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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年少成婚丧妻,有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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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重之时,世初淳只能任由随心所欲的监护人去。
病愈之后,她就光明正大地打起了自己洗澡的主意。
为了证明她有自力更生的能力,短手短脚的小孩子决定,凭借自己的力量洗个澡给监护人看。
可惜,计划第一步就失败了。
她踮起脚尖,伸长了手,都碰不到操控莲蓬头水流的开关。
失策,忽略了身高上的差距。
在万千成年人眼里,许多司空见惯的事,跟呼吸一样自然。
由于成长了太久,淡忘了年幼时的绵软,以为自己一出生就是站在现今的高度,能准确地收取或表达。因此过分地苛责未明事的孩子,浑然不觉他们自己也曾陷入过相似的,举步维艰的困境。
小孩子幼稚、矮弱。往往视野低,体格小。大人们轻轻松松跨一步的距离,他们需要快步走三、四步才能勉强地跟上。
寻常的家具落在他们的眼里,往往看着无比的高大,好比小矮人突兀地住在巨人国,到处显得格格不入。
哭泣啊,喧闹啊,大人们看来不讨喜的事,是他们目前能掌握的,直观地表述自身感受的一种途径。
成年人历经一世都未尝能八面玲珑,气定神闲地安抚好众人。懂事二字,却常常简单地压在孩子们的身上,要求他们准确无误地实施。
切莫写作成人,读作傲慢。
人至成年,未必就要与不体谅画上等号。
悬挂的时钟秒针滴滴答答地走,此路不通,世初淳转了个方向。她从借助工具方面下手。
不幸的是,不管推、拉、拽,女童都挪不动比两个自己的身高叠起来还要高的椅子。她低估了东西的重量,也高估自己的腕力。几番挣扎,只能放弃了自个洗澡的备选项。
织田作之助下班,打开门,就看见女儿托着下巴,唉声叹气起来的姿态。
跟电视剧里的场景学起来还真有模有样。该不会可以去做童星吧?
看来年纪小小,烦恼不少。
他揉揉女儿的头以示安抚。
接受着他人的帮助,还要给人添麻烦这种事,世初淳自认厚颜无耻的水准还没修炼到家。发作的洁癖也让她老老实实地就范,在冷酷的现实面前,举双手投降。
主要是不老实也没用,顶多给照料自己的人凭添困扰。但是被抱着把尿什么的,委实是太过分了!世初淳坚决抗议。
抗议无效。
织田作之助从围着自己的家庭主妇那,得知小孩子不会自己上厕所的事儿。他怀疑横滨最大的情报部门就在菜市场,各类间谍就是这些其貌不扬的家庭妇女。
就没有她们不知道的情况。
是故,他按时按点,一天三次抱孩子上厕所。
织田作之助分开女儿的双腿,把她的裤子拉到了膝盖以下,双手手掌托着她的腘窝,让孩子脊背靠在他的胸前,而没想过在他意识到之前,女儿是怎么解决的生理问题。
答案是,家里的厕所是蹲厕,所以世初淳可以靠自己的本事上厕所。只要小心别蹲太久,腿麻了掉进去就可以。
被抱着上厕所的世初淳,结结实实地体验了一把风吹裤兜凉。
她就像瞧见皇上纡尊降贵,却给自己尽添乱的太监一样,就差嚷嚷使不得,使不得了。可天底下语言不通的君臣难寻,有沟通障碍的父女这里就有一对。
她不仅是当事人之一,还偏偏没办法准确表述自己被人看着,根本尿不出来的想法。
于是,在织田作之助的眼里,自己收养的女儿的自理能力一再下降,逐渐沦落成了连方便都不能自主的弱智儿童。
太惨了。世初在遇到他之前,是怎么活过来的?一定受了很多苦吧。
爱怜上头的织田作之助就给她加油打气,世初淳憋红了脸,更尿不出来了。
求放过。让她自食其力吧。
为防止小孩子掉坑里,织田作之助雇人把蹲厕改装成了马桶。装修师傅迟迟没上门,耽搁了一些日子。后面还是加钱才能让装修师傅上门改装的。
这下算是彻底堵死了世初淳自己上厕所的路。
世初淳不死心,攀着马桶的边,要试试自己上去。人没蹦成功,险些整个人栽进去洗了把脸。
没栽进去不是她运气好,而是织田作之助在后头,拎住了她的后衣领。
像一只冒头乌龟,被人擒住龟壳的世初淳,四肢在空中摇摆着,死活划不到实地。
她回头,看见捞了自己一把的织田作之助,感激之情大起,正要展露笑容,却见织田作之助以一种极其微妙的眼神俯视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
世初淳:“……”
你倒是说点什么啊。
织田作之助从下棋的老大爷那,听了一耳朵他家里的零碎事。
说的是老大爷那不懂事的孙子,蹲厕完,在那玩屎,院里养的狗在旁边乐呵呵地吃自助餐。儿媳妇看了一眼,吐了,狗狗更加愉快地加起餐。最后是儿子收拾的残局。
他本来还半信半疑,这下,是对小孩子的“兴趣”深信不疑了。
“这个不是玩水的容器,也不可以喝。”织田作之助一手拎着风评被害的女儿,语重心长地教育。
自觉有失的世初淳,默不作声地听训。
她虽然一个字也听不懂,但是不妨碍她被说得抬不起头。
织田作之助放假期间,就会抱着孩子出门看看。
千叶游乐场是出租屋附近最适合有孩子家庭去的娱乐场所。那场面,蔚为壮观。一孩哭,孩孩齐哭。
具有传染力的哭啼声回荡开来,让除了织田作之助之外的家长们手忙脚乱,各显神威。
见识到小孩哭声的威力,着实令带小孩经历实属浅薄的织田作之助,大开眼界。
他捂住大半个月才能领出门溜达一次的女儿的耳朵,不忘叮嘱句,“不要学。”
一无所知的世初淳,趴在养父的肩头,一口一口尝着新到手的甜筒,吃得津津有味。
失去食物自由之后,方晓得以往能简易品尝到的美食有多么地珍贵。
游乐场的旋转木马在原地奔跑,有了别人的子女做比较,织田作之助方才知道自家的孩子非一般的特立独行。
他的女儿对儿童们热衷的玩具一不好奇,二不热衷。对在沙地里玩泥巴、堆沙堡——甚至十分地抗拒。每次他要撒手,放她进沙堆里玩,她都死劲扒着他的肩膀,双腿夹着他的腰,双手双脚并用,死活不让他弄自己进沙子里。
废话,里面有孩子们的尿渍、粑粑、口水、唾沫、吐的奶和鼻涕等等等等……
她才不要进去啊。
其他孩子小小的躯体里,蕴含着巨大的能量。
哭嚎起来能震得天地响,动起身势要搅个天翻地覆。他的女儿表现出的形象则是安静、内敛的,乃至于对于正该处在好动年纪的孩童来说,过分地懒散了。
织田作之助曾试着多次走到道路尽头,蹲下身,弯着腰,张开手示意,让女儿自己走过来。
顶着大太阳,被迫走了几百米的小孩身心疲惫,偏拿想一出是一出的家长没有法子。
她头上戴着大草帽,迈着小短腿,气喘吁吁地走到织田作之跟前,额头抵上他的肩膀,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就跟树袋熊一样扒着,是想要回家躺着了。
一点都没这个年纪该有的活泼好动,要把家长溜成狗的迹象。
顶多在他睡觉翻身没留意,压到她,且压得她喘不过气时,才会发出“嗯嗯——”的声音。
他没醒就推推他,推不动就拍拍他的脸,全部法子失效了就抓了把他的脸,争取把他弄醒。
小孩子的指甲没有修剪,划过织田作之助的脸庞,留下一道痕迹。
与他的工作类型接近的人员,在池袋地区活跃的搬运工塞尔提·史特路尔森,打字问他,【脸怎么弄花的?】
他回答,女儿挠的。
塞尔提惊得摔了手机,【真看不出来,你竟然结婚了。你太太呢?】
他说:“我没有太太。”
塞尔提:【抱歉!戳到你的伤心事了,请节哀顺变!】
此后,偶尔能谈两句的邮递员,在异国的无头骑士眼里,更新词条为“年少成婚,丧妻,还孤身养大哑巴女儿”的,感动国家的励志人选。
每每见他,时感伤怀。
被误解了的织田作之助“哦”了一下,没有去追究对方要他节哀顺变的原因。
找了个休闲的假期,织田作之助起身,给女儿修剪指甲,免得她划伤了自己。
世初淳十根手指头的指甲是剪光了,但个个剪到了肉里,争不如不剪。
十指连心。受痛之余,世初淳要甩手,手被擒住了。她抬腿蹬,腿被夹住了,用脑门顶,撞在之前做织田作之助的胸膛上,磕得她脑壳疼。
孩子所有的反抗全被领养人四两拨千斤地消解,到头来只能瘪着嘴,难过地瞅着血淋淋的十根手指头,小小口地呼气。
好心办坏事,织田作之助打量着他修剪出的坑坑洼洼的成品,领悟到预定的计划与具体操作实践中间,横隔着相当距离的距离。
他出门给女儿购买卡通样式的创可贴,给孩子贴上。
不明白好好的孩子咋会脆弱成这副德性,需得家长敬小慎微地照看着,寸步不离地呵护,仿若离了他就会凋零的花朵,失了他就会枯萎的草叶。
饶是如此,依旧有多处的不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