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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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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醒来以后,徐醒就一直有些浑浑噩噩的。
除了先帝下葬和徐望旌登基那两日,其余时间她都待在凤临宫里,闭门不出。
朝堂上发生了怎样的变化、什么人告老还乡又有什么人平步青云,她一概不知。
徐醒此番行径引起朝中诸多官员的不满,认为她是仗着圣上和太后的宠爱,目无法度。
对此,徐望旌却觉得不是什么大事。徐醒心情不好、不想出门,便不要强求。
这些日子,李净初每日到凤临宫为徐醒调理身体后,都会到徐望旌那里向他汇报徐醒的状态。
“殿下如今身体已经好多了,精神却愈发不济,”李净初忧心忡忡地对徐望旌说,“烛华说这几日殿下连书都懒得翻了。再这样下去,怕是会耽误身体的恢复。陛下可以试着为殿下找些事情做,千万不要再让她继续闷在宫里了。”
一听说会闷出病来,徐望旌坐不住了。眼睛看着桌上的奏折,脑中却想着该如何令徐醒提起精神来。
“陛下,李御医方才的意思是不要让殿下闷在凤临宫中,不如……”蓝采看着徐望旌的脸色,试探着提了建议:“不如将殿下召来承明殿,反正走一步也是走嘛。”
自知这是个歪主意,蓝采说完就后悔了,闭上眼在心中暗骂自己嘴比脑快,等了半天却没等到徐望旌表态,他睁开眼,看到徐望旌正盯着他看。
“陛下恕罪!”实在扛不住徐望旌像看到什么新鲜玩意儿一样的目光,蓝采心想不如主动认罪。
“蓝采,”半晌,徐望旌笑了,“孤从前倒是没发现你在出馊主意这方面还挺有天赋的。”
“还等什么?着人去宣公主来啊。”
莫名其妙的,徐醒一天三趟地被徐望旌召见,每回要么是吃饭要么是看书写字。在连续好几天如此、承明殿的宫人开始陪她踢毽子玩之后,徐醒终于忍不住了。
“哥哥,找我来到底有什么事?”徐醒手里拎着一只毽子大步走上去,将毽子放在徐望旌面前。
徐望旌立马转头看向蓝采,蓝采瞬间觉得自己身上背了一口好大的锅,却只能强颜欢笑:“殿下,这……这毽子不好玩吗?”
“哈?”徐醒只觉得荒谬,她再次看向徐望旌,面色无奈地掰着手指数起来:“翻花绳、跳皮筋、踢毽子……哥哥,我已经十七岁了,不是七岁,想玩这些在凤临宫也能玩。若是没什么要紧事,以后我还是不来打扰哥哥了。”
“妹妹!”看着徐醒转身离去的背影,徐望旌懊恼地抿了抿嘴,随后转头瞪了蓝采一眼:“这都是什么馊主意,她十七岁了,不是七岁!”
这边徐醒刚走出承明殿,却看见殿外侍卫在慌忙遮掩着什么。
“殿下,您今日这么早就回去啊。”那侍卫对上徐醒探究的目光,显得更加慌乱了。烛华也没料到徐醒今日出来这么早,连忙迎上来为她撑伞遮阳。
“怎么只有你一个在外面?其他人呢?”
“他们……他们……”
这样支支吾吾的回答徐醒自然是不满意,她敛了神色:“你们在藏什么?”
那侍卫为难地看了看身后,最终低下了头。知道瞒不住徐醒,从墙角那边走出来两个侍卫,手里还抓着一个少年。他们一人锁住少年的双手,一人捂住他的嘴,显得格外滑稽狼狈。
那少年抬头看了徐醒一眼,又迅速低下了头。
经过方才的一番拉扯,少年衣冠不整、喘着粗气,眼神像狼一样锐利,将徐醒吓了一跳。
“他是干什么的?”
“回殿下,这小子在御前顶撞了陛下,陛下罚他在外面跪着反省。”
就这么跪着?徐醒蹙眉:“那方才本宫出来,你们藏什么。”
“这……”侍卫挨徐醒问话,明显已经汗流浃背了:“这不是怕碍了殿下您的眼嘛。”
罢了,哥哥这么做自然有他的考量。徐醒并不是爱多管闲事的人,只随口嘱咐了一句:“别在承明殿跪出事来。”
次日,徐望旌又召了徐醒前去。
大约是意识到前些日子的事确实不妥,徐望旌特意在承明殿备了许多徐醒平日爱吃的,徐醒一来便将她带去坐下。
“妹妹,哥哥真的没有要遛你玩的意思,什么踢毽子跳皮筋,那都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徐望旌亲自给徐醒倒了一杯茶,真诚道歉。
“殿下,您要怪就怪小人吧,都是小人出的馊主意。”蓝采也在一边附和着。
这两人一唱一和,倒是将徐醒弄得有些糊涂了。
“所以,到底是怎么了?”
徐望旌只好与她讲起先前李静初所说的关于徐醒精神状况的事:“那时哥哥也不敢问,生怕哪句话说错了会令你更加难受。直到李净初说你的身体怕是也要撑不住了,一时心急,这才用了这么个荒谬的办法。”
听完徐望旌的话,徐醒沉默片刻。这一个月来她确实在刻意封闭自己,不愿意从噩耗中走出来,但她也不想让哥哥和母后担心。如今哥哥这样想方设法地帮她转移注意力,她也说不出什么责怪的话来。
“这主意是蓝采出的?”
蓝采一听话头又落在他的头上,心中叫苦不迭:“是,殿下,蓝采脑子笨,让殿下受累了。”
“哼,”徐醒转过头,眼神已经飘到了面前的珍珠丸子上,“算你聪明。”
此话一出,徐望旌和蓝采都松了口气。徐望旌为徐醒又添了一杯茶,蓝采也满脸堆着笑招手让烛华上来给徐醒布菜。
“哥哥,你和母后不用太担心我,我只是需要一些时间,”徐醒垂着头,用筷子戳了戳盘子里的珍珠丸子,“毕竟一切都太快了,发生得太快了、变化得也太快了。但我会试着接受,也会试着适应这一切的。”
听到这话,徐望旌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眼中浮现出掩饰不住的心疼:“嗯,哥哥帮你一起。”
徐醒离开承明殿时,又一次看见了那个少年。
这一回,守门的侍卫们不再因为徐醒出现而把他拖走,任那少年就这么跪在殿外。
徐醒只低头看了他一眼,便绕过他离开了。
接下来几天,徐醒都会来到承明殿和徐望旌一同用午膳。用过午膳再绕路去万寿宫陪太后说话,直到日落西山才回凤临宫,心情倒是日渐舒畅了。
只是那个日日跪在承明殿外的少年就像明媚阳光中的一抹暗色,着实令徐醒难以忽略。
她几次仰着头从他身边路过,却总忍不住回头,瞥见少年瘦削的后背和被汗水打湿的衣襟。
如今已是六月,正午的日头开始毒辣起来,徐醒也不乐意每日中午都往承明殿跑了。
“诶,那个人,现在现在还跪着吗?”
烛华知道徐醒说的是谁。她给徐醒端来一碗绿豆汤:“跪着呢。陛下的意思是他知道错了便不用跪了,但他倒是倔强得很。”
已经小半个月了。徐醒舀起一勺绿豆汤,甘甜可口。
“哥哥也真是的,他年纪还没我大呢吧……”徐醒盯着碗中的绿豆汤,陷入了沉思。
承明殿。
“陛下,那人……”
“他爱跪就让他跪着!”徐望旌显然对这个在承明殿外风雨无阻跪了小半个月的少年不满已久:“孤都说过了,他师父的死只是意外!怎么,是孤让他师父去死的吗!”
“陛下,您消消气。”蓝采连忙给徐望旌递茶,担忧地望向殿门处。
那小子太过执拗,为了他师父的事来求见了好几回。
谅他年纪小又没了师父十分可怜,徐望旌与他解释过几次,后来实在没了耐心就让他滚出去跪着想清楚。结果这小子也是硬气,一跪就算半个月。惹得徐望旌头疼又心烦。
“荣阳公主到——”
门外侍卫通传的声音传来,徐望旌还没来得及整理表情,徐醒就进来了。
“什么事惹得哥哥动了火气?”徐醒手中拎着一个食盒,来到徐望旌身边:“是门外那个人吗?”
徐醒将食盒放在案上,打开盖子从里面端出一碗绿豆汤:“像这种不懂事的拖下去打一顿便是了。来,哥哥,我给你带了绿豆汤。”
听到这话,徐望旌笑了:“这么狠心?前些日子母后养的那只猫病了你都要心疼半天,这会儿倒是说打人就打了?”
“所以嘛,”徐醒在他身边坐下,撑着脑袋看徐望旌端起碗就这么喝了一口绿豆汤,“他到底怎么冲撞了哥哥?”
徐望旌却顾左右而言他:“绿豆汤不错,你的小厨房做的倒是比御膳房的好吃多了。”
见徐望旌不愿回答她的问题,徐醒也就不再问。二人又聊了一会儿猫啊鱼啊的事,徐醒便起身不再多留。
她拎着食盒踏出承明殿,走到少年身边时停住了脚步。
少年一动不动地跪着,腰板挺得老直。
徐醒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弯下腰将食盒放在少年身边。
“不小心多带了一碗绿豆汤。反正也没人喝,赏你了。”
说罢,脚步略显慌张地离开了。
烛华追着徐醒为她撑伞,徐醒还能听见她身后传来那几个侍卫的声音。
“你小子好福气,殿下赏你的,还不快喝。”
“喝不喝?你不喝我可帮你喝了。”
烛华在徐醒身边偷笑着:“我说殿下您怎么让我放两碗呢,原来是给他的。”
直到走出正门,借着宫墙遮掩,徐醒这才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少年仍然笔直地跪着,身旁食盒纹丝不动。
“烛华,你把这伞给他送去吧。”
“可是殿下……”
“快去,我在这里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