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德莱尔的忧郁》可丽饼厨

12、▇▇▇▇▇▇▇

　　中原中也用钥匙打开门。

　　屋内很黑，显出一种无人的静谧。他打开灯，走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任由自己陷入其中，然后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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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多时，从玄关处传来了动静。来人迈着轻快的步伐，似乎在低声哼唱着什么，也许是某幕歌剧的序曲。在看见沙发上的中原中也时，她的眼中闪过了一抹诧异的神色。

　　“中也？怎么就你一个人？阿蒂尔呢？”

　　“不知道。”中原中也摇了摇头，“他说还有事要办，让我先回来。”

　　“这样啊。你饿了吗？”

　　波德莱尔一边说着，一边把手里的东西一股脑地摆到了茶几上。卷着水果碎的鲜奶油可丽饼，淋着巧克力酱的可丽饼，铺着糖渍苹果片的可丽饼，苹果酒，浓缩果汁。黑色的小盒子被淹没在这堆充满甜蜜气息的食物中，显得分外不起眼。

　　“……怎么买了这么多？”中原中也忍不住吐槽道。他拿起其中的一份，咬了一口。

　　“附近新开了一家甜品店。味道怎么样？”波德莱尔把果汁递给他，“我记得，布列塔尼省有个小镇，街道上到处都是这种点心的专卖店。在巴黎的话，最有名的应该是那家「若瑟兰」。马拉西和阿瑟利诺很喜欢去。”

　　“很好吃。很甜，而且……”

　　少年的声音戛然而止。

　　波德莱尔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袖口。那里的布料不知何时染上了褐色的斑驳。然而，她连眉毛也没有动一下，仍然保持着朝对方递出饮品的姿势，“……不小心沾到了一点儿。我下次会注意的。”

　　“……”

　　中原中也收回了视线，默默地咬了一口手里的可丽饼。他这幅不闻不问的样子，反而引起了波德莱尔的兴致，“怎么？不想问问我去做什么了吗？”

　　中原中也看了她一眼，“有必要吗？反正你们顶多也只会告诉我一些表面的情报。至于更重要的部分，比起向我透露，我倾向于认为你们会更愿意带着它进入坟墓。谍报员出身真是了不起啊。”

　　“唉。真令人伤心。”波德莱尔用拇指支着太阳穴，“眼神，表情，语气，简直一模一样。或许你和「他」之间真的存在某种血缘关系也说不定。”

　　“——那是不可能的。”中原中也说。

　　并且，没有人比他们彼此更清楚这一点了。他在心里补充道。

　　但是，不知为何，他的视线开始在空中徘徊起来。

　　“……再和我说说魏尔伦的事吧。”

　　波德莱尔稍稍微笑了，“你还记得吗？我曾经问过你的那个问题。「你想去旅行吗？雨林、沙漠、雪山、湖泊……」”

　　“——那就是魏尔伦一直以来的梦想。”

　　“……”

　　中原中也看向窗外。透过这扇窗户，可以看见大海。夜幕之下，排浪汹涌而来，海滩蜿蜒起伏。

　　“正好，我也想再确认一次。”波德莱尔在他的身后说道，“中也，你真的决定好要和他一起去旅行了吗？”

　　“是的。”中原中也点了点头，神情认真，“但是，在那之前，我想先和他谈一谈。”

　　“那就再好不过了。”波德莱尔想了想，“总之，如果哪一天他找上门来，你就先和他聊聊天，争取把话说开了。顺带一提，如果能先安抚一下他的情绪就更好了。”

　　“安抚情绪？他是小孩子吗……”

　　中原中也的表情变得有些一言难尽。

　　“我想想……比如，先喊声「哥哥」试试？不够的话就多喊几次，然后抱一抱他。正如人类往往无法抗拒来自他人的真心以及相互的爱，你不能，魏尔伦也不能。”

　　波德莱尔一脸真诚地建议道。

　　“……”

　　“别露出那种表情嘛。”她拍了拍中原中也的肩膀，“其实，只要你能把真实的想法全都告诉他就好了。我相信你们。真的。”

　　中原中也扯了扯嘴角，“即使我告诉他我有很多朋友，而且并不希望他干涉我的交友？”

　　“嗯……你这么一说，搞得我也有点好奇了。”波德莱尔在脑海中稍微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可能会一边想着「可恶的人类竟敢欺骗我的弟弟！」，一边生气地跑去把他们全部暗杀掉？”

　　“……那不是完全没有解决问题吗？！”中原中也感到一阵头疼，“他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

　　“弟弟。家人。同类。孤独地飘荡在宇宙中的另一颗彗星。唯一能理解他的存在。”

　　波德莱尔用吟诵古代诗歌的语调叹道，“——总之，绝不会是「一个在战争的鼓声中即兴完成的艺术品」。”

　　中原中也的瞳孔缩小了。

　　“「牧神的看门狗」。「人形兵器」。很多人都这样称呼过他。尤其在他刚被兰波从实验室中解放出来的那段时间，人们对他的敌意非常深。他在最严格的监管中日复一日地接受着谍报员的训练。然后，被投入那场战争中。”

　　波德莱尔平静地说道，“所以，他是完全有理由去憎恨人类的。然而，就连这种厌恶本身，也是他像人类一样思考的表现。”

　　“……”

　　“曾经的兰波一直在告诉魏尔伦，他就是人类；而魏尔伦一定会向你强调，你们不是人类。谁是对的？谁是错的？或者，答案是什么，真的重要吗？只有体验和经历一切后，你才能作出自己的判断。”

　　波德莱尔看向他，“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在港口黑手党认识的新朋友，甚至是背叛了你的「羊」，一旦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因你而死，你和魏尔伦就无法回头了。之后，一切将不可挽回地走向那个最坏的结局。这也是我和兰波想要竭力避免的局面。”

　　“……等等，”中原中也神色复杂，“我可不记得我有认识什么新朋友……”

　　波德莱尔耸了耸肩，不置可否，“在这一点上，我们有着共同的目标。目前，我和兰波正监控着整个横滨的出入境状况，尤其是对那些违法的偷渡贩。一旦发现魏尔伦在试图联络他们，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我明白了。”中原中也点点头，移开了目光，“总之，谢谢你们。”

　　“有这句话就足够了——你以为我会这么说？”波德莱尔扬起眉毛，“算了，先放过你好了。那个之后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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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亮进入无限慵懒的梦中。

　　中原中也已经在自己的房间里睡下了。波德莱尔坐在书桌前，审视着手中的那份档案。

　　大约半刻钟后，她听见了从玄关处传来的声响。

　　是兰波。

　　她按了按眉心，拿过手边另一份被加密过的文件翻阅起来。又过了一会儿，她站起身，朝房间外走去。她发现了一些新的细节，需要向兰波进行确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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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发的男人坐在那里，一手托腮，静静地沉思着。几缕蜷曲的发丝散落在他的脸颊旁。

　　不知是谁说过，阿蒂尔·兰波实在是个美人，尤其是当他褪去冷酷的外壳，罕见地显露出消沉和倦意的时刻。

　　波德莱尔径直朝他走去，直到她看见了摆放在桌面上的苦艾酒杯。那由茴芹、茴香及洋艾构成的“绿色缪斯”，在加入冰水后，呈现出一种混浊的乳白色。

　　——这家伙绝对喝醉了。

　　波德莱尔面无表情地想。

　　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人的靠近，这位谍报员自顾自地从桌面上拿起了一张画像。他有时会画一些像，但往往并不把它们夹到他的手记中去。

　　“……好像不太像。”

　　他小声地说道。

　　与此同时，笼罩在他周围的那种压迫感变得更加稀薄。此时此刻，他就像是公园中随处可见的坐在长椅上发呆的青年。

　　他再一次端详起那张画像。

　　画像上的人戴着帽子，手臂支在桌上，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在某个瞬间，他忽然意识到了过去的自己总想拉着魏尔伦一起合影的理由。

　　——想要让他成为可见之人。

　　——想要用图像来定住那个存在。

　　——以及，想要辨认自己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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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保罗，你醉了。”

　　望着站在桌面上的亲友，黑发的谍报员在心中叹息着。

　　他想要将谴责的目光投向某个一手促成这一局面的罪魁祸首，却发现对方早就醉倒在自己的椅子上，已经完全不省人事了。

　　桌上的高脚杯在颤动着。精致的碗碟发出不堪承受的碎裂声。

　　容貌耀眼至极的青年站在高处，低下头静静地凝视着他。青年有着一双很美的眼睛，淡蓝色的虹膜外围绕着一圈更深的长春花色的圆环。

　　黑发的谍报员苦笑了一声，正想向对方举起手中的酒杯，却被那个人一把夺了过去。

　　他一脸讶然，看着亲友将杯中的苦艾酒一饮而尽，尚未来得及开口，便看见对方在一次剧烈的倾斜后，因失去意识而径直向他倒来的身影。

　　——然后，金发的神明跌入了他的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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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兰波闭上了眼睛。