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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胸口一阵阵钝痛,痛得趴在地上被拖行的人几欲叫喊出声。

      月璇傻愣愣地看着两边向后疾驰的花树,胸腹下一颠一颠的簸感,痛的同时还催吐。他努力接通脑筋,脑门一凛——

      鎏金锁有一特性:可长可短,适时而定。刚才那一掌简直毫无人性,若非他内力深厚,估计都能牵着一坨条子原路飞回云端了。言外之意,只要对方力气够大,站着不动也能把他拽到跟前。

      事实证明,手劲真够大!

      如果可以重来,他绝对绝对不会再手欠招惹任何人了。

      迎面驰来一棵树,月璇低骂一声,被扯拽的手掌勒紧链条,小腿发力将身一荡,完美避过。

      似是感知到这端的动静,那端竟拽得更加生猛了。整片桃林一时间被搅得鸡犬不宁。

      月璇不知道自己是以怎样狼狈的姿态,又叫又嚎,泪星子横飞的。

      链子拖着他一路向上。

      嚎了一会,嚎不动了,隐隐有股失重的感觉,月璇这才发现自己的身体离地面越来越远,好像起飞的架势。

      难不成是个会飞的鸟妖?要么就是轻功了得。

      无论哪一种情况,都挺要命。

      月璇悲哀地看着自己悬宕在空中的腿,一只獐头鼠目,毛脸尖喙的鸟精赫然浮现在脑海中。

      正当他琢磨着对方会怎样把自己啄得体无完肤时,眼前骤然一黑,俨然扎进树冠,再见天光时,竟是与一个黑色的身影近在咫尺!

      月璇还没来及看清对方的样子,就同他撞了个满怀。

      绝望的人是没有理智的!

      月璇唯恐那妖啄自己,不管三七二十一,捞到什么就抓什么,用劲惊人,他敢挣他就敢锁抱。

      两人扭打作一团,像块石头,坠入深林。

      深林桃花灼灼,粉瓣厚积。两人坠地的一刹,气浪掀起帷幕似的花帘。

      漫天花雨纷纷,翩翩旋舞而落,幽幽香息,甜沁鼻喉。

      月璇闷哼一声,疼痛的同时暗自庆幸有个倒霉蛋充当肉垫。他像个无赖似的趴在人身上喘气,全无起来的打算。

      忽然感知身下的人微微动作,他一个激灵,腾地爬起,掌心金光凝聚,蓄势待发。

      只是辉芒尚未成型,却已溃散。

      少年乌瞳紧绷,原本定格在脑海中的鸟精形象轰然倒塌,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少年素净清绝的脸——

      他像是尚未从刚才的惊悚一瞬中缓过劲来,黑里透红的眸子如梦方醒般的惺忪。

      少年雾蒙蒙的眼睛望上来,叫月璇有片刻的失神。

      身下暗香袭人,香息萦绕鼻尖,似一杯香醇的酒,未饮已酩酊。

      顿时——心如鹿撞。

      有如触电般,从头麻到尾,一刻也动弹不得。

      “……”

      底下那少年怔怔地看着眼前这张脏兮兮的脸,良久,才发觉手腕被他扣着。

      于是臂腕一顿发力。

      然后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转过眸,脸上一片错愕。

      如果说绝望的人是没有理智的,那这又是什么?

      扣着他的人一脸泥垢,两道泪痕活脱脱是在泥泞地里开了两条河,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山贼窝里的土匪跑出来强抢来了。

      但是眼前的少年眸子十分清亮,即便蓬头垢面之际,也依然遮不住周身那股浩然正气。

      所以……他这是正义的将自己擒拿?

      “月璇,你死哪里去啦——”不远处飘来一声呼喊。

      少年立马着了慌,对着月璇的腿肚子就是一踹。

      月璇一惊,忽然意识到自己干的蠢事,手忙脚乱仓促爬起。他想,自己大抵是疯了,才会跟个神经病似的压了人家半天。

      考虑到受害人此时的心理状态,他有些不知所措,但还是识趣的保持了五步的安全距离。

      被压过的少年捂着胸口缓缓站起,低着头,从眼角处睨上月璇。

      那眼神三分讥诮,七分薄蔑,傲慢之中蕴有一丝挑衅之色,看上去危机四伏,却又莫名有种让月璇抑制不住想要靠近的吸引力。

      原来真的有男人长成这样,眉尾微挑,三白凤目,唇若施脂,妖而不媚,艳而纯美……像酒一样,那般醉人,醉心摄魂的人间尤物。

      月璇呆呆地看着他,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气。

      默了会,寻思:压都压了,多少要解释解释。

      他一机灵,“啊呦”一声,捂住胸口佯装吃痛的模样,故意瞟对方几眼,意思是:我打过你也砸过你,但你打我更疼,咱俩扯平了。

      少年默不作声,以一种鄙夷的眼神睨着他。

      “月璇?”此时常乐从树后迎上来,“原来你在这——”

      少年眸光一闪,散淡的眼睛对上来人。

      常乐一惊,在他脸上愣了几下后,问道:“……你谁啊?”

      少年像是听到了什么荒唐的笑话,他轻挑眉宇,用三分薄蔑,七分讥诮的眼神打量来人,看得常乐心里发毛。

      半晌,他抱了胳膊,眸中溢满嘲色,幽幽开口,冷沉的声色拖上慵懒的尾音:“这句话应该是我来问你吧?”

      常乐盯着他的眼睛出神:“啊,我们是从修真界来的驱魔……”忽然瞥见地上的金链,瞠目结舌道:“哎不对!你你你……你是赖皮龙?!”

      少年微微眯眼,眸底闪过一丝荒诞,声音也平添了几分沉冷:“你觉得呢?”

      常乐皱起眉头,仔细审视了一番。

      黑衣,散发,雪肌,凤眼,凉薄红唇微垂……长得倒是稀奇。

      可当看到他那恶劣的眼神时,常乐的新鲜感一下子就没了,就在脑里丑化他的皮子,语气也同样是恶劣的,“实话说,我看着不像,比起赖皮龙,更像是什么天煞孤星,还是克媳妇的那种。”

      说到底不还是不舞之鹤,压根没这个本事看出他的真身?少年不屑一顾,别开面,不经意间扫上第三个人的目光。

      那人目不斜视,嘴角的弧度像是扬起许久,温文绵软,却给他一种突兀的陌生。

      “……”
      发什么神经?

      少年轻蹙眉心:“你看我干嘛?

      “嗯?”月璇勾起唇角,暗喜他的一颦一态都别有风韵,脑子一热,旁若无人道,“看你,长得好看。”

      “……”

      “……”

      说完月璇就怔了,刚不还注意着和人家保持距离,怎么这会又鬼迷心窍地夸人家好看了?他什么时候跑神的?

      看常乐那扭曲的表情就知道他刚才的眼神有多色胚。

      月璇抓了抓阳穴,思忖着该如何解释,无意间又瞄上那一身黑袍黑绡。

      瞳孔渐渐涣散。
      ……他发誓,这一定是他见过的,最好看,最好看的男孩子。

      见月璇那魂不守舍的鬼样子,常乐倍感不妙,龇着牙,难以启齿道:“月璇……你脑子……没摔坏吧?”

      月璇猛一回神,强笑两声缓解尴尬,脑浆子翻遍都还没想出来一两句由头。

      出神不自控,偷看看不成,狡辩辩不成,他简直都想抽自己一巴掌了。

      少年名叫无念,不久前听闻桃都山闹龙一事,一路掩藏气息来到这里,遇到两个人类实属巧合。他原想着只赶走二人便可,殊不知对方有备而来。现在好了,因为他的手下留情,自己反被暗器所制。

      无念看着腕上的金铐,默不作声。

      这玩意似乎单锁妖的法力,只靠蛮力翘不开,看来一时半会走不了。

      山顶端突然降下巨声嘶吼,声洪振天,随之而来的是大地的剧烈动荡,一眼无际的纷纷花雨。

      无念双臂交叠,雷打不动的杵在原地,冷眼旁观另外两人摸爬滚打。

      蓝衣服的小子脚下不稳,劈头盖脸的扑向另一个人。

      “啊——!”

      被扑的那个人大叫一声,两个颗脑袋八根蹄子抱作一团,像个球,滚东滚西。

      无念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

      震感停滞,“球”像漏气的蹴鞠,一下子就蔫了。

      常乐四肢伏地,扭过脖子骂道:“你他妈给我下来!”骂着,后腰一顶。

      月璇身子一飞,骨碌碌滚了下来,地上仰躺着,嘴里哼着哀调。见常乐起来,立马绷住嘴,腮颊抿出两个笑涡,眼睛烁烁地望着他。

      常乐看着地上的花脸小子,皱着鼻子“咦”了一声,下去抹了把,万分嫌弃道:“天呐,你在哪拱的?”

      月璇咯咯一笑,利落地爬起身,“你应该谢我打飞你那一掌,否则现在花脸的就是你了。”

      “你还好意思说,一巴掌差点把我腰锤断,回去看我不报仇!”

      “我救了你,你不能打我。”
      “我就打!”
      “你不能!”
      “我就能!!”
      “……”

      拗不过他,常乐气得鼻孔直往外喷气,看啥啥不顺眼,就挑那个骂了无损的人,斜了几眼,没好气道:“喂,那男的!刚才的动静是不是你弄的?”

      “不是他。”月璇抢答,“声音是从山顶上发出来的,他和我们在一起,你没聋也没瞎,怎觉得是他干的?”

      常乐忍无可忍:“你能不能闭嘴?”

      “不能,我闭嘴了难道你来说服他带路吗?”

      “什么?”

      人的辨向能力生来不如妖,他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若不靠人引路,三天三夜也摸不清上山的路。况且白君听事先交代过,不可面见任何一个山民,也不可探寻他们的行踪,一切行动保密,若问如何上山,只能自己想办法。

      月璇只记住了这些交代,却没想过问为什么。他转过面,露出一个客气的笑容,“拜托你了。”

      无念知道他的意思,不作反应也不排斥,其实心里还是不大情愿的。

      那柄金剑不是凡夫俗子能拥有的寻常之物,说不顾忌是假的。然而第二件武器的出现过于突兀,想要自由只能带他们一起了。

      无念压了压眉,阴郁的眼睛足足盯了月璇两句话的工夫。想通了,转身时有意扯了下链条。

      月璇看似老实对视了全程,实则内里翻江倒海,强压着吊起的嘴角,乖乖跟了上去。

      仅仅是一个恫吓的眼神而已,怎叫他兴奋成这样?

      常乐不知所以,快步追撵去捞他,低喝道:“你脑子犯抽了跟着他走?!”

      月璇回头看着常乐,忽然咧嘴坏笑,反手抓住常乐的胳膊:“怕什么,一起去,走。”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怕了?你一个捉妖的跟着妖走,你想干嘛?!”

      “我不是说了吗,让他给我们带路。”
      “放屁!妖的话你也信?!”

      “他没说话,刚才就瞪过我,你也看到了。”

      “……”

      “放心吧,他是好人,我相信他。”
      月璇到底认真说出了一句话。

      用花瓣作暗器,血雾中敞开生路,他若真想害人,又怎会手下留情。

      常乐看一眼两人中间连着的金链,泄了一口气,不再辩驳。反正这妖现在受制于人,量他葫芦里也卖不出什么好药。

      无念不疾不徐地走在最前面,疏瘦的肩上旋停一片粉辨。

      月璇看他,黑发及胸鬈且密,两侧鬓发各取少许,束于颅后盘成髻。最显眼的莫过于髻心的火莲钿,不似姑娘家佩戴的那般奢华多彩,反而更像某种暗器利兵,颜色血红透黑,棱角尖刻,甚至每片花瓣的形状走向都诡谲无章。

      乍一眼不太对劲,但见花钿垂饰的珠帘和镂纹红绸,月璇便没再深究,总归是他不怎好之,没见过这种式样的花钿。

      “居然能把鎏金锁搞昏头,这家伙到底什么来头?”常乐在一边小声嘟哝,“长这么妖,我看是个狐狸精。”

      月璇没搭腔,默默听着,指节抵住唇,低眸浅笑。思绪才飘飞不久,笑意便不受控制的荡漾开来。

      那股幽香……无论如何都不会认错。

      少年的眼神迷迷蒙蒙的,朦胧间说了声:“莲花……”

      “嗯?”常乐眼睛一斜,“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月璇搪塞。

      “是吗?”常乐紧紧盯着他回避不停的眼睛,毫不留情的拆穿他的谎言,“你在撒谎,你一撒谎我就看得出。”

      “嗯?”

      “你今天相当不正常,确切来说,是从见到这只妖开始才变得不正常的。”

      “……什么啊?”月璇还想辩驳,却发现自己根本没什么好辩驳的,一没做亏心事,二不理解常乐为啥这么大反应,可他自己也想不通为什么好端端的会心虚。

      “你看上他了。”

      “……”

      一句话给月璇噎住了。

      常乐看他反应就知道自己没猜错,默到最后反而笑了,“我说怎么这么多美女都入不了你的眼,原来是喜欢美男啊。”

      “……不是。”这是月璇第一次对自己感到怀疑。

      怎么可能?

      他明明对任何人都没有感觉,一直都是,男人女人都一样。

      至于这只花妖……

      月璇说不上来。

      或许是他异人绝俗的皮相过于惊世,又或者是他身有异香令人心醉,总之,他通身每一处,都恰恰是自己的品美之所,而与男女无关。

      可月璇不知道怎么跟常乐解释,解释自己并非喜欢男人。

      接着一想,反正不是什么丢人的事,解释了才反而像心虚了,于是敷衍两声道:“美女看多了,头一次看这种美男,激动点不行吗?”

      “啊行行行,看个男人激动成这样,把你出息的。”常乐道,“我说,你最好在任务完成之前就搞定他,这家伙屑得很,跑了就不好下手了。”

      月璇怔了怔,平生第一次感到难为情,尴尬地摸了摸耳垂,“你说什么啊……”

      常乐没忍住嗤了一声,心眼里笑话了他无数次。

      没过多久,桃林已至尽头,空中隐隐传来断断续续的哭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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