小命,贺喜只能滚去殿中取钥匙。
其间想尽办法拖延,但元亨命人点燃香烛,说一炷香,就一炷香,贺喜只能卡着时间交上钥匙。
元亨命人打开,柳宽要上前阻拦,被侍卫一左一右拦住,一直不曾讲话的老臣王泽终于开口:“陛下,事情尚未查清,这箱子如果一开,就回不了头了。”
元亨此时等了许久,气头已经过去,一想也知道,这事背后不简单,谁是谁非说不准。王泽的意思,也是就算这箱子是太子的,里面的东西,也不一定是太子的。
他慢慢收回手,沈昭仪见状道:“现在不打开,难道之后便不打开了吗?太子不做亏心事,如果真的有人陷害,陛下自可以命人查清,反倒是刚才皇后、太后还有丞相一直维护太子,像是早已知道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还是觉得陛下龙体不虞,不能明辨是非了吗?”
这话明着在说太子的势力之大,连太后丞相也倒戈。
本来太子依靠的夏氏一族是朝中新贵,没有根基,夏万虽然军中说一不二,但调用军队、供应粮草的权力都牢牢地掌握在元亨自己手里,再加上太子性格软弱,一直对军事没什么兴趣,他自然放心。
如今如果连王氏也站到太子一边,那便是文官武将联手,皇帝倒成了孤家寡人,再加上元亨本就是多疑之人,此时自然是自己的权力最重要。
于是他下定决心,把钥匙扔给郭宾,道:“开!”
郭宾犹豫,元亨怒目:“你也不听我的话了吗?”
郭宾赶忙跪下,哆嗦着手打开箱子。
里面躺着个白色瓷娃娃,背面朝上,上面盖着一沓纸,纸上写符号。
元亨上去就给元子孝当胸一脚:“不孝的东西,平时那么老实,都是装给我看的?”
皇后上前挡,被元亨一个巴掌扇到地上,元亨骂她:“你养的好儿子!”
说着抽出身边侍从的佩剑,横在元子孝的脖颈上。
他平身最讨厌旁人欺骗他,元子孝平时看着老实,背地里竟然偷偷联系方士,想咒他早死,他怎能宽恕?而元子孝又丝毫没有认错求饶的样子,让他更加恼怒。
剑锋用力,元子孝的脖子上渗出鲜红血液。
这边郭宾却突然叫道:“陛下,陛下,不是巫蛊,不是巫蛊,是菩萨,是大菩萨!”
元亨转头,只见郭宾手里捧着个笑面卧佛像,正是刚才那瓷娃娃的正面。
王泽闻言,拿过箱中的一沓纸,扫了几眼,念道:“‘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若诸有情。众病逼切无救无归无医无药无亲无家贫穷多苦……众病悉除身心安乐。家属资具悉皆丰足……’ 是《药师经》,陛下,这定是太子为您抄写的佛经,保佑陛下龙体安健!”
"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若诸有情。众病逼切无救无归无医无药无亲无家贫穷多苦……众病悉除身心安乐。家属资具悉皆丰足……" 引用自《药师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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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楔子(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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