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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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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番施压试探并非是他过于谨慎,而是今日辰时起卦,卜到了坎卦。
行险用险,下下卦。
先前起卦大都是平卦,稳定安宁,今日卦象却急转直下,身边唯一的变数只有右相之女,他自然是要多留一个心眼的。
“吁——”叶竹的声音自马车外传来,随后车辙声渐小,马车慢慢停了下来。
叶竹跳下马背,站在一旁撩起车帘。待傅明霁下车后,正习惯性地想要放下车帘,便见禾酥从车后绕到前方来,瞥了他一眼,屈身上车后又搀扶着薄钰小心下车。
叶竹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
他把还有一个谢家小姐跟着回来的事给忘了。
“在下府中侍从不多,女子除去禾酥便无她人,谢小姐可需要添些婢子?”傅明霁在前方走着,许是为了照顾到薄钰伤口未好,走得并不快。
禾酥搀扶着薄钰缀在他身后,闻言薄钰也只是微微摇头:“不必了,臣女只是暂居国师府中,一切照旧便好。”
随后,她又是有些为难般抿了抿唇:“不过……”
“既如此……”
两人同时开口,皆是怔愣了一瞬。
“国师先请。”薄钰自觉将优先权交给傅明霁。
“既如此,我便让禾酥贴身服侍着谢小姐。”傅明霁显然也没有料到方才那般情景,失笑着摇了摇头,“谢小姐方才想说……?”
“不过臣女一人换药不便,可否让禾酥姑娘在换药期间帮助臣女。”薄钰抿唇抬眸,与傅明霁对视瞬息,又将眸光挪向旁处。
似乎是到了一处宅院,院门是敞着的,可以清楚地看到院内几株正开得灿烂的红梅。其旁是一张汉白玉的桌子,和两张配套的石凳,整体看起来简约大气。
傅明霁凤眸含笑,脚步停下:“原是想到一处了。这是君子轩,谢小姐在府中暂居的这些时日,就住在此处吧。”
薄钰对此没有意见,当然,也不能有意见,毕竟现在寄人篱下的是她——倒不知这处宅院距离傅明霁的居室有多远,待入夜后,还是需要去摸一摸这国师府的布局。
傅明霁将她的住处安排好后,留下了禾酥便离开了。君子轩内倒是打扫得很干净,即便是冬日,花草也被侍弄得很好,不像是长期没有人住得样子。
“君子轩算是客居,长公主体弱多病,偶尔会来国师府中请求公子降福,那段时间,长公主便居住在君子轩。”禾酥引着薄钰进了主厅,将厅内烛灯点燃,“不过每次长公主离开后,君子轩内的用具都会进行更换,姑娘不必介怀。”
薄钰唇角扬起一抹略带苦涩悲伤的笑:“大人愿意收留我已是极幸……更何况,论地位,长公主高于我,我何需介怀。”
禾酥没有再接话,遂又引着薄钰进了卧房:“姑娘先歇息着,婢子去准备晚膳和沐浴事宜,晚些时候再帮姑娘换药。”
薄钰点点头,看着禾酥离开房间——面上的伤感虚弱瞬息间便收了起来,她将发上的银簪拿下,指尖在锋利的簪尖上点了点,便有血珠冒了出来。
伪装需要到位,在换上谢无思那双织金缠银的锦履时,她便把身上所有的利器都下了。现如今,也只有这根经她处理过的簪子,勉强算得上利器。
不过时日还长,刺杀傅明霁绝非易事,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日后还需要什么,她找机会筹备便是。
薄钰将簪子插回到发上。
说是让禾酥贴身服侍她,其实又何尝不是让禾酥监视她。
从雇主给得资料来看,国师府里就没有人是不会武的,最多不过是有强有弱罢了。虽然她对自己的身手足够自信,但这几日并非是解开内力的最佳时日,还需等待一段时间。
这般想来,今夜便不是探查傅府地形的最佳时刻了。
薄钰沉着眸子看着琵琶骨处的伤口。
啧。
……
待沐浴过后用了晚膳,一切收拾妥当后,禾酥拿着药瓶进了卧房内。薄钰对她帮自己换药的流程已经很熟悉了,褪下肩膀处的衣物,垂眸看着她帮自己上药。
“姑娘,若是疼记得跟婢子说。”
“嗯。算不得疼,还能忍着……”薄钰的声音渐低,“这些皮肉上的痛苦,总不会大过我失去至亲的痛苦。”
禾酥耳力不错,薄钰的低喃一字不落的听过了进去。她抿了抿唇,手上动作放得更轻了些。
这谢家小姐,确实可怜。
薄钰余光看着禾酥面部表情的细微变化,在脑海中那本刺杀计划上默默打了一个勾。
既然傅明霁将禾酥放到她身边监视她,那么她便先获取禾酥的同情,再获取她的信任——即便禾酥仍然效力于傅明霁,也总会放宽些对她的监视,能让日后的行动方便不少。
“禾酥,我这伤,还要多久才能好?”
“伤筋动骨一百天,姑娘这伤得慢慢养着,不然日后留了根,每逢阴寒之天便会隐隐作疼,那才是难熬。”
薄钰叹了一口气:“禾酥,你说为什么,为什么谢家会被灭族呢?”
“这……或许与朝政有关,婢子不敢妄言。”禾酥将纱布重新缠好,又将薄钰的衣服整理好。
“父亲一向忠心为国,从未做过对不起皇上的事……到底是谁想害谢家……”薄钰听起来似乎只是在自言自语,几句话重复着,并不在意禾酥的反应或回答。
“谢小姐可歇息下了?”
禾酥帮着薄钰将裘衣穿上:“是公子来了。”
薄钰点点头,将衣襟拢紧些,快步走出卧房:“还未歇下,大人深夜来访,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禾酥先一步上前打开宅院的大门,迎着傅明霁进来。
薄钰留在主厅内,沏了两杯热茶,待傅明霁坐定后,将其中一杯茶递给他。
指尖不经意间似乎碰到了什么,薄钰没有在意,等傅明霁微微颔首后,才是坐在桌子的另一侧。
傅明霁将茶杯放下,双手置于腿上,衣袖垂落,遮住了方才被薄钰指尖触到的手背。
并不是十分柔软的触感,似乎不太像是大家小姐的手……
敛起思绪,傅明霁抬眸看向脸色仍旧苍白的薄钰,温声道:“右相一族被灭之事尚未传出风声,明日早朝之时在下会将此事报告给皇上……”
“大人的意思,是让臣女明日早朝时同去,等待宣召吗?”
傅明霁似乎是有些意外,话语间停顿了瞬息:“谢小姐聪慧,在下正是此意。”
“并非臣女聪慧。虽说家父对于臣女对外交往一事严苛,但该学的、该了解的,家父是倾囊相授。”
“令尊颇有远见。”傅明霁端起茶喝了一口,“到时可能需要谢小姐仔细地回忆一下当日的情况,便于将案件转交至刑部。”
薄钰沉默片刻,才是低声应道:“是,那日的场景,臣女此生都不会忘。”
傅明霁饮尽杯中茶水,将茶杯放于桌上之时掺了丝内力,以茶杯为中心向四周散开,震得薄钰身子向后微倾,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的白了。
薄钰不知所措地抬手扶住桌沿,因此牵动伤口闷哼了一声,将眸底深处浮动的暗光藏得很好。
“谢小姐的伤可好些了?若是有什么需要,直接同禾酥说便好。”傅明霁善解人意地将一瓶药放到桌上,“这是先前圣上赏赐的灵药,对伤口有妙用,日后也不会留疤,谢小姐可试试用这药。”
“臣女的伤已好些了,多谢大人挂念。”薄钰看着桌上那瓶药,片刻后才是伸手去接。
上好的生骨散,她只在当上“日”级刺客时得到过一瓶,确实好用。
“时辰已晚,谢小姐早些休息,在下便先回去了。”
“大人慢走。”
薄钰目送傅明霁离开,随后拿起他方才用得那只茶杯,其下桌面上印着浅浅的一圈杯底形状。
解封内力一事,还需尽快。
既然他已将好意送上,她自然要顺了他的意。
……
朝堂之上暗潮涌动,自傅国师将噩耗说与圣上,又有右相之女在旁申冤后,整个朝会便变得动荡不安。
圣上对于失去一得力之臣感到悲痛,下令彻查此事,且允许右相之女暂居于国师府中,得国师庇佑。
因为剩了一个活口,幕后之人必会再次想方设法除去这个活口,若右相之女也死了,这将成为一桩悬案,也会让右相一派的人失去对圣上的信任。
这些深处的东西沈惜文并非想不到,而是不乐意去想,就像今日侍女向她汇报宫中出现的新事时,她的注意力仅落在了“允许右相之女暂居于国师府中,得国师庇佑”。
“长公主殿下……”侍女察觉到气氛不对,头颈低得厉害。
“那右相之女居于傅府之中,可有打听到是居住在哪个宅院?”
沈惜文自小禀赋不足,身体羸弱,说出口的话即便带着些许不悦,也难掩破碎之感。
“听齐林所说,似乎是在……君子轩。”
沈惜文只觉得一阵晕眩,身子向后倒去。
“殿下!殿下!”侍女立刻慌乱地上前扶稳沈惜文,又搀扶着她坐到一旁的椅子上,随后从腰间锦囊中摸出一小颗药丸放到沈惜文口中。
沈惜文从不和自己的身体作对,咽下药丸缓了片刻后,才是觉得眼前清明起来。
“秦可,去准备拜帖,三日后送到傅府上。”沈惜文顿了顿,缓了两口气接着道,“就说本宫近日时常梦魇,心绪不宁,需傅国师降福。”
侍女抿了抿唇:“殿下,这几日朝堂恐有动乱,此时前去,圣上那边怕是……”
沈惜文闻言摆了摆手:“无碍,本宫相信皇兄会理解本宫的。若他执意不许,你便将时间延至十天之后。”
秦可应声,又沏了杯药茶递给沈惜文。
……
“大人,圣上会为臣女做主的,对吗?”
回傅府的路上,薄钰不安地、一遍遍问着傅明霁。
“谢小姐不必忧心此事,除去圣上,朝堂之上一众大臣亦希望尽快破除此案。”
傅明霁气定神闲,一遍遍安抚着薄钰,神色间倒无不耐。
他现在更在意的是,别苑里那些猛火油的来历。
下朝之后他去找看管清点国库的官员探问过了,猛火油并没有少。
那么便只剩下一种可能……
朝堂内恐有人异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