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珠之芳令记》沈沉心

113、113 大逆不道

　　只是真的应该走这一步吗？令皇贵妃扪心自问，答案是“不！”
　　从情分上，皇帝待自己一门不薄，出身平平的自己何其有幸能够成为皇贵妃，令皇贵妃自己心里清楚，不仅仅是选秀，每年下面进上来的美女何其多，相貌才华远胜于己的绝对不少，看那江南灵秀集于一身的茂贵人夏盈盈就知道了，这样的美人也仅仅是个贵人而已，没名分呆在宫里的还少么？就是皇上心里分量不轻的夏雨荷，到现在，也没有被正名，还是那大明湖畔未婚生女连祖坟都葬不进去的孤小姐。念着皇上的情分，下不去手。
　　从现实上，令皇贵妃犹豫再三，也是无法做出如此决绝的事情来。她算得明白，自己现在能支使的人敢做逾越的事情，是因为自己现在是宫中最尊贵的皇贵妃掌握后宫，而且拥有目前最优秀的皇子，出手对付位分在自己之下的后宫妃妾就算稍微被发现不妥也有话说，要是能顺便除了自己儿子的竞争对手，年纪渐大的皇帝也别无选择。但是刺杀皇帝，这是无退路的大事，自己一切行动都是瞒着儿子的，这帮手下没有得到未来皇帝的首肯和支持之前，有几个人会因为忠心而出手呢？自己家到底不是打一开始就诸般谋划的反贼，不管不顾的死士倒是有，但死士头脑简单行事粗糙，能刺杀皇上的根本没有训出过。
　　犹豫带来的焦心让令皇贵妃身体有些摇晃，最终，她狠狠地咳嗽起来，双手抓起那份假圣旨，看了看，又瞄了一眼正在等她发话的冬梅和自己的人，刚刚想说：“不可。”嗓子却是一滞，有痰堵了一下，嘴里发出来的声音听上去却是“咳”，周围的人连忙凑更近，令皇贵妃痰涌上来，又急于说话，脸憋得透出了血色，才说了一句：“你们都出宫。”
　　说话声音还是太小了，那着急的冬梅倒是离得最近，听了个不真切却偏偏嘴快：“你们都听清楚了吗，娘娘说了让你们快出去。”
　　俯身等着令皇贵妃面子的侍卫装男子几人身体一抖，齐齐抬头看着令皇贵妃，在这同时那冬梅却不住嘴：“你们快出去安排啊，娘娘答应了，明天你们就是拥立之臣了。”
　　令皇贵妃全身的血都凉了，这冬梅是要赶鸭子上架啊，自己是要他们都出宫不要留在这里省得侍卫过来查到惹祸，哪里是要他们出去安排刺杀，连忙想说话，却越着急越说不出口，刚刚思来想去心血耗得太多，本来就是靠药物才打起精神，现在身体虚弱，她又是几下咳嗽，咳完了连忙想说话，却扫到了冬梅的眼睛，心中一抖，立时明白了自己因为今天的安排没有顺利实施而变得急躁，犯了个绝大的错误，现在才发现却晚了。有道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冬梅到底只是个宫女，她有什么东西让手下的人去检查问话便好，怎么这么着急要自己看诏书，让这贱婢离自己这么近呢？自己久病之身，剩下不足半年寿数，太医不好说什么但自己知道自己还得了历节风（类风湿），翻身都怕伤肋骨，要是被这粗手粗脚的乱贼女子打一拳哪里还能有命在？想到这里，她到嘴边的话又硬吞回去，没有直接打回冬梅的叙述而是改了一下：“你们还是出去，不要惹人怀疑，我身子不适，一切从长计议。”改了是改了，到底事关重大，没有顺口应下冬梅的安排。
　　“娘娘，母仪天下就在今朝，还要等什么从长计议，外面为了不让皇上生疑已经白白牺牲了几位壮士，做都做了还能停下吗？皇帝尊严不容亵渎，扰乱禁宫就是死罪，皇上现在必是已经生疑了的，借着现在局势不明干脆一拼，外面不止有娘娘一路人马，还有一路不知道是哪路人，八成是真正的乱党，我这一帮兄弟姐妹人数不多但尽可以把水搅浑，甚至可以助力他方，现在诏书在手，只要到时候您的阿哥能登基，说黑说白都是娘娘能决定的了。娘娘！”
　　令皇贵妃淡漠地环顾，冬梅的话她只是随便听听，她现在有些失望，周围居然无一人想到马上把冬梅拽开离自己远一些。也是，冬梅至少现在不能杀，她这一帮人不知有几人，本就是乱党却又想皇家富贵，只要不把现在宫里所有的宫女太监杂役杀绝，就有可能遗漏下她的同伙，到时候这帮人什么都可能干得出来。令皇贵妃眼见着自己的几个手下眼中闪烁，冬梅刚刚的话道理粗浅，却刺中了要害——刺杀皇帝成功，即使没有传位诏书，子以母贵，皇位多半也是归了自己这个皇贵妃的儿子，这里面的利益之大，足以引起心中的侥幸了。
　　说实话令皇贵妃自己都感觉无法忍耐，胸中一痛，似乎精力也在离体而去，脑中突然却涌上来一种情绪：不甘。朽木将化灰了吗？她最近常常做一个梦，梦里，自己也是病得如现在一般气息奄奄，宫中大权在握却一直小心谨慎不敢逾越本分，然后，自己死了，然后过了很久很久，皇上活到了八十岁开外，活到了他登基的时候承诺的六十年大限，才将皇位传了下去，传给了自己的儿子，但那时自己的儿子已经年纪不轻，小心翼翼的活了半辈子，最后，自己成了皇后，但是那是追封，自己活着的时候终是所有都无缘。
　　病中人心思复杂，令皇贵妃心中的不甘让她的想法又是一变，想着皇上年纪渐大，就算现在再有子嗣也终是无法在驾崩前培养得超过自己的儿子，几个大的儿子不成材，还算办差得力的永瑆到底是外邦女子所出而且留恋海外不回，永琰被母族留下的教养嬷嬷娇惯从小贪嘴，现在消渴病严重到有碍子嗣，永玔身体先天不足至今笨嘴拙舌。如果这时候皇上没了......
　　大逆不道啊，大逆不道啊。还是不行！
　　令皇贵妃鼓起勇气，拼命想喊叫，可是对于一个病人来说，强打精神的结果多半不是提起精神，而是努力过猛超出身体承受。
　　在最不应该的时刻，病弱的身体让令皇贵妃的话没能出口，她一鼓气想大喊就晕了过去。
　　“皇帝去太医院了？”几个从延禧宫出来的黑色身影收到了传报，然后掐紧手中钢刀毒弩短火枪和霹雳弹，飞身而去。
　　从钟粹宫急急越墙而出的几个身影绕了两圈后，从一个防守相对薄弱的小角门杀了出去，本该及时到来的其他侍卫，此时都在急急冲向太医院。
　　紫禁城今夜成了杀场。
　　乾隆皇帝背着手，站在上书房里，听着侍卫们飞快的奏报。
　　乱党果然还未尽，不过是派去一顶稍微华丽的穿宫小轿，让胡太监和和珅他们跟着做做样子，就有埋伏着的乱党想杀驾，而且是不止一波乱党。
　　毒弩钢刀都不算什么，他们还有火器，犹如张手雷一样的连珠火枪，小小一颗就威力甚是不低的霹雳弹。胡太监中了一矢险些丧命，轿子被炸粉碎，后来来的一波人里还有人大喊白莲教反贼之名。
　　这厢杀了整整一夜，将早朝时分，最后一名紫禁城内喊杀的乱党才被搜出击毙。
　　皇上免了当天的早朝，不去听百官议论，着人审讯被抓捕的还活着的几个。这些人嘴严是必然的，但是很多事情不用仔细问就能知道，至少从他们的用器、打扮和举止方面可以看出，这些被抓住的人并不全是一路人。从尸体和活口的牙齿上就能看出，其中的一部分刺客是从小饮□□细几乎从未吃过糙米，另外的一些人都明显是穷苦人，牙齿有重磨损，只是近期才有些油水脸上有光，分明是一部分是精心培养的武者家奴之类，另一部分是江湖草莽。这些江湖草莽必是乱党一流，另有贵人养了一批高手，这就已经是两路人了。除了这些人之外，原本在太医院搞鬼的一班人马，原本就是宫里有记录可查的太监、侍卫和杂役，另有两个宫女乱中被杀，查来是储秀宫一位贵人派来取药的，但此时取药也甚为可疑。后来又有人报，有一路乱贼从小门逃走，这群人个个是高手而且手持犀利火器，仅有三五个受伤，没能留下尸体，仅有一名侍卫临死拼命，抢夺下来一把他们使用的火器，现在这波人怕是寻不着了。这样算下来，一二三四，居然有四波乱贼在一夜之间闯宫。
　　看着已经粉碎的轿子碎片，侍卫拼命夺下的那种让人发慎的连发手枪，中了毒弩奄奄一息的胡太监。皇帝一夜不睡也不感到困，如果不是侍卫用命，他怕是已经是个死人了。
　　查查查，叫人下去查。然后查还没有结果出来，后宫就发了大事。
　　令皇贵妃身边的一个大宫女冬梅抱着一卷东西投井自尽，被侍卫拖了上来还未死，但人已经疯了不住胡言乱语。那卷东西浸了水，但是卷在里面的字迹没有全湿，盖在上面的玺印也还红彤彤的刺眼。
　　大逆不道，伪造的传位诏书。只是这时候想问什么都迟了，那宫女疯了，令皇贵妃也已经说不出话，未时二刻，那个宫女被侍卫捞上来的时候，她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天子不可欺，某些人死了并不等于死无对证，严刑逼供下，一个哆哆嗦嗦的乱贼活口终于吐露了一些东西，但是令皇贵妃是失察还是故意尚未可知。
　　乾隆皇帝沉吟半晌后，让人取来了一只匣子，掏出密藏着的钥匙打开，然后掏出来里面的东西。
　　两卷诏书，一卷上面写着传位给永璘，另一卷上面写着一段颂扬之词，是一份还没有写完的立后诏书。
　　当初自己是在犹豫，是要像圣祖爷对孝懿仁皇后那样在令妃临死前立后给她个安心，还是在永璘再长大一些可以接手这天下的时候再追封。
　　刺客的事她到底是知情还是失察？其实不重要了吧？芳贵妃现在还生命危急，那果子可是她这边做过手脚的，查的可是证据确凿，这件事她不可能不知。
　　如果不是自己把苹果赏赐给芳贵妃......再想下去实在是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