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3、终章 ...
-
玄都大势已定,争闹不止的贵族终于闹没了气力。
玉玺在公主府的库房里找到了,梁昀拿出了承历皇帝留下的圣旨。
楚潇在腊月登基,群臣朝拜。
她受了方行的连番弹劾,太傅府中时不时传来太傅气得吐血的讯息。
楚潇抛诸脑后,专心想着将玄都各贵族盘踞的势力打散。
只要有贵族不满,楚潇就寻着由头将府宅里的财物收归国库。
半月下来,玄都里再嚣张的人也学会夹住尾巴了。
梁昀成日端坐在相府,难得清闲。
楚潇派人暗中查探,并未发觉有不妥之处。
等到楚潇手握各方,真的坐稳了皇位,玄都城里巡逻的禁军都撤去了。
梁昭回宁州,紧锣密鼓地召集着各方兵力。
方舷亲手写下的信笺被快马送去了玄都,长公主批复下来,还将渤州的兵力调拨过来。
梁昭得了此信,终于放下心来。
二王子那边的人来信说已经起兵去了王都。
虞君骁从营地走出来,传信的骑兵呈了信上来。
是梁昭的字迹。
他回了主帐,展开信从头看到尾,没一句废话。
梁昭要联合燕州攻去北戎。
燕州各营整队出发了,梁昭将从各地赶来的金澧卫归集好,领着人出发了。
两军在燕宁交界回合,没多啰嗦,整合好后就赶去北戎。
虞君骁离了营队,打马去找了梁昭。
梁昭正在和曹舒说话,见状住嘴。
虞君骁和曹舒打了个招呼,曹舒识趣地退下了。
“什么事?”
梁昭开口就觉得不妙,虞君骁的脸色已经有些发沉了。
他四下瞧了瞧,拉着虞君骁的小臂凑上去,亲了虞君骁的侧脸。
乌云有转晴之势,梁昭再接再厉,碰了碰虞君骁的嘴唇。
“这是梁巡使写信敷衍的报偿吗?”
梁昭听明白了虞君骁气的是什么,统统应下,“这次太急了,下次写多些。”
说着,他扯了扯手中的马缰,说道,“虞将军,咱们走吧。”
虞君骁跟着梁昭出了营地,两军一起行向北方。
浩浩荡荡的大军肃穆地赶着晨露,梁昭在马上晃了晃,和虞君骁并肩而行。
“虞将军,你说咱们这次胜算几成?”
“自然是十成。”
梁昭促狭地冲虞君骁眨了眨眼,虞君骁顿觉不太对。
他回头望了一眼军队,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梁昭明白他的心思,笑道,“想什么呢?我是说,北戎二王子同意出兵了,这次还是他们打。咱们埋伏在营地周围,若有不敌之势再出去。”
虞君骁听了,不由笑道,“你怎知那北戎二王子不是唬你的?他们北戎,向来狡诈。”
梁昭微微仰着头,笑道,“不会。”
虞君骁不再多问,行至胡和部,北戎人看着他们,直接放人过去了。
两人留了心,将一半人留在宁州待命。
等吩咐下去,梁昭和虞君骁坐在马上闲聊。
虞君骁:“那二王子真有那么好心,要和自己老爹应战?”
梁昭笃定地点点头,说道,“他知道我的意思,不和北戎王打,北戎就要被燕州打。一样的。”
虞君骁轻笑,盯着前方搅动的风云。
两族积怨已久,不光是死去的贺初明、许策等将领,还有无数个燕州的士兵。
和平的机会摆在眼前,他不得不收起满腔的怨愤,将两族的恩怨一笔勾销。
天溟河底埋葬着无数勇士的英魂,都盼着子孙能好好活着。
北戎王心知败势已定,加派援兵展开猛攻。
赫哈德自知不是争战的好手,手下残兵不敌北戎王。
他朝着虚空吹了声骨哨,梁昭耳朵动了动,将行军的命令吩咐下去。
虞君骁拉紧马缰,随着梁昭冲出胡和部,赶往王都。
北戎王都已经打乱,无数流散的人涌向大街。
赫哈德喘着粗气,殿内的北戎王神态癫狂。
“我早就料到你有反意!你让大殷人来,也不怕他们趁此机会夺了王都!”
赫哈德手握长剑,剑尖拖在地面上,发出尖锐的划地声。
“我已经与他立了契,一旦夺都,两族百年太平。”
北戎王松开手中的兵器,死前没能瞑目。
赫哈德出了王都,虞君骁梁昭两人已经率兵打了进来,围守的各位北戎将领手段高妙,梁昭碍着赫哈德的情面,留着分寸。
北戎将领死死抵在城门外,大军被挡在外面。
梁昭本想和这些人兜圈子,来个声东击西,让大军进城。
虞君骁按住梁昭蠢蠢欲动的手,说道,“我和他们打一场。”
梁昭一愣,收回青玉刀,向后退去。
虞君骁横刀立马,冲了过去。
北戎将领抱着必死的心,身下战马长嘶一声。
几个回合过后,长□□入滚烫的胸膛,北戎人落下马来。
赫哈德遵守承诺,身上的污渍来不及擦,待王都尘埃落定,亲自将两人送出了北戎。
百年安定。
*
春风还料峭的时候,沈清辞带上自己为数不多的几件衣物,出了玄都城。
如今城里已经没有他的容身之所,不如早些归去。
清晨的玄都城里陆陆续续架起了早点铺子,沈清辞还颇有闲情地买了个皮薄馅大的包子。
走过元庆街,锦仙坊的掌柜正指挥人换了牌匾。
“掌柜的,这锦仙坊不是卖的好好的,怎么要拆牌匾啊?”
沈清辞顿足,就听那精明的掌柜笑呵呵地说道,“不干啦!我要回乡。”
他颠颠背上的包袱,继续往前走。
他原本是嘉和十四年的状元,年少成名,志得意满。
尤载崇大手一挥,就将他的仕途斩断了。顶包上来的新人能说会道,打消了皇帝的疑心。
因而,这年科举解冤的士人里没有他沈清辞。
他被人三推四阻,进不去玄都城。
满身是血躺在污泥里的时候,方行从路边经过,救了他一命。
这次他长了教训,把事憋在心里,只说自己家里欠债,被打倒在泥里。
方行赏识他,荐举他入了朝堂。
沉浮十载,如今也算是天下安定了。
沈清辞一路走着,心想自己这也不算是辜负初心了吧。
身后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沈清辞耳朵一动,听出这声音。
“尤三,哦不,尤大人,今日怎么得闲?”
尤凌烟督着他的脸,忽然笑了。
她的脸向来带着几分疏离,笑起来像是主动贴近了几分。
沈清辞晃了神,惟有怔愣。
“别君,留下吧。陛下初立朝堂,朝中还缺人。你不是想闯出一番天地么?”
鬼使神差地,沈清辞就搭上了尤凌烟递来的手。
永乐元年,帝设宰相,沈相好谏言,帝欣然阅之,自此风雨昌顺。
另设通明司,梁昭为通明司都统,殷戎两族血战尽止。
方行走过玄都城外的小路,经了一场落雨,路边长了些东倒西歪的碧草。
身后有人喊住了他,是长公主身边的明月,如今已经擢升一等女官了。
“方太傅,陛下说想让您回都继续任职。您饱学多识,圣经贤传该有您的名讳。”
方行忽然笑了,他叹息一句,“臣老了,不能胜任。”
曲阳老家还有三亩薄田,他不能眼瞧女子为皇,还是回曲阳吧。
一行书生模样的人昂头阔步,赶向玄都。
方行站在原地听了一会儿书生的高谈阔论,忽然笑了。
回头望,也不过是几十载风霜。
楚笙去的时候,雁门山的枯树长出了嫩芽。
算是无疾而终,在梦里走的。
梦里有平帝十三年的那场大雪,和活生生的少年英雄们的大笑。
三月,南山的雪终于化了一些,雪水唤醒了沉睡的草木,露出一片淡绿的边沿。
宁州的风沙被雪刮下来,梁昭抹去眉间的雪片,隔着虚空看向断流的天溟河。
南山顶上响起一阵轰响,天溟河的滔滔水流就要滚下来了。
窦无束乘着船,又骑马到了宁州。
他三叔是个精明世故的商人,到了太守府就与梁昭洽谈起来。
正逢两国贸易当行,窦三叔刚刚将带来的精巧玩物放下,被梁昭和方舷领去了书房。
窦无束和自己少时的朋友匆匆打了个招呼,梁昭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进了书房。
想必今夜要聚一聚。他待在院子里的石桌上,觉得有些无趣。
给方舷的菜地浇了水,窦无束干咳两声,仍不太适应这里干燥的气候。
身后传来一声开门的声音,他转身回望,看见了一双温婉明亮的眼睛。
桃花认出他,微微一笑。
窦无束骨子里还带着顽性,他将浇菜的水勺扔回桶里,从腰间拿出折扇,极风流地冲桃花眨了眨眼睛,
“姑娘芳名?”
桃花站在廊下,突然有些感慨。她慢慢说道,
“窦公子,我叫桃花。”
窦无束一愣,“姑娘知道我是谁?”
“梁巡使知道你要来,早早就让人安排好酒菜了。”桃花避重就轻地说道。
窦无束笑了几声,就听桃花说道,“梁巡使有孩子了,窦公子要看看么?”
方舷和窦家三叔商议完,一边在心里嘀咕一边向着桃花房里走。
桃花正坐在门前晒日头,发丝成了金色。
方舷脚步顿住,就见桃花睁开眼睛站起来,
“窦公子在看着云鹤。”
方舷捂着半张脸,说道,“桃花姑娘可以好好休息了。”
桃花低垂着眼睛,问道,“大人有事吗?”
方舷张了张嘴,有些慌乱地问道,“今日我要同父亲写信,通明司修建在即,桃花姑娘能给我代笔吗?”
说罢,方舷红了脸,觉得自己说的不合情理。
不料桃花神色平静,笑说,“我还不会写字呢,就连名字也是画一朵小花了事。”
方舷像是找到了自己的用处,急忙开口,“我会写字!日后我教你写!”
梁昭和窦家三叔出来,经过一对羞赫的男女。
他特意将身子偏向方舷这边,方舷一时不察,扑到了桃花身前。
“哎哎,梁大人!”
方舷急忙稳住脚步,双手无处安放,局促地摆在胸前。
梁昭无声笑了一下,窦无束是个会凑热闹的专户,从门边探出头来,张嘴就起哄。
四月,燕州的草木冒了大片新芽。
虞君骁从侯府里牵了匹马,出了燕州城。
通明司沿着边境弥漫到了燕州,城外的沿途百姓脸上都挂着笑,想必是要去边境的通明司交易货物。
他轻轻踢了下马肚,走过人群后飞奔向宁州。
草原上的草泛了青,马蹄踏过柔软的青草,座下黑马忍不住停了脚低头吃起草来。
虞君骁没提防,冷不丁被掀下了马背。
他盯着满头的草屑,瞪着眼愣了一刻,才发觉这是匹还未驯好的幼马,只是发育好才看起来和成马别无二致!
虞君骁连拉带推,没能撼动嫩草在黑马眼里泛着的青光。
他筋疲力竭,直到黑马吃饱了青草,才打了个响鼻,心满意足地背上人踮起来。
虞君骁拉了拉马绳,黑马欢快地跑向前方。
他经了燕宁交界茂密的树林,在路上遇到一队迎亲的队伍,锣鼓齐响,震得他耳根发麻,只能牵了马等在一边。
轿子上红色的锦布被春风吹得飘起,虞君骁看着忽然想,这是个成亲的好日子。
他上了马,打算和梁昭说说莺飞草长里的喜事。
黑马打了个响鼻,驮着虞君骁跑到了宁州,方太守栽种了十年的草木挺立在风沙里,已经初见成效。
一阵轻飘飘的尘土拂过,虞君骁和黑马齐齐停下。
鼻尖的尘土没那么痒了,虞君骁透过一层极淡的风沙,看见了宁州城墙特有的灰色。
好容易到了宁州,城里的街市哄乱,根本过不了马。
虞君骁翻身下来,将马拴在城外的树上,独自进了城。
宁州武安的通明司修缮不利,被一场大雨泡了个彻底。
贸易不通,宁州太守就下令让人来太守府门前交办物品。
门前长街林立了各式各样的摊贩,吆喝叫卖填满了每处空隙。
虞君骁钻进人群,想要挤过去进太守府。
人群喧哗不息,人人脸上带着或真诚或忐忑的笑意,迎接着来往的行人。
虞君骁听着耳边的还价声,不由走了个神。
“这瓷盘是扬州的好货,五十文,再不能少了!”
方才这大娘说的好听,把他都说馋了。
思索间,虞君骁的腰侧就不慎被人摸了一把。
他回头,顿时被挤过来的人群向后推了好几步。
虞君骁眼睁睁看着自己离太守府越来越远,手脚被挤得不能动弹,像被固在金汤里。
他有些绝望。
“这位大娘,劳烦让一让,我要出去!”
挤挤挨挨的人们兀自说着自己的话,虞君骁的声音很快淹没在吵嚷的人群里。
分不清东西,虞君骁使了浑身解数,才从半人高的空隙里挤出来。
他弯腰向前踉跄几步,头发被挤散了些,额角垂下几缕碎发。
衣袍上不知在何处沾了一些嫩绿的茶叶,正要重整衣冠,虞君骁似乎察觉到什么,停了手中的动作抬起头。
于是他就看见太守府门前有一人抱胸倚墙,笑望着这边。
那是他的梦中人,安乐乡。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