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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苦海不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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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阿罗的话,全身心沉浸在“遗孀”角色中的姜顽动作一僵,抬头愣愣地望向桌对面二人:“什么意思?!”
姜顽本打算混进梵音寺偷,咳,借曜玉沙,这下要怎么搞?
阿罗见姜顽一脸震惊的模样,想到姐姐是外地人,于是摇头晃脑地耐心解释:“女孩子不能上万佛山的, 这是天域的规矩啊!”
姜顽气得声音都劈叉了:“这算什么规矩?万佛山就在那里,男人能上去,庙都可以建在上面,凭什么不许女子上去?”
自己虽然修行天赋不太行,但是不代表自己没脑子。梵音寺这个盘踞天地间不知几千年的宗门巨擘,能“智取”最好。
不然自己这小胳膊小腿,最多再加一根二五仔鱼竿儿,怎么看怎么吃亏。
本来想着找个机会入寺,自己悄悄排摸一下情况就好,可现在居然得知女子不能上山?难不成自己要女扮男装?虽然不是不行,可是还是觉得有点不忿啊。
想她姜顽不知见过多少名山,还从没听过有哪座山头居然不许女人踏足!真是岂有此理!
姜顽的高声引来附近不少吃客的注目,有位老丈回了一句:“规矩自由它的道理,佛门清净地,女人家怎么好上去打扰大师们的修行。”
本就因为计划被突然打乱而心中烦闷的姜顽当即冷哼一声,“久闻梵音寺盛名,我自北境慕名而来,却不曾想这万佛山上的大师竟如此脆弱。若是女子登个山就能让他们梵心堕落,坏了修行,那说明他们自己心智不坚。不去想着怎么磨砺自己,怎么反倒要管起女人来了?”
姜顽说完,莫说小小的糖水摊,就连原本热闹非凡的一条街似乎霎时安静了下来。
小阿罗嘴巴张得老大,一会儿看看姜顽,一会儿扭头看看圆行,小脑袋似乎忙得都转不过来了。
这位姐姐好像是在骂梵音寺诶,圆行师傅你身为梵音寺的外山弟子,就这么安静地听着吗?不反驳两句?
甜水摊阿婆听着姜顽这大逆不道的发言,感觉周围打量过来的各色异样目光,更是两眼一黑,甚至想要不干脆把姜顽赶走吧,这笔生意她不做了。
但是赶人的话到了嘴边,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姜顽的话,震得她脑子至今都嗡嗡作响,像是被人打了一拳。
小时候的她也曾经困惑,为什么弟弟可以去万佛山,她就不行,但是看着她的奶奶,母亲,姐姐……都对此习以为常的时候,她也渐渐越觉得就该如此。
或者说,天域所有女人都是这样过来的。站在原地,默默注视着她们的爹爹、丈夫、儿子……一步步踏上那方她们永远无法踏足的神圣土地。
一片寂静中,一名方脸壮汉大步来到姜顽面前,捏了捏沙包大的拳头,粗声粗气道:“这是万佛山脚下,你这娘儿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敢在此妖言惑众。念你年纪尚轻,赶紧跪下告罪,这事儿就算过去了。以后若再敢对梵音寺不敬,别怪我不客气!”
姜顽给想要起身打圆场的圆行悄悄使了一个眼色,让他不必出头,而后慢条斯理地继续喝杨枝甘露,对壮汉的警告置若罔闻。
壮汉见姜顽油盐不进,拿自己当空气,再无怜香惜玉之意,伸出黝黑粗壮的胳膊,往桌下一探,便要掀翻姜顽他们的桌子。
以壮汉以往的经验,对付这些外地来的,只要自己先虚张声势把人被唬住了,他们就会要么出些银钱向自己求饶和解,要么留下两句不痛不痒地狠话灰溜溜走人。
尤其这还是一个刚死了夫君的肥羊娘儿们,更是容易拿捏。虽然长得姿色一般,但是机会方才已经给过她了,既然不懂珍惜,那就别怪他心狠手辣了。
没曾想,百试百灵的招数今天却出问题了。壮汉使出了九牛二虎的吃奶力气也没能掀翻桌子,来个先声夺人的下马威,那张不起眼的小小的木桌子宛如山岳,愣是纹丝不动。
姜顽一手搭在桌沿,一手舀了一勺杨枝甘露送入口中,好生回味了一番,才冲那满头大汗、目眦欲裂的壮汉说道:“你看不顺眼的是我,干嘛掀人家摊子?力气不大,脑子也不好,心肠更是坏!”
壮汉闻言,似乎听到了周遭传来隐约的笑声,竟然被一外地妇人当众嘲笑,当即血往脑门直冲,放开桌子后,铁拳直冲姜顽面门而去。
圆行再也坐不住了,想要起身阻拦壮汉,却被恼羞成怒的方脸壮汉顺手一把推开,甚至险些撞到一旁的阿罗。
摊主婆婆和其他围观的人见状,连忙上前帮忙阻拦壮汉:
“圆行师傅小心!”
“怎敢对梵音寺大师无礼!”
“丧良心的!”
“你也不怕下地狱、炸油锅!”
不少人甚至把手中杂物扔向壮汉,什么菜叶子、筷子、扫把,抹布……反正有啥便宜不值钱的就扔啥,场面一度非常混乱。
在不绝于耳的呵斥辱骂声中,壮汉方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居然推搡了梵音寺的圆行师傅,脸上顿时涌上一股血色。
都是这娘们儿的错!壮汉猛喝一声,拎起一只木凳便砸向姜顽。
姜顽眉头一皱,身形一晃,躲开木凳来到壮汉身前,哐哐两拳捣在大汉面门上,众人都没看清姜顽是如何出手的,便见大汉眼眶乌青,如一摊烂泥软软倒下。
原本乱作一团的众人立刻作鸟兽散,中间空地上,除了倒地昏迷不醒的壮汉,就只剩姜顽三人。
先前圆行被壮汉推开踉跄时,阿罗原本绷着小脸准备冲过去给圆行师傅帮忙,结果她刚跳下凳子,就见那个壮汉瘫倒在自己面前。
阿罗脸上一片茫然,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突然眼尖地看到他身旁的东西,连忙捡了起来。
姜顽揍完人轻轻拍了拍手,转身问圆行和阿罗,“你们没事吧?”
圆行摇了摇头,阿罗冲圆行举了一下刚捡到的东西:“大师,我刚捡到了这个!不知道是谁的。”
还没等圆行说什么,姜顽看到阿罗手中物品的瞬间,双眼立时爆发出一股精光,直接伸手把那本《剑尊回忆录》从阿罗手里抢了过来,眉开眼笑地翻阅了起来。
嗯,是去年出的卷册,没想到我的话本子这么受欢迎,居然都卖到天域来了。我果然没看错,程纾意这家伙真是能干……
想到程纾意的名字,姜顽脸上的笑突然冻住了,手上翻书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是姐姐的书吗?”阿罗的声音响起。
姜顽摇摇头,估计是刚刚冲突混乱时,不知道谁落下了,遂举起话本子,冲周围人问道:“你们谁的书刚刚掉了?”
难得在异域遇到一位这么有眼光的书坊顾客,姜顽想借机深入交流一番,却不经意触及到众人那或惊异、或新奇、或厌恶、或仇恨的眼神
她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对梵音寺明嘲暗讽了一番,天域本地的百姓自然不会给自己好脸色看。
估计如果不是方才那壮汉冒犯圆行师傅在前,地上那些菜叶子什么的,就是给自己准备的。
姜顽连问了三遍,都没人应答。围观人群中不乏女子,发现姜顽的目光看过来的瞬间,要么低头,要么避嫌一样跑开了。
姜顽自觉无趣,想了一下,又扔了一块灵石在摊主桌上,便拿着书离开了。
周围默默围观的人群见状也不由得往后退步,姜顽和圆行三人周围顿时出现一片空旷地带。
阿罗感到不安,紧紧抓住圆行的手,不时忐忑地瞄一下姜顽。
走出老远之后,阿顽心里纠结要不要安慰姜顽。虽然姐姐说梵音寺大师们确实不好,可是、可是……。如果女孩子也可以上山,那该有多好啊!圆行师傅生辰,自己就可以去寺里给师傅念经祈福了,离菩萨更近,一定更灵!
唉,姐姐一直没说话,不会是在偷偷难过吧……她丈夫才刚死不久啊,有点可怜哦。
可是圆行大师就在身边,要是自己安慰姐姐,他会不会生气啊。
阿罗小小年纪,心中的纠结脸上完全藏不住。发觉她时不时暗中投向自己的目光,姜顽干脆停下,弯下腰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笑着问道:“怎么一直盯着我看?”
“姐姐你难过吗?”阿罗遇到圆行进入善堂之前,流落街头、以乞讨为生,所以她知道那种被众人嫌弃、避开甚至厌恶驱赶的感觉,比饿肚子还难受。所以她不明白为什么姜顽现在还笑得出来。
姜顽眼眸微微睁大,虽然阿罗这问题问得没头没脑,但是姜顽听懂了,然后轻轻摇了摇头,摸着阿罗的小脸蛋说:“不会啊。为什么要因为不重要的人而让自己难过?”
阿罗听到姜顽的回答,小小的脸蛋写满大大的惊讶!
圆行淡声开口道:“檀越心澈如水,不为外物所动,小僧佩服。”
姜顽也不害臊,直接噗嗤笑出声:“刚刚离开的时候,大家那欲言又止的表情,让我觉得你好像戏文里那些被狐狸精迷惑的可怜书生,他们似乎生怕我一口把你的阳气给吸干了,哈哈哈!”
圆行顿时无奈摇摇头:“檀越慎言。”
“我真是好奇,你们梵音寺的和尚到底为何如此害怕女人,避之不及,甚至不许女人上山。总不能真的为了‘不近女色’吧。”
阿罗听到姜顽的话,也安静地仰头看着圆行,似乎在等他的回答。
圆行沉默了一会儿,抬手轻轻摸了摸阿罗的头:“据闻几百年前佛子降生,祥瑞现世,被认为是千年来最有希望证道飞升之人,梵音寺对他寄予厚望,集全寺之力悉心栽培,却不曾想他、他因一凡世女子陷入红尘业障,苦海不渡。铸下大错。梵音寺为此下令毁去关于这位佛子的所有记载。”
一位肩负梵门所有期望的佛子,因红粉骷髅抛却金身,玷污佛法,这等惊世骇俗的丑闻,难怪梵音寺禁忌。
若是没有那位凡间女子,何至于此?
“切,他们抹得去纸上的文字,却抹不掉他们自己心里的恐惧。一段感情明明是两个人的事,最后却一股脑把错都推到女人身上,不过欲加之罪罢了!心都不干净,还说什么佛门净地!梵音寺想来也不过如此。”
此时明明晴空烈日,但是三人此时走入一条僻静的小巷中,阳光斜斜落下,在巷中洒下大片阴影,显出莫名幽冷阴暗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