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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堂主有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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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正值晌午,只有一道粉嫩的人影顶着大太阳穿梭在田埂间除草、捉虫。林长风悬停在半空,见少女额头挂着细密的汗珠,却还是兴致勃勃的样子,不禁哑然失笑,心念一动从乾坤袋中翻出一顶草帽,食指绕动,那草帽便像是被风推动着晃晃悠悠落到她的头上。
田埂间劳作的容薇惊讶地抬头,就瞥见一身天青色衣衫的林长风翩然落在自己身侧。
她双眼一亮,打开双臂毫不客气地扑到眼前人身上,开心地大喊:“臭长风,亏你还记得外门有个我啊!”
“什么话?我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你个小祖宗啊。”林长风拖着人一路走进药园中唯一的茅草房,“不过这次怪我,上次来看你还是立秋那天。”
容薇挂在林长风背上,撅起嘴,佯装生气道:“等我以后发达了,肯定先废除外门不许进内门的规矩!”
开门,把人形挂件扔到床上,林长风少见地塌下肩背,像虾米一样窝进藤椅里,顺势吹捧道:“好,那就辛苦我们容薇仙子多努力,以后我就靠你撑腰狐假虎威了。”
“我还有正事要说,秋朝今天闭关准备冲击元婴期。”
瘫在床上的容薇闻言坐起身,收起方才调笑的神色,两条秀眉微蹙,整个人霎时沉静下来,轻叹一声才说:“阿朝刚筑基我们便结为道侣,我知道他是有天分的,只是当年修炼过于顺遂,又被外门弟子口中的‘剑之子’吹捧得飘然,拜入内门才真正见识到修炼一途的残酷。”
“他好强,一直不肯承认有天分和天才完全是两码事……阿朝的寿元只剩两百年,这已经是他第三次闭关以求突破,我担心他此次若仍不能得偿所愿……反生心魔。”
林长风何尝不知道秋朝的问题所在,可秋朝内心敏感,自己又是他心中刺的其中一根,实在没有立场劝导他……若是师尊能出面规劝一番或许还有些作用,可如今已修无情道的师尊连师门事务都懒得过问,基本都是自己代为处理。
思来想去也没有好办法,林长风只能故作轻松地宽慰容薇,也是安慰自己,“我已炼制好延寿丹,再保他三百年不成问题。”说罢,手腕一翻,一只白釉瓷瓶凭空立于她手心,“这份是给你的酬劳。”
“酬劳?”容薇的愁绪被转移,满脸疑惑地接过小瓷瓶。
林长风也截断思绪,和容薇粗略讲了一下自己负责外门大比的事,“虽然济世堂是给宗门弟子们提供丹药补给的地方,但我自己是丹修,所以从未与其打过交道,只能靠你走走关系啦。”
此番吹捧容薇很受用,她傲娇地扬起下巴说:“算你上道。不过济世堂的堂主是韦长老的四位亲传弟子轮流担任,现在这位可是出了名的不好相处。”
“你天天不是蹲在自己的山头当管家婆,就是被那些长老派出去收拾烂摊子,门里的情况你肯定不知道。” 容薇嘟囔着抱怨一句,又怕林长风听了心里不好受,连忙带过道,“现任堂主是韦长老最小的弟子,姓于名沐春,别看平日里总笑眯眯的,其实就是个笑面虎。”
“于沐春喜欢被人追捧,同时嫉妒心超级重,堂里有几个追随他的跟班,成天明里暗里地打压有些天分的外门弟子,虽然他总在关键时刻冒出来当好人,但是大家心里都清楚这些事本来也是他授意的。总归现在的济世堂乌烟瘴气,平日负责、上心的弟子都躲着不来露面,只等他五年期满被轮换走,你此时去同于沐春商议外门大比的事只有被为难的份。”
“那个李运成日跟在薛长老屁股后面协助管理宗门事务,不会不清楚这中间的门道,肯定是故意刁难你呢!”
林长风知道容薇表达中的诸多不满是在为自己鸣不平,可她双亲临终前将自己托付给长老们,后有幸拜破须为师,和他们一同经历玄阳门的创立、磨难与辉煌,她早就暗暗发誓将玄阳门看作自己家,门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她的家人,不论家人对自己如何,自己都应该对家人好……更何况离开玄阳门,自己再无归宿。
眼看林长风不自觉地露出凄苦之色,眼中的落寞几乎要溢出来,容薇就知道她肯定又想起了五百年前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陷入自我感动、自我安慰的循环中。
容薇早早就看出来林长风在宗门里并不受重视,长老们向来把费力不讨好的脏活累活扔给她,抛头露面的风光差事留给自己的得意门生,破须真人闭关后他们甚至连面子工程都懒得做了。
自己早就有意无意间开导林长风,可她钻牛角尖的能力丝毫不弱于她炼丹的天赋,实在叫人挫败。
两人各自怅然,一室静谧。
“容师妹——!”一道饱含焦急的喊声由远及近,容薇整理好仪容连忙出门迎接。
“陆远师兄,出什么事了?”
陆远头冠都跑歪了,提着衣摆直奔容薇身前,面色不安地说:“刚才于沐春来核查药园昨天上交的药草,发现少了十四株下品萝英花,赵超雄为首的那群跟班正准备来带你回堂里问话,我怕你出事,提前赶过来通知你。”
“少了?不可能!”容薇大惊失色,念叨着,“这些药草我们交上去前还复核了一遍品种、品质及数目,绝对和账册所记分毫不差。”
“现在说这些都晚了,当务之急是想到应对之策。”陆远说。
说曹操曹操到,还不等两人开始商量,于沐春的跟班们就大摇大摆逛进院子,几人咋咋呼呼喊着:“容薇,走吧,于堂主有请!”
领头的赵超雄噙着坏笑,伸出咸猪手抓向容薇的肩膀。
容薇和陆远不仅修为不及几人,更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丹修,眼看着就要吃亏。
突变乍现,没想到那咸猪手堪堪碰上容薇的衣角便立刻带起一串劈里啪啦的蓝色火花,那电流像蛇一般火速攀缠上赵超雄的右臂,眨眼间竟将整个人笼罩其中。
身形魁梧的赵超雄犹如被定身一般,僵直在原地疯狂颤抖,整个人外酥里嫩还带点麻。
持续不过几息时间,随着雷电消散的还有赵超雄一头刺猬般的秀发,连一捧灰都没有留下。
“妈的,谁?!”见大哥吃瘪,两个小弟赶忙挺身而出,怒喝挽尊。
原本只有五个人的田埂上不知何时多出来一道挺拔的身影站在药园入口处,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林长风一向温和的面庞不带半分笑意,语气冷硬,不容置疑地道:“容薇的朋友,和她一同前去。”
“你算哪根葱……”两个小弟嚣张跋扈惯了,想再挑衅两句,但是赵超雄远远就看见那人十指间跳动着蔚蓝的电光,这闪电的威力他方才可亲自领教过,深知此人不是他们几人惹得起的。
好汉不吃眼前亏,不如顺水推舟,把她带到于沐春面前,自己在旁煽风点火定能借他人之手替自己报仇雪恨。
打定主意,赵超雄顾不得浑身酥麻,照着身前俩人屁股各踹一脚,口中破骂“滚犊子”,随即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挂着横肉的脸上浮现出讨好的笑意,对着容薇和林长风微微欠身,伸出一臂引路,“方才都是我们几个犯浑,我带路,您二位请。”
陆远没搞清楚此时状况,但猛然举起手臂直接把头冠一拳捶飞,正正砸到赵超雄的光头上,“我也去!”
随着头冠滚落在地,赵超雄的耳畔传来两声隐忍的嗤笑声,他恶狠狠地瞪向两个小弟,那两人连忙捂嘴立正,反而有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不绝于耳……奈何林长风在场,容薇如何放肆大笑,他只能忍气吞声。
此番羞辱,他赵超雄记下了,等到了济世堂必有你们几个好果子吃!
赵超雄瞥了一眼落地的头冠面色不善,咬牙切齿地再次伸臂引路道:“您三位请。”
走出药园拐过两个弯就到济世堂的殿前,路途之近让林长风切身领教到于沐春的倨傲做派。
几缕气息混乱的药香混合着香膏味呛得她鼻腔里痒意不止,费好大劲才忍住喷嚏。这气味甚至将眼前古朴出尘的大殿污染上艳俗的氛围,她少有的自心底生出无法压抑的反感之情。
林长风停驻在殿外梭巡一圈,并未看到当年与济世堂一同诞生的青铜鼎的影子,忍不住问:“立于殿前的兽纹四足方鼎去哪了?”
“什么鼎,听都没听过!”赵超雄应道。
容薇竟也附和,“济世堂前一直都是空地,以供弟子们切磋技艺。”
“这应该是你第一次来,是不是记错了?”
不,这怎么会是第一次来呢?林长风有些怔愣。
创立玄阳门后,是她代替长老们作为监工,督建山门,如此长老们才能毫无顾虑地在外寻找修仙机缘、物色如意徒弟。那口兽纹四足方鼎不仅是她亲自设计,更是她四处搜罗材料,花重金请人打造的。
那时候她本以为自己作为丹修,虽不能成为韦长老的弟子入悬壶殿,至少能在小小的济世堂有一席之地。
没想到完工后,这里便与她再无瓜葛,韦长老更是告诫她作为证心峰大弟子不要随意在此处露面,以免偷师之嫌。
当年如此冠冕堂皇的借口,她一直深信不疑,今日故地重游,才明白韦长老原来是嫌自己碍眼,不想有牵扯罢了。
林长风眨眨眼,敛去满目凄色,语调平静地说:“是我记错了,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