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星》炽水渔舟

2、蓝色

　　第二节是班会课。

　　上到一半一个大叔搬来了两箱衣服，刘清打开箱子：

　　“西装制服到了。”

　　“喔吼吼——”

　　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学生在后排怪叫，对新皮肤充满了好奇心。

　　“安静！自己上来按尺码拿。”

　　刘清一个眼神扫过去，后排顿时安静了不少。

　　教室里响起了低声讨论和走动的声音，不久所有人都领好了校服，有些男生已经迫不及待地把领带系上了。

　　刘清拍了拍桌子，开口道：

　　“男女领带都是一蓝一红，参加学校活动时要戴特定的颜色，等通知，敢乱带被学生部通报批评的就和我办公室见吧。”

　　刘清一番话让人意识到了领带的重要性，余闻帆默默看向了自己的领带。

　　嗯，一蓝一红，他又不是色盲，肯定能分清。

　　对于一天到晚被文化课折磨的不成人样的高中生来说，能得到一节没被占掉的体育课已经是感天动地。

　　众人被叫到树荫底下坐着，体育老师是一个年轻的男老师，姓何。

　　他抬手摸着自己的寸头，看了眼手机：

　　“你们刘老师让我给你们讲一下今晚开学典礼的注意事项，首先我们班的座位在……”

　　同学们一副早已预料到的表情——

　　刘清就喜欢让体育老师给他们通知这些事情，绝不占用自己半点上课时间。

　　“还有非常重要的一点，这次要戴红色领带，嗯……没有了，我们开始上课吧。”

　　何老师讲完后就组织大家跑步了。

　　余闻帆刚从文印室搬完资料回来，跑到了队伍的最末尾，前面就是向池。

　　“哎，你们刚刚说啥了？”

　　余闻帆凑到向池身边。

　　向池看了他一眼。

　　“开学典礼我们班的座位在四排第八列和九列。”

　　“没了？”

　　“还有，领带要戴——”

　　“红”字话到嘴边，向池又想起了那天余闻帆在桌子底下一脸狡猾给他错报答案的场景。

　　“……蓝色。”

　　“哦。”

　　—

　　下午整整三节刘清的数学课，其他人哭天喊地，余闻帆倒无所谓，他本来就听不懂，也没打算听。

　　他在底下撑着头看窗外，正好飞来一只麻雀。

　　指尖飞速转动的笔一下下敲在试卷上，余闻帆盯着麻雀思考片刻。

　　他抬头见刘清正转身在黑板上写字，暂时注意不到这边，便朝窗外伸出了手。

　　谁知手刚伸出窗外——

　　“啪！”

　　有什么东西飞过来打中了他的手，他被迫收回手的同时低头一看，发现那是从右边丢来的一本练习册，书页翻飞，上面还有密密麻麻的草稿。

　　“……”

　　余闻帆立马清楚是谁在作怪，转头狠狠瞪了一眼向池。

　　向池也回头看他，丝毫不畏惧他的眼神威胁：

　　“好好听课。”

　　如果不是刘清特意嘱托过让他多多关照新同学，他才懒得上课管这些事。

　　“关你屁事。”

　　余闻帆很不屑，来一中之前还没人敢管他。

　　他继续撑着头看窗外，拿后脑勺对着向池。

　　这次窗外又多了一只鸟，两只麻雀在一起蹦蹦跳跳的，还时不时发出一两声清脆的叫声。

　　余闻帆静静看着，没注意到身后的向池也盯着这边。

　　突然，其中一只麻雀把头转向另一只麻雀，用自己尖尖的嘴在对方的嘴上轻轻碰了一下，就好像亲了一口。

　　余闻帆手里转的笔掉在桌子上，他想假装没看见扭过头，却恰巧撞上向池打量的目光。

　　余闻帆和他的视线一撞上就错开了，他装模作样的整理了一下桌上的卷子，还顺手把窗户关上了。

　　向池冷笑一声，转过头继续听课。

　　心想上课偷看麻雀亲嘴这种事，也只有这人能干出来了。

　　—

　　晚上八点，体育馆内正在举行开学典礼。

　　向池看了看表，眼睛瞥到自己的红色领带，又想起了余闻帆。

　　刘清今天下午上课的时候又强调了一次，他不会真的这么蠢戴蓝色领带过来吧。

　　清完人数发现少了一个，正是余闻帆。

　　领导已经陆续入场，典礼快要开始了。

　　八点十分，余闻帆卡着点进来了。

　　他猫着腰混进队伍坐下来，身上还戴着显眼的蓝色领带。

　　“你……”
　　向池看他的表情一言难尽。

　　余闻帆后知后觉：

　　“不对啊，你们怎么都戴红色，你不跟我说蓝色吗？”

　　向池没有说话，抬手摸了摸鼻子。

　　震惊片刻余闻帆猛地反应过来：

　　“向池你他妈蒙我啊？”

　　“刘清今天下午上课的时候又说了一次，是你自己没听。”向池并不觉得自己理亏。

　　“我怎么不知道？你是不是又……”

　　余闻帆说到一半突然顿住——

　　今天下午数学课……他好像确实没听。

　　这时，两人都被一阵纸张撞铁板的声音吸引。

　　抬头一看是学生会的人在朝这边走来，眼睛四处瞟，一副威武的神情。

　　被抓到就要和刘清办公室谈话了。

　　余闻帆低头看了看自己脖子上显眼的蓝色领带，心想抓就抓吧，无所谓了。

　　学生会的人已经拿着扣分板站在两人面前，盯着余闻帆：

　　“哪个班的？学号多少？领带不合格，扣分了啊。”

　　“八班……”

　　“他是新生，这次就算了。”
　　向池突然站起来，打断了余闻帆的话。

　　　余闻帆挑眉，等着看笑话。

　　谁知女生的回答出乎意料——

　　“好的。”

　　余闻帆：“？”

　　“会长，你明天开会能来吗？”
　　女生已经忽略余闻帆，笑着问向池。

　　“我不去了，帮我跟老师说一下。”

　　余闻帆的注意力还集中在向池说“算了”，和女生回答“好的”。

　　不是凭啥啊，他说算了就算了。

　　女生走后，余闻帆随口问道：“你认识啊？”

　　“嗯。”

　　向池看着余闻帆，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

　　在余闻帆看来，这就是赤裸裸的嘲笑。

　　“余闻帆，谁罩着谁？”他听见向池小声问。

　　“什么……”
　　余闻帆愣了一下，突然意识到向池是在讽刺他——

　　那天一中对面的巷子里，他说要罩着向池。

　　呵，装什么装。
　　他就随口一说，怎么还给记住了。

　　余闻帆正尴尬着，手里突然被塞了一团东西。

　　向池把自己的红色领带给他了。

　　余闻帆疑惑转头：

　　“给我干什么？良心发现了？”

　　“你先戴着，学生会的人不会扣我分。”

　　余闻帆不知道向池是为了装逼才这么说还是学生会的人真的听他的，反正看他这样子不像撒谎。

　　余闻帆不是什么客客气气的人，竟然向池这么说，他就光明正大的套上了向池的领带。

　　半个小时过去了。

　　整个会场十分安静，余闻帆在台下无聊到抠凳子。

　　领导发言结束后，旁边的向池突然起身，余闻帆吓了一跳。

　　“你干嘛？”

　　“让开，我要出去。”

　　余闻帆满不情愿的给他让了个位置，看见向池径直走向体育馆正中央的舞台。

　　片刻，向池走上台作为新生代表发言，他拿着发言稿对台下的人弯腰鞠了个躬。

　　余闻帆有些意外，转头看见向池的座位上有一张纸。

　　拿起来一看，似乎是一张打印的发言稿，上面第一句话是：

　　“我们生逢盛世，当为大鹏……”

　　向池漏了一张发言稿。

　　余闻帆手里抓着向池的发言稿，抬头看当事人站在台上从容不迫，应该是还没发现。

　　整个舞台的灯光都是暗的，唯有他那一处是明亮的。

　　向池很高，灯光从头顶打到脚下，照得他的五官格外柔和，给人一种很远，很难靠近的感觉。

　　清亮的嗓音从话筒流出，他的嗓音很冰，淡淡的不带任何情绪。

　　“同学们，万事转头空——”

　　他说完这句话突然短暂的停顿了一下，垂眸仿佛在确认着什么，长长的睫毛微动。

　　“我们生逢盛世，当为大鹏，不可以一朝风月……”

　　他很快恢复状态，不紧不慢地开口，就算是完全脱稿他脸上也没有一丝慌乱。

　　其实那个稿子他没有提前背过，就看了几遍，凭着写的时候留下来的第一印象，接下来的全篇有一半都是他即兴编出来的。

　　他往台下扫了一眼，突然撞上了余闻帆的视线。

　　注意到他的目光，余闻帆扬眉，立马抬起手里的发言稿，朝他晃了晃，唇角带笑。

　　向池面无表情看着他，发言的语速快了些。

　　余闻帆低头看看发言稿，又抬头看看向池，表情仿佛在说：

　　你讲的不对啊。

　　向池不动声色地扯了扯嘴角，收回目光，不再看他。

　　可惜我打不过他。

　　向池想。

　　要不然他现在就想冲下去揍余闻帆。

　　余闻帆依旧看着向池。

　　他在队伍末尾，和向池之间的距离是最远的。

　　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向池没被话筒挡住的脖颈。

　　那儿什么都没有戴，还开了一颗扣子，应该是扯领带的时候不小心开的。

　　隐隐露出洁白的皮肤和突出的锁骨。

　　整个体育馆只有他能看见，也只有他知道。

　　余闻帆正想着，台上的向池突然抬手遮了一下自己的脖颈那块，再收手时那儿已经遮的严严实实，什么都看不见了。

　　余闻帆挑了挑眉，视线又对上向池。

　　向池也在看他，眼神仿佛在谴责他的大胆。

　　余闻帆笑了笑。

　　熬了一个半小时，典礼终于结束了。

　　余闻帆往向池手里塞了他的红色领带和发言稿，面带笑意：

　　“哇塞，学生代表上台不拿演讲稿。”

　　向池冷着一张脸：

　　“这位同学，我们很熟吗？麻烦下次眼神放干净点。”

　　余闻帆一愣，竟一时找不到句子反驳。

　　可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