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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梦中人 ...


  •   我的父亲是名商人,母亲是世俗人眼中的贤妻良母,家境不能说荣华富贵,却也算富足安逸。

      十六岁的我,已经到了出阁的年纪,爹娘对我的终身大事极为挂怀,正合计着要托媒人为我择一良人。

      这让我十分苦恼,因为婚姻对我来说,无疑是洪水猛兽。

      一想到要为了个男人跟爹娘分离,还要跟凶恶的婆婆斗智斗勇,我就感到一阵心力交瘁。

      因此,每每爹娘跟我谈及这个话题,我都会顾左右而言他,两耳不闻爹娘语。

      “多谢爹爹,爹爹待我最好啦!”我将手中的锦衣放回精致的红漆木盒,欣喜地抱了抱爹爹。

      “诶,姑娘家家的,注意仪态,搂搂抱抱的成何体统?”

      爹爹话虽这么说,语气却充满了宠溺。

      “我才不管呢,你是我爹爹,我就抱,就抱!”

      爹爹拍了拍我的后背,将我轻轻推开,怜爱的看着我:“唉,以后阿囡嫁人了,爹爹可怎么办啊。”

      “那女儿就不嫁人,和弟弟一辈子陪着爹娘!”

      我其实不知道阿娘肚子里的是不是男孩,但阿娘信誓旦旦地说,她怀孕前梦见了送子观音,观音说会赐她一个男孩。

      “这话可不兴说,女子哪有不嫁人的?你已经年满十六,也该嫁人了,阿囡放心,爹爹一定为你择一位如意郎君!”

      我知道爹爹说的是真话,轻轻叹了口气。

      突然眼珠一转,想到了什么,从闺房拿出一卷画像,在爹爹面前展开:“那我要嫁给这个人。”

      画像上是一个正在抚琴的男子,男子相貌英俊,风流蕴藉,犹如芝兰玉树,松风水月。

      “阿囡,这……这是何人?”

      “这,是我的梦中人!”

      这是真话,那个梦尤为真实,醒来时我都还清楚地记得他的相貌,便将他画了出来。

      “呃……阿囡啊,”爹爹伸出头盖在我额头上,低声嘀咕:“这也不烫啊,怎么会……”

      “哎呀爹,我没病,你想,我没见过此人,却能梦见此人,这一定是上天赐予我的良缘!所以我,非此人不嫁!”

      其实我根本不信什么天赐良缘,只是找个借口,让父亲知难而退,我好在家多逍遥几年罢了。

      可让我不可思议的是,爹爹竟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好好好,爹爹努力!啊不……爹爹试试,试试!”

      隔天,爹爹就找了当地有名的媒婆上门。

      媒婆的上唇长了颗大黑痣,她用手指顺了顺两根痣毛,打趣道:

      “要找梦中人?这可真是天方夜谭啊?”

      我爹却不依不饶,以厚礼为诱,让媒婆一定要尽心,照着画像上的人找。

      媒婆仔细打量着我,悠悠地点了点头,嘴角上扬,“我尽力而为吧。”

      接下来的几日,我几乎不得清净。

      爹娘时常跟我提起这事,譬如哪家的富家少爷跟画像长得七八分像,家财万贯,富可敌国。

      “不感兴趣。”

      哪家的官家子弟长得跟这人一模一样,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可我一见那人的画像,两眼一黑:“爹啊,这不是一模一样,是毫不相干……”

      有时看见父母失落的样子,我竟有些于心不忍。

      媒婆能用上的人脉都用尽了,却还是找不到人,后来她气冲冲地跑上门来,指责我们盛家是在戏耍她,还是爹爹打发了她些钱财,才让她消了气。

      我终于得以放松,日日抚琴弄墨,泛舟游湖,自由自在,好不快活。

      原以为这事会就此作罢,可这天,爹娘一进家门便兴冲冲的找到我:

      “找到了!阿囡,找到了!”

      我一脸茫然地问:“找到什么了?”

      “你的梦中人呐!”

      我有些不耐烦,以为他们还想像往常那样忽悠我。

      我爹激动地拿出一张画像:“对方看了你的画像,也是极合眼缘。”

      我一看,画上的男子也在抚琴,虽然衣袍与指下的琴跟画中不同,但长相果真一模一样,丝毫不差。

      我略带怀疑地问:“这该不会是照着我的画画的吧?”

      换来的是爹娘的白眼,也是,这种做法实在有些不入流。

      我仔细地盯着画中人:“这也太不可思议了,难道真是天赐良缘?”

      初夏时节,阳光明媚,波光粼粼的江面两旁,柳条如绿帘一般轻轻摇曳。

      “小竹子,你说这事神不神奇?”

      我时常跟我的发小竹青在江上泛舟,我负责欣赏美景,他负责划船。

      竹青人挺好的,然而,他是我家管家的儿子。

      小时候我还老跟父亲说:“长大了我要嫁给小竹子!”

      父亲虽不生气,可每次都要跟我说好大一堆门当户对的道理。

      也许是这种道理听多了,渐渐地,我也觉得竹青配不上我,从那以后再没说过这句话。

      后来,等我们长大了些,竹青好像也知道配不上我,再不会说喜欢我之类的话。

      但这并不影响我们成为无话不说的好朋友。

      “是挺神奇的,你见过他本人吗?”

      “没见过,只知道这人叫孟笙,是最近才搬来的。”

      “孟家是做香料生意的,香坊遍布各地,一来就住进了荷县最气派的府邸,我还听说他家里有亲戚在朝廷当大官呢!”

      “你很在意这些吗?”

      “我不知道。”我挽起袖子,俯身舀起一捧冰凉的江水,看着清冽的水从指缝间流回江中:“不过父亲说,要是我真的能入他们的眼,以后的生活一定会过得很好。”

      “你不需要入谁的眼,你本来就光芒万丈。”竹青轻声道。

      我一转头,正对上竹青那双清澈的眼,立刻移开了目光,犹豫地说:“我想见见他,说不定这真是上天注定的姻缘,我不想错过。”

      “你想见就见。”竹青平淡地说,手中船桨划破江水,泛起层层涟漪。

      “喂,小竹子,我们去那边吧!”

      我指着一个方向,那边的荷叶从中,几朵早开的荷花如少女般亭亭玉立。

      “好。”竹青调转船头,朝荷叶丛划去。

      片刻间,初开的荷花已在眼前,微风拂过,荷丛沙沙作响,荷花轻轻摇曳,像在跟我打招呼。

      忽然,我看见江水中蔓延着一抹血红,是从荷叶丛深处传来的。

      好奇心驱使着我拨开荷叶,可下一刻我便后悔了这个举动。

      只见荷叶深处,是一片更为触目惊心的猩红,猩红的水面上,浮着一张被水泡得肿胀扭的人脸,脖子以下的身躯,尽是血肉模糊,看不见一寸皮肤。

      我吓得惊叫出一声,猛地向后退了几步。

      所幸竹青眼疾手快,扶住了即将摔倒的我。

      “怎么了,看见什么了?”竹青歪着头要去探看。

      我连忙捂住他的眼:“别看!是死人!”

      我们报了官,官府立刻派人要将这具尸体打捞上来。

      我因为害怕便没去凑热闹,早早回了盛府,可那场面一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导致我这一天都没有进食。

      后来听阿娘说,死者是街上一个小商铺家的女儿,才十五岁。死了不到两天,颈部以下的皮肤都已经被剥去,好些血肉都被江中的鱼儿啃掉了。
      阿娘气愤填膺地骂了凶手好一会儿。

      奇怪的是,我听完这些话后,似乎没那么害怕了,甚至还有些庆幸自己及时发现了她,否则,不知道她还要孤零零地在江水中泡多久。
      ……

      三天后,我见到了我的梦中人。

      媒婆领着孟家携着酒礼前往我家中赴宴。

      爹娘对这场宴会极为重视,命令仆人将府中打扫得一尘不染,还将好些宝物都摆在了客厅。

      在见到孟家抬进来的几大箱丰厚的酒礼时,家中长辈皆是一声惊叹,就连自诩见多识广的父亲也看得移不开眼睛。

      我在闺房之中暗自观察着一切。

      孟家双亲虽气质不凡,但长相却极为普通,实在让我难以将他们的儿子与我那俊美的梦中人联想在一起,心中不禁有些失落。

      可看到那个高挑的身影转身时,我的呼吸几乎都要停滞了,心中似有小鹿乱跳。

      “真的……一模一样。”我目不转睛地观察着他。

      他的一举一动,是那么的谦逊有礼,他的声音,是那么的温润动听,他的一颦一笑,更是叫我难以移开目光。

      我心想:“哪怕婚姻是洪水猛兽,我也受得了这个苦!”

      媒婆不停地活跃场上的气氛,两家人相谈甚欢,相处融洽。

      我连忙跑到镜子前整理衣装仪容,觉得一切都很完美,便轻轻推门出去。

      按照礼俗,女方通过观察后,若是中意男方,便需走出闺房为男方倒茶。

      我将茶杯递给孟笙,闻到了他身上极为独特的香味,这味道……就像夜色中微微发光的昙花。

      孟笙站起身来,对我谦谦有礼地道了声谢。

      当他伸手接过茶水,我碰到了他略带凉意的指尖。

      犹如触电一般,我猛地抽回了手,却忘记对方还没有完全接过茶杯……

      哐当一声,茶杯落地,茶水和茶叶洒了一地。

      “完了!”我在心中惊呼这两个字。

      我正要为我的冒失道歉,可没想到孟笙却先开了口:“盛姑娘,实在抱歉,刚才是我手滑了,你没事吧?”

      我有些茫然地摇摇头。

      孟母甚至比我刚刚起身的爹娘还早一步拉过我的手,见我没有受伤,温柔地道:“安安,吓坏了吧,都是这小子的不对。”

      “伯母您别怪他,是我不小心才让茶杯脱手的……”

      “你别替他解释,就是这小子的错!”

      孟笙作了个揖,笑道:“是,母亲说得对,都是孩儿的过错。”

      我全身的紧张感似乎放松了些,莞尔一笑。

      见孟母一脸慈爱地看着我,我心想这哪里会是恶婆婆?分明就是慈婆婆,善婆婆!

      爹娘均松了口气,随后媒婆也喇着嗓子连连喊:“碎碎平安,岁岁平安!”

      我重新为孟笙倒了杯茶水,他轻轻抿了一口,放下茶杯,从衣襟间取出了一支金钗,小心翼翼地将金钗插到我的发间。

      我很高兴,这代表着对方对我也很满意。

      我与孟笙仅仅一尺之隔,听到了一阵略微急促的心跳声,不知是他的,还是我的。

      这晚,我彻夜难眠,拿着手中画像看了一遍又一遍,手指轻轻划过他的俊秀的脸庞,回味那如夜中昙花一般的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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